第七十二章心口取刀 下
作者:鳳今      更新:2020-09-12 02:55      字數:3437
  救人之前,暮青吩咐人打水,並將浴房蒸上醋,她和巫瑾要先沐浴。

  侯府裏有兩間浴房,一間是元修用的,一間是下人用的,暮青將元修用的浴房讓給了巫瑾,自己去了下人房。

  趙良義納了悶,道:“大將軍的浴房裏修著池子,別說倆人用,十來人也夠用了,幹啥要去下人房?”

  “孤僻!”暮青撂下倆字便走了。

  趙良義一聽,頓時無語,明知這是敷衍之詞,卻偏偏無話反駁。

  暮青到了下人房門口,將人都遣出了院子,隻留月殺守著,進浴房前吩咐道:“看著房頂,提防梁上客。”

  月殺冷笑:“你還怕人刺殺?”

  元修的命要緊,她就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今夜也不會有人刺殺她的。過了今夜……哼哼,那就不好說了,這女人忒能樹敵!

  “我怕人偷窺。”暮青說完還補了一句,“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她咣一聲把門關了,月殺盯著緊閉的房門半晌,恍然!

  她說的是主子?

  嘁!主子今晚和太皇太後一道兒來了侯府,府裏人多眼雜,他已回了上西間,哪能來當那梁上客?

  正想著,院門便被人推開,一名親兵捧著套衣衫快步走了進來。月殺將人上上下下一打量,看得那親兵莫名其妙,問道:“越隊長,你幹啥瞅著俺瞧?”

  月殺一聽這西北口音便回頭暗暗瞪了眼浴房裏關著的門,回頭冷聲道:“沒事!”

  聽了那女人的話,有點疑神疑鬼而已!

  “哦。”那親兵咕噥了聲,捧著衣袍道,“這是都督要的幹淨衣袍,趙將軍特意在府裏挑了個身量跟都督差不多的小子,尋他要了衣衫,都督穿著想必合身,越隊長開個門,俺給送進去。”

  月殺一把將那衣袍給接了過來,道:“不用了,我送就好了。”

  不是主子,還想進門?

  那親兵隻覺得莫名其妙,也不知月殺為何黑著張臉,見他說送進去,便隻好將衣衫遞給他,轉身走了。月殺開了半扇門,將衣袍往門口地上一放便將門關上了。

  暮青很快便沐浴好了,出來時穿了身元修親兵的衣袍,還算合身。她忙著去西暖閣,邊走邊道:“我換下的衣袍在浴房裏,你收拾了送回府裏。”

  她要去為元修取刀,就不碰那麽驗屍時穿的衣袍了。

  月殺進去收拾妥當便速速跟了出來,在暮青身後沒好氣地道:“斷案那般神準,猜主子的心思卻猜不準!”

  暮青迎著風雪,行路頗快,聽見月殺的話,頭也沒回道:“看來你不太了解你家主子。”

  月殺一怔,何意?

  暮青邊走邊從懷中取出一物,扔給了月殺。那東西隨風雪卷來,月殺一把抓了,對月一瞧,隻見手裏抓著的是塊錦帕,上頭賦著首詩,他掃見上闋,手一抖,那雪帕險些被風吹走!

  暮青哼笑了聲,那人少有正經的時候,她說要沐浴,哪怕今夜侯府裏人多眼雜,他若想做什麽,也定能成事。隻是沒想到人沒來,送來的衣袍裏卻藏了塊帕子。

  花樣倒比以前多了!

  “給你!”月殺把帕子遞過來,他真懷疑她是不是女子,主子跟她說的情話兒,她也拿給別的男子瞧,到底臉皮有多厚!

  “送你了。”

  “我要它作甚?”

  “日後遇上心儀的女子就拿它送人吧。”

  月殺腳步一頓,怔愣間手不覺一鬆,那帕子被風雪吹去了後頭,他忙縱身去追,待將帕子追回來,暮青已去得遠了。

  西暖閣外,巫瑾穿著元修的衣袍,正等暮青。

  他有潔癖,親兵便找了身新衣袍給他,暮青來時巫瑾立在雪裏,烏發簪起,一身雲墨戰袍,飛雪如星沾了衣袂,遠遠望去,人如立在夜色繁星裏,靜立回首,若瑤池仙人。

  暮青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穿著戰袍還能如此幹淨出塵,這戰袍是她吩咐元修的親兵給巫瑾找的,武將的衣袍束袖,方便手術。

  “元修傷情如何?”暮青沒走到跟前便問。

  “服了我的丹藥,不取刀也能續命三日,都督放心。”

  “那進屋吧。”暮青說罷便推開了房門,但房門一打開,她的臉色便沉了,“我不是說不能再進來人?”

  元敏和華郡主坐在外屋,元鈺在身後陪著,雖不見太監宮人丫鬟婆子,屋裏隻有三人在,暮青還是沉了臉。

  “取刀補心,事關我兒性命,我自要在此守著。”華郡主道,他們去沐浴更衣時,禦醫們便將他們在那死人身上動刀之事一五一十的回稟了,聽說要將心前的骨肉扒開,把刀取了,再縫裏麵的心!她一聽這話險些暈過去,這是救人還是殺人?

  她一介婦人,不懂醫術,方才瑾王與這少年商討救人之法時,她還以為隻是將刀取出,將外麵縫補上,哪知是要縫裏麵?她聽了禦醫的回稟後,本是不同意他們如此在修兒身上動刀的,但太皇太後說的有道理,刀若不拔人必死無疑,為救修兒隻好一試了!但讓她在上西間裏等,她是絕辦不到,至少也要讓她坐在這裏!

  “都督,我六哥的性命要緊,姑母和我娘不會進裏屋的,你可將裏屋的簾子放下,我們在外頭等著就好!”元鈺急道,這英睿都督的性子她算是見識了,她連姑母的懿旨都敢不遵,見姑母和娘來了屋裏,怕是又有的吵!

  這要何時才能給六哥取刀?

  暮青沒打算吵,她看見元敏和華郡主的神情便知她們心意已決,吵也是浪費時間而已。

  “越慈!”暮青將月殺喚了進來,道,“放下簾子,守著裏屋門口,不得令人入內!病患若受了驚擾吵鬧,出了人命,唯你是問!”

  這話前半句是說給月殺聽的,後半句則是說給元家人聽的,說罷暮青便與巫瑾進了屋,不再管外屋的人。

  裏屋桌上,暮青要的東西都已備好,外袍、口罩和手套都是剛煮過的,還是濕的,暮青和巫瑾卻顧不得這些,穿戴妥當後便來到了暖榻旁。

  元修依舊臉色蒼白,與暮青來時並無不同,但他身負重傷等了這麽久,還是老樣子已經是難得了。

  暮青命老禦醫將元修上身的衣袍寬去,回頭問道:“準備好了?”

  巫瑾一笑,“都督隻管動手,不必分心顧著在下。”

  暮青點了點頭,便真的不再分心他顧了,她看了眼榻上躺著的元修,略微調整呼吸,開口道:“開始!”

  元敏、華氏和元鈺在外屋,一聽此言心頭提了起來,三人緊緊盯著裏屋,簾子放著,什麽也瞧不見,隻聽見暮青話音冷沉,句句命令清晰果斷!

  “麻沸散!”

  “這刀拿去,先放火上燒!”

  “鑷子!棉花!燒酒!”

  “燒好的刀拿來!”

  “擴開皮膚肌肉,小心神經!”

  “擴開胸骨,放心擴,不會斷!”

  “堅持!要拔刀了……”

  聽見要拔刀時,外屋的人隻覺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兒,華郡主早已站起身來,好幾回想要衝進裏屋去,但怕誤了愛子性命,又生生忍了下來。她不知時辰,隻覺得這刀拔得艱難漫長。先前聽著暮青的聲音都已覺得難熬,此時裏屋沒了聲音,暖閣裏靜得噬人。

  元敏坐得穩,袖下的手卻緊握成拳,修剪的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血肉卻覺不出痛,她隻望著裏屋的簾子,如一尊美人像。

  元鈺手裏的帕子擰成了結,腿腳卻似灌了鉛,半步也動彈不得。

  三人都望著裏屋,隻覺得過了一夜那麽長,裏麵忽然傳來叮地一聲!

  那聲音清脆,元敏忽的站起身來,見裏屋的簾子忽然掀開,禦醫雙手捧著血淋淋的匕首出來,喜道:“拔拔、拔出來了!”

  元鈺啊了一聲,華郡主喜極而泣,著急忙慌道:“那、那我兒沒事了?我、我去瞧瞧!去瞧瞧……”

  她嘴裏念叨著,便往裏屋去,月殺忽然在她麵前一擋,冷峻的眸底殺意凜然,華郡主驚著退了步,尚未出聲喝斥,便聽月殺道:“刀取了,心還沒補!”

  華郡主這才想起補心的事來,她見刀拔出來了,一時高興,竟忘了還要補心。剛剛鬆開的心又揪緊了,她望向裏屋時,暮青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左肺無傷,左心室半寸長的傷口,心包腔裏有積液……”

  暮青說完這話後又沒了聲音,仿佛漫長的等待,華郡主越發難熬,隻要一想起愛子心口的血肉正被人扒開,心正被人攥在手裏,她就覺得鑽心的苦楚難熬,眼看著要熬不住,拚死都要衝進裏屋去,裏麵又傳來了暮青的聲音。

  “針!白獺絲!”這話說罷,又沒了聲音。

  噬心的折磨,一輪又一輪,元敏袖下滴出血來,血豔如梅,她卻屏息著,聞不見這血腥氣。

  “好,鬆開胸骨,慢些放……”暮青的聲音又傳來時,對等待的人來說,雖冷沉卻猶如天籟,“皮肉也可以放開了……好了!接下來就是我的事了。”

  一聽此言,華郡主忽的望向那老禦醫,眼底迸出喜意,問:“這、這可是說……好了?”

  老禦醫一直在屋裏看護元修,沒去耳房裏觀摩剖屍,因此不知暮青進行到何處了,一時不知該如何答。

  華郡主卻等不得了,道:“你進去看看,出來回稟!”

  老禦醫應是,但一轉身,卻見月殺閻王爺似的守在門口,道:“人可以出來,但不能進去。”

  “你!”華郡主頓怒,剛要斥責,簾子刷的被掀開了。

  暮青走了出來,手上戴著的手套上還沾著血,沉聲道:“好了,還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