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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一位老夫子，叫他丟下他的施工隊伍，一個人住在區裏，卻如何能夠做通思想工作？

  愈彥又是敬佩又是無奈，隻得吩咐區裏的幹部，一定要保障施工隊的後勤物資供應，吃的用的以及取暖的柴火，千萬不能少了。硬性規定，施工隊在山上施工的情況，至少每三天要向他匯報一次。

  礦山一動工，便即開始帶動周邊幾個村莊，也活躍起來。施工隊就近雇傭了幾十個壯勞力為他們做事，工錢月結，附近村莊的一些農產品，譬如家禽雞蛋之類，也能銷到山上去。

  愈彥和胡波在電話裏麵商定，要盡可能爭取今年年底礦山投入生產。

  除了礦山那邊其他工作也是全麵鋪開，愈書記忙得暈頭漲腦。

  這不剛剛在辦公室坐了不到兩分鍾，才泡好了一杯熱茶，尚未來得及喝，毛開赴就闖了進來，笑嗬嗬地說道：“書記，我有個事情，要向你匯報一下……”

  毛開赴是飼料廠的廠長，飼料廠去年投產，一直都在盈利廠裏的福利待遇很是不錯，毛開赴這個廠長，就當得威風凜凜的。財大氣粗嘛！

  愈彥有規矩，隻要是工作上的事，不管是區裏的幹部還是下邊鄉鎮的幹部，隨時都可以找他商量。這些幹部們也早就習慣了愈書記的工作方式，一有事就直接向書記辦公室闖。

  “嗬嗬，毛開赴啊來來，過來過來坐！”

  愈彥對這個年輕的廠長很是喜愛，微笑著地向他招手。

  毛開赴笑嘻嘻地坐到了愈彥對麵，掏出煙來，敬給書記一支。通常來書記辦公室的幹部，都喜歡“共愈書記的產”這人有錢，抽的都是好煙。據說他朋友，在江口做大生意，每個月都給他寄上千元錢，敞開了花。

  這種土豪，不打白不打！

  不過毛開赴現在也抖起來了，就不能在渾水摸魚啦。

  賺了錢，當得請書記抽好煙才合道理。

  “喲，發財了鳥槍換大炮了，中華呢！”

  愈彥接過香煙，笑著調侃了毛開赴一句。

  毛開赴搔了搔頭，說道：“嘿嘿，這是招待客人的，剩下幾根我給拿過來了。”

  愈彥點點頭，卻說道：“毛開赴啊，招待客人當然不能太小氣，但也不能太大方。你們飼料廠剛剛賺錢，可不能做敗家子。我怎麽聽說，你們廠裏，常年在北欒酒店包了幾個房間啊？”

  所謂北欒酒店，也是去年年底建起來的，用的是以前北欒供銷社的房子，翻修了一下。是北欒鎮一個在外邊做生意的居民搞的，據說和區裏的副書記張賢福沾點親帶點故。目前要算是北欒鎮最好的酒店了。那個老板，已經搞了一塊地皮，正在下基腳，準備正兒八經地建一個上檔次的酒店。

  北欒這一年的變化，有目共睹。工廠建起來了，養殖場建起來了，路也翻修了，農民們種棉花養豬養牛，手裏很快就會寬裕起來，發展前景極其樂觀。有眼光的生意人，立即便看到了商機，搶先一步占據市場的製高點。

  對這樣的投資，愈彥和區裏都是十分鼓勵的，給予了很多的優惠政策。

  北欒鎮要迅速擴展，僅僅依靠公家的力量可不行，主要還是得依靠民間的力量，眾人拾柴火焰高嘛。

  毛開赴賠笑說道：“書記，這不是廠裏客人多嗎？包幾個房間，也算是為客人服務。您教導的，銷售渠道一定要暢通，客人就是上帝啊。”

  “哼哼，毛開赴，你別跟我打馬虎眼。我告訴你，銷售渠道要暢通，客人是上帝，這個都沒有錯。但你小子，就是沒當好這個家。我問你，你們是不是每天都有好幾位客人在鎮上住宿啊？沒有吧！多數時候，這幾間房子是空著的，你們晚上好打牌吧？”

  愈彥瞥了一眼毛開赴，神情變得嚴肅了幾分。

  毛開赴頓時便緊張起來，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北欒區就這麽屁大點的地方，飼料廠現在又是耀眼無比的明星，他的所作所為，豈能瞞得過愈書記的耳目。實則打牌也沒有多少次，主要還是陪著客人打牌娛樂一下。北欒現在除了一個錄像廳，也沒別的娛樂。

  但這樣的辯解，是不能隨便出口的。毛開赴盡管年輕，卻也在體製內混了好幾年，麵對上級領導批評時，應該如何應對，心裏總算有幾分底。真要是急著洗刷自己，可不見得是個好主意。

  “毛開赴，飼料廠還在創業階段，剛剛開始有盈利，你的眼光要長遠一些，不要被眼前這點成績衝昏了頭腦。工廠的管理，一是開源，二是節流。兩個方麵前重要，不可輕忽。在北欒酒店包幾間房，或許花多不了多少錢，工人們也不會有意見。但是作為當家人，你不應該開這個先河。客人來了，再去酒店開房子也來得及，並不怠慢。你要是擔心酒店沒房子了，我教你一個辦法，你可以在廠裏準備兩間客房，裝修好一點，東西準備齊全一點，未必就比酒店的房子差。咱們那個北欒酒店，也算不上是真正的酒店，條件很是一般，說不定你廠裏搞的客房，比他們酒店的客房還要好。這是一次性投資，比你們在酒店包房子要劃算得多了！”

  愈彥緩緩說道，語氣也不是十分的嚴峻，仿佛在和毛開赴談心一般。

  作為北欒的第一代商業經營者，愈彥希望毛開赴能夠快速成長，最關鍵的是要立下好規矩。這才是愈彥真正關心的問題。

  毛開赴茅塞頓開，連連點頭，說道：“對對，書記的教導，十分英明，我還是太笨了……”

  毛開赴這話，有一半是信服，還有一半，自然是拍馬屁了。這也是國內官場的正常生態。

  愈彥笑罵道：“你少拍馬屁！我告訴你毛開赴，做一把手的人，就是要經常開動腦筋。你那腦子要不用，遲早得生鏽！”

  毛開赴頓時暗暗舒了口氣，知道愈書記不是真的對他生氣，這一回小題大做，也是給他提個醒。愈書記心裏，對他還是看重的。

  “嘿嘿，書記，我這不是拍馬屁，是真的服氣！做書記的，就是和我們不一樣，站得高看得……”

  “得了得了，你少拍幾句馬屁行不？說吧，什麽事？”

  “書記，我有個打算，咱們暫時不還銀行的貸款行不？我想要擴建生產嘛。”

  毛開赴笑著說道，一談到正經事，馬上就坐直了身子。

  愈彥說道：“擴建生產線是好事，但是銀行貸款也不能拖欠，一定要按時歸還。”

  北欒區去年在建設銀行貸款八十萬修路改造醫院，愈彥就是著落在這兩個工廠身上來歸還的。這個可不能失信於人，不然銀行那邊會有意見了。

  毛開赴頓時著了急，說道：“書記，那資金不夠啊。”

  愈彥抽了一口煙，望著他，笑了笑，說道：“剛剛都告訴過你，要經常開動腦筋。轉眼你就把我說的話給忘到瓜哇國去了？”

  毛開赴頓時又搔起頭來，嘿嘿地笑著，說道：“開動腦筋開動腦筋，可是書記，錢就是這麽多，要還銀行貸款，就必須緩兩個月擴建生產線，這個，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愈彥“嗤”了一聲，很不屑地說道：“就你這模樣，五大三粗的，還巧媳婦呢。我看啊，你笨得要命，往後再也別將自己往巧媳婦身上扯啊！”

  其實毛開赴模樣還算俊秀，當然，還夠不上偽娘的水準。

  “書記，那您教我一招？”

  毛開赴試探著問道。

  愈彥坐正了身子，眼望毛開赴，說道：“毛開赴啊毛開赴，你真要多動動腦筋了。銀行的貸款，到胡了肯定要還，這是個信譽問題。你們的生產線，最好也是馬上就開工擴建。不矛盾！你小子就不能跟銀行商量商量，先還款，再貸款？你們現在是盈利大戶，哪個銀行都會樂意給你貸款的。”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

  毛開赴一拍腦袋，嚷嚷了起來，隨即朝愈彥伸出了大拇指。

  “書記，高，實在是高！”

  “滾你的蛋！”

  愈彥笑罵道。

  毛開赴邁沒有出去，分管道路交通和農業水利建設的邱副區長長久跑了進來。

  老邱以前隻分管道路交通建設，實則在北欒區屬於可有可無的領導幹部，愈彥後來調整副區長的分工，將農田水利建設這一塊劃到了他名下。每個人都要有事情做，不能閑著。尤其是領導幹部，一閑著就要出毛病。愈彥一直堅持認為，職責劃分不清，領導幹部無所事事，是混亂之源。要麽很多事大家都爭著幹，要麽有些事誰也不幹，一天到晚就琢磨著怎麽鬥爭。

  愈彥消餌鬥爭的辦法很簡單，每個人都有事幹，會議上隻談公季，一二三四分派得清清楚楚，誰的任務完不成或者完成不好，就要挨批評。壓根就不讓你有機會在會議上搞什麽鬥爭，有意見私下去解決，因個人矛盾影響工作，雙方都要落個不是。

  這個辦法十分有效。但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很難。實際效果到底如何，完全取決於一把手本身的魄力和威望。魄力稍差一點，威望略低一點，難以服眾，這個辦法就實行不下去。你壓不住場子，誰會聽你的？更不用說批評了，隻怕被批評者比批評者的態度還要囂張。

  但愈彥在北欒區的無上威望，令得這個辦法推行起來毫無阻力。眼下北欒區的幹部隊伍，已經漸漸養成了在工作上力爭上遊的好風氣。

  “老邱，來，請坐！”

  愈彥笑著招呼道。

  邱副區長四十幾歲了比愈彥大了一倍都不止，但愈彥隨。稱呼人家老邱，老邱也沒意見。一把手是不是尊重你，不在乎言辭，在乎實際行動。

  老邱在愈彥對麵坐下來，拿起桌上的香煙就抽。他不是管企業的，不闊氣隻能打愈書記的土豪。

  “書記你得給我點錢才行。”

  老邱自己點了煙，美美地抽了兩口，這才慢悠悠地說道，神情很是理直氣壯。倒好像他不是來要錢的，是來送錢的。這種情形也就在愈彥領導的北欒區能夠出現。其他區委書記，可不容許下屬在自己麵前這麽沒規沒距。

  愈彥笑道：“要錢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但你得給我個理由啊。”

  “當然有理由。咱們區裏麵水利設施要好好整修一下才行了。全區十一個水庫，三十九口大型山塘還有許多引水的主幹渠，基本上都是五六十年代的產物，這麽多年過去，都沒怎麽整修，已經都快派不上用場了。要是來一場比較大的幹旱，不要說農田謹溉，就算是飲水，我看都夠嗆。”

  老邱隨口說道，數據清清楚楚，不帶半點猶豫，看來對自己負責的這塊工作，心裏麵很有底。

  北欒區雖然曆年的降雨量不算少，但因為地勢高，儲不住水。五六十年代大搞農田水利建設，修築了這些水庫和大型山塘，倒是很管用。不過情形正如邱副區長說的那樣，年久失修，很多水庫和山塘，淤積嚴重，堤壩也早已鬆垮，儲水不敢太多，不然很容易潰壩。現在能夠發揮的儲水和調劑作用，越來越低，有一半以上基本上失去了調劑作用。

  愈彥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說道：“這倒確實是個問題。”

  “是啊，別的不說，聯興，齊家，三灣這三個樞紐水庫，一定要清理一下，齊家水庫的大壩必須加固。還有三個樞紐水庫的引水主幹渠，也要整修我有個計劃，趕在今年雨季節之前，要把這三個樞紐水庫整修好，萬一發生大規模的秋早，也能支撐得住。至於其他的水庫和山塘，今年下半年和明年再搞吧。我也知道區裏財政緊張，向縣裏要錢，更加靠不住。”

  老邱其實是個辦事很紮實的幹部，常年無所事事，好不容易逮到點事情做，便很是認真負責。

  愈彥沒有急著答複他，蹙眉說道：“那你算過沒有，整修這三個樞紐水庫，需要多少資金？”

  老邱一聽，有戲，頓時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說道：“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大約至少需要三十萬。這已經是最保守的估計了。第一個就是要整修齊家水庫，現在這個水庫根本就不敢蓄水，怕潰壩。”

  愈書記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愈秘書現在什麽都不缺，就是缺錢。

  原以為搞起了工廠，搞起了養殖，財政狀況就會大大改觀，再也不愁錢用了。誰知道越是發展，卻發現需要用錢的地方越多，簡直到處都是伸手的。其實這當然不能怪愈彥，關鍵是前麵那麽多年，北欒壓根就沒有寸進，除了設置了一個區公所六個鄉鎮的編製，管著這片士地上的八萬群眾，維特著最簡單的再生產，就沒有任何改善了。愈彥立誌要令北欒區大變樣，大發展，短短半年時間，自然沒有足夠的積累。難怪愈書記要發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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