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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愈彥，真是個及時雨啊。

  一些鬥士批得酣暢淋漓之時，不免在心裏八卦一番，覺得愈彥就是個大好人，瞅著大夥都沒事幹了，趕緊冒出來充當了槍靶子，好讓大家有事可做。

  愈彥毫不在意。

  這些文人，說起來也挺不容易的，靠搖筆杆子混口飯吃，和官員們靠搖尾巴混口飯吃，是一樣的處境，都蠻可憐的，就讓他們表現一下吧。不然主子不高興了，就該砸飯碗啦。

  這個不厚道。

  不厚道的事情，愈秘書一般都是不幹的。

  然而愈秘書可以不在意文人們的口誅筆伐，愈部長卻不能不在意縣委組織部的變化。

  愈彥一回到縣裏，就感覺部裏的氣氛變得很詭異，工作人員見到他，神情都比較尷尬，目光也是閃閃爍爍的，說什麽也不敢正視愈部長的眼睛。

  隻有孟陽，立場比較堅定。

  愈彥一到辦公室，孟陽便緊著過來泡茶水，臉上神情氣憤憤的，似乎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小孟，坐一會吧。有什麽話直說，不要緊。”

  愈彥微微一笑，招呼孟陽道。

  孟陽就在愈彥的辦公桌前坐了下來，腰杆挺得筆直。愈彥掏出特供香煙，遞給孟陽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孟陽連忙給他點上了。

  “小孟，沉住氣，不要慌。說吧，發生什麽事了？”

  愈彥抽了兩口煙，不徐不疾地問道。

  孟陽臉上氣氛的神情又在浮現而出，說道：“愈部長，你出差的這幾天，張書記到處在說你的壞話，說你犯了嚴重的錯誤，市委馬上就要調整你的工作了，說，說你在桃城是，是兔子的尾巴一懈長不了啦。他見人就說……”

  孟陽盡管氣憤，說到**抨擊愈彥的諸般言辭，依舊還是有所保留，沒有原文照傳，隻是稍具形式罷了。**說的原話，可比他轉述的要難聽得多了。

  愈彥不動聲色，說道：“他還做了什麽？”

  孟陽便告訴愈彥，**還分別找組織部所有負責幹部單獨談過話。不但和三名副部長談過，連各科室負責人都一一談過話。讓他們認清形勢，和愈彥劃了清界限，不要跟著他犯大錯誤。

  所以現在組織部人心惶惶，誰都沒了心思幹工作，一個個緊張得要命。

  一把手靠不住了，要換人了，縣委書記親口告誡，叫下麵的幹部不緊張書記那不可能。

  這個倒是和愈彥得到的消息基本一致。他在首都這段時間，經常會和滿寶元馬常吉，薛關元這些親信部下通電話，滿寶元等人給他匯報的，也是這樣的消息。不過滿寶元他們匯報的，主要是縣裏其他領導的動向。據說**一一找縣委常委和副縣長們談過話，叫他們堅定立場，不能犯路線錯誤。

  要怎樣才算是堅定立場，不犯路線錯誤，**也說得明明白白，那就是處分愈彥！

  惟其如此，才能證明大家的立場是堅定的，克性是堅定的。

  而李一天那邊傳來的消息，也不是那麽樂觀。李一天告訴愈彥，**活動得特別厲害，這些日子，跑市裏的次數不少，幾乎所有主要的市委領導，**都登門拜會過，說的也隻有一件事情：像愈彥這樣思想觀點極其錯誤的幹部，不能再留在桃城縣委組織部長這樣重要的職務之上，必須要清理出去，以保證桃城縣領導班子和幹部隊伍的純潔性。

  至於市裏的領導，是怎麽表態的，朱辰也不是那麽清楚。至少張思文沒有任何表態。

  但是**這麽一折騰，以他縣委書記的身份，還是能起到不小作用的。這段時間裏，桃城縣可謂風聲鶴唳，大家不知道這個事情最後會演變成什麽結局，不過多數幹部都在為愈彥擔憂。在桃城縣的幹部們看來，愈彥委實太膽大了，是不是犯了路線錯誤不好說，起碼對人家蘇聯的大哥，如此不敬，那就是很危險的。任誰都知道，這可是外交風波啊。

  外國的領導人，我們可以這麽去評價嗎？

  何況還同是社會主義陣營中的老大哥！

  愈部長還是太年輕了，初生牛犢不怕虎。

  孟陽年輕，沒有那麽多彎彎繞。

  他敬佩愈彥敢作敢為，真心誠意為群眾辦事。特別不待見**這種背後捅刀子的搞法。太沒有縣委書記的氣度了！

  聽了孟陽氣憤憤的陳詞，愈彥略略沉思了一下，說道：“小孟，你發個通知，部裏開個會……”愈彥抬起手腕看了一下：“九點鍾吧，全體人員都要與會。”

  “好的！”

  孟陽連忙站起身來，答應一聲，出去打電話去了。

  愈彥現在的心思其實已經不在這個事情上了，文章已經發了，後續怎麽走，由不得他決定。

  他如今轉悠的是另外一件事。

  幹部任免公示！

  這個才是他眼下最關注的事情。

  這個搞好了，對幹部任免製度方麵的貢獻，是非常巨大的。

  很快，孟陽又走了進來，向愈彥匯報，組織部的全體幹部職工，已經齊集會議室，恭候愈部長前往主持會議。

  “嗯，走吧！”

  愈彥微笑著點點頭，站起身來。

  孟陽便拿了愈彥的公事包和水杯，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頭，心裏頗有一股悲壯之意。這一回，要真是像**說的那樣，愈部長兔子尾巴長不了，那向秘書這種緊跟的表現，就要倒黴了。張書記肯定不會對他有任何好感的，到時候清洗愈彥的餘孽，順手將孟陽這顆小棋子扒拉到某個角落裏去坐冷板凳喝西北風，隻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孟陽覺得，越是這種時候，自己就越要表現得像個爺們。

  孟子雲：自反而縮，雖萬幹人吾往矣！

  縣委辦公樓會議室裏，二十幾個人倒是來得很整齊，一個不落。不管大家心裏是怎麽想的，愈彥現在還是組織部的部長，這個麵子上的東西，還是要講究的。

  再說了，張書記雖然信誓旦旦，要將愈部長趕出桃城縣，但到底是不是能夠辦成，也很難說。桃城縣的曆史上，就沒有見過這麽無窩囊的縣委書記，也不曾見過如此強勢的組織部長。

  張書記針對愈部長不是一回兩回了，似乎到目前為止，還沒見他成功過！

  因此對於張書記的言語，大家也都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可不要一個不小心，被他忽悠了，最後發現錯得很離譜。身在官場，有些錯能犯，有些錯是萬萬不能犯的。犯了，就再也沒有改正的機會。

  愈彥就任組織部長時間不長，大家可都見識了他的手段。對敵人，那叫一個狠。蘇誌強得罪了他，硬是被愈彥將麵皮錄得一幹二淨，將蘇誌強手裏的權力也拿得一幹二淨，一點殘湯剩羹都不給人家留下，硬生生將蘇誌強搞得養老了。

  在官場，就是這樣子的，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就要有養老的思想準備。

  所以，當愈彥緩步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李剛第一個站起身來，鼓掌歡迎。大家自然跟著起身，會議室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甚至比愈彥上任第一天開會的時候，掌聲還要更加整齊。

  愈彥微笑著老向老席位置，與李剛等三位副部長一一握手，見不到絲毫異樣的神情。然後轉過身，舉起雙手向下按了按，掌聲逐漸止歇。

  大家都很專注地望著主席位置上這位年輕的一把手。

  原以為愈彥召開這個會議，肯定是要說說那篇文章的事情，給自己辯解一番，同時給大家打打氣，說些撐場麵的話。

  不料愈彥卻壓根就不提文章一個字，一開口就說起了幹部任免公示製度。愈彥對這個公示製度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算得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當然，愈部長開這個會，不是為了顯擺自己能耐的。他在會議上詳細談了幹部任免公示製度的方方麵麵，主要是講道理，部分結合實際。畢竟這個公示製度剛剛才搞起來，在桃城縣，也隻試行了一次，實踐經驗，談不上豐富。

  但愈彥作報告的水平，一直都是很高的，每次愈部長開會，會場紀律都相當的好，大家聽得十分專注。原因在於愈部長作報告，幾乎沒有廢話，說的俱皆是重點。誰要是不認真聽，搞不好就錯過了重要的環節，有可能錯誤領會了愈部長的意圖，那是會出大問題的。

  隨著愈彥深入淺出的解釋，大夥的心思不知不覺就從路線問題轉移到了幹部公示製度之上。愈彥就有這個本事，讓大家的腦子跟著他的腦子轉。

  講完道理之後，愈彥徑直分配了任務，要求三名副部長帶隊親自深入基層，了解基層幹部群眾對幹部任免公示製度的真實看法，要盡可能詳細地收集第一手資料。

  組織部的幹部們，在這個方麵前是很敏感的，一聽愈部長這個布置就知道愈彥想要搞個桃城經驗了。說起來也應該，做領導的，不就是在這些方麵出成績嗎？經濟建設方麵，愈彥搞了個北欒區，都快成為全地區脫貧致富的樣板了，如今自然要在黨建方麵出成績。對於一個基層領導幹部來說，既有了經濟建設的成績又有了黨建工作的成績，那是一筆非常了不得的政治資本了。

  具是大家都覺得，愈部長這個思路好是好，奈何時機不對啊！

  現在全縣關注的焦點，都在《曙光》雜誌那篇文章上麵。搞不好愈部長過兩天就不是組織部長了，眼下這麽賣力地抓幹部任免公示製度有什麽意義呢？

  不過誰也不敢說出口來。

  愈彥年紀雖輕，擔任組織部長的時間雖然不長，威望都紮紮實實地樹立了起來。愈彥以自己的實際行動明白無誤地告訴大家：隻要是我愈彥想幹的事，就沒有幹不成的。

  瞧眼下愈彥那鎮定的模樣，似乎亦是成竹在胸。

  反正他現在還是部長，就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吧。

  真要是變了天，到時候再改正錯誤不遲。

  自李剛以下，大家都抱著同樣的心思，紛紛表態，堅決擁護愈部長的英明決定一定把幹部任免公示製度這個事情抓好，抓落實，抓透徹。明天一上班，就落實愈部長的指示。

  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變化趕不上領導一句話！

  組織部全體會議剛剛開完，就接到縣委辦的緊急通知今天下午兩點半，召開全縣正科以上主要領導幹部大會，要求組織部所有正科級以上的幹部，必須與會誰都不許缺席。

  接到這個通知，李剛和林格對視了一眼，心裏頭湧起一股不祥之意。

  李剛林格都是高配的正科級幹部。

  縣裏這個時候緊急召開正科級以上主要領導幹部大會，用意不言自明肯定是衝著愈彥那篇文章去的，隻不知**具體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看來張書記和愈部長之間的戰鬥已經白熱化了勝負也該分明了。

  決戰之後，總是會有勝者和敗者的！

  愈彥在辦公室內，接到了馬河的電話。

  “愈部長，回來了？”

  馬河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愈彥能夠聽到一絲隱藏得很好的焦慮不安之意。可以想見，這十來天，馬河肯定也睡得不好。

  “嗬嗬，縣長好！”

  愈彥語氣還是很輕鬆。

  “愈部長，接到開會的通知了嗎？”

  馬河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就直奔主題來了。

  愈彥不動聲色地應道：“嗯，剛剛接到了小周的電話通知。”

  馬河沉默了一下，聲音低沉下來，說道：“愈部長，張書記可能要在會上講話了。我有個建議……”

  說到這裏，馬河猶豫了起來，似乎正在考慮措辭。愈彥也不催促，靜靜地握著話筒，等馬河的建議

  “我看，他要說什麽，就讓他去說好了。隻要不是正式的組織決定，就不必理會。”

  稍頃，馬河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這個話說得比較隱晦。可以想見，**此時召開這個大會，肯定是要針對愈彥發飆的。《曙光》雜誌那篇文章一出來，**就迫不及待地召開了常委會議，要給愈彥嚴厲處分，停職，書麵檢討等等，不一而足。那一回未能如願，**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走組織程序不行，那就走群眾路線，發動全縣的幹部群眾，一起來批判愈彥的錯誤思想和錯誤觀點。隻要聲勢造得夠大，就能造成一定的影響，到時候**就有了和市委領導討價還價的本錢。

  或許部分市委領導，也在等這個機會呢！

  在馬河看來，當此之時，還是應該主守。他擔心愈彥年輕氣盛，忍不住又在會議上和**爭論起來，就會更加授人以柄。

  你們瞧瞧，這個愈彥實在太囂張跋扈了吧？完全不能批評。犯了那麽大的錯誤，縣委書記批評他幾句，他竟然就不服氣，公然頂撞。這樣的幹部，哪裏還能用呢？

  在如今的情形之下，過於強硬，不見得是好事。

  過剛易折嘛！

  馬河特意給愈彥打這個電話，就是要提醒他一下。這位小愈同誌的脾氣，實在是火爆，馬河很不放心。原本馬河心裏，也不是沒有猶豫過。他確實是有點拿不準愈彥寫這篇文章的真實意圖，更加拿不準高層的風向到底如何。這個時候全力支持愈彥，不是沒有風險的。這十幾天來，全國媒體對愈彥口誅筆伐，沸反盈天，似乎愈彥已經十惡不赦了。但馬河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與愈彥繼續合作下去。因為，馬河發現了一個關鍵點《人民日報》並沒有刊發駁斥愈彥的文章。

  這才是真正最要緊的！

  在此之前，《人民日報》三次撰文，力挺改革派，態度不可謂不鮮明。正因為《人民日報》這個鮮明的態度，才最終導致了全國輿論的一麵倒。

  但愈彥在《曙光》上刊發那篇文章已經十幾天了，《人民日報》卻不見動靜。甚至前幾天出刊的最新一期《曙光》雜誌，都刊登了駁斥愈彥的文章。這也是一種正常現象。《曙光》作為全國性的黨刊，本來就是供全國黨員幹部發表意見的，前一期刊登了愈彥的文章，並不代表著《曙光》雜誌支持愈彥的觀點，後一期看法駁斥的文章，也不代表《曙光》的態度就轉變了。這個和《人民日報》的社論，有著本質的區別。《人民日報》社論，代表的就是報紙本身的觀點。

  饒是如此，《人民日報》依舊按兵不動。

  這說明什麽？

  說明中央對此還沒有統一意見，愈彥的觀點，未必就是錯誤的。

  從省裏到地區，迄今為止，也沒有任何一位主要領導就此事明白表態，也能間接地證明馬河的推斷是有道理的。這些大佬們，也在觀察著呢。沒有上邊明確的信號，誰會輕易表態，跳出來做出頭鳥？越是高層的人，在路線問題上越是謹慎。這樣的錯誤一旦犯下了，地位再高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也就這個老張，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這麽鍥而不舍地咬住愈彥不肯鬆口。五十幾歲的人了，火氣忒大，沒有一點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