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5章 原則問題
作者:望海99      更新:2020-02-28 23:27      字數:4384
  ,

  這句話,滿寶元脫口而出,倒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眼見得任聲狀若瘋魔,滿寶元自知難以抵擋,便自動自覺和愈彥采取了統一戰線。也不是說滿寶元就那麽害怕任聲,主要還是個老上下級關係在作怪,滿寶元一時沒辦法把自己放在和任聲對等的位置上去。

  愈彥就不存在這個問題。

  任書記這種人,要想讓愈秘書去敬畏他,實在是千難萬難。

  任聲又差點當場石化。

  愈彥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冷淡地說道:“任書記,我們到你辦公室已經十分鍾了,如果你再不商談工作,那我們就要走了。等任書記什麽時候想要談工作了,咱們再來!”

  “你們走!”

  任聲想都不想,就大吼了一聲。

  愈彥嘴角又掠過一絲譏笑,二話不說,轉身就走。這一回,滿寶元倒是配合默契,沒有絲毫猶豫,馬上就轉過身,跟在愈彥後麵,向門口走去!

  任聲惡狠狠地瞪著他們的背影,呼哧呼哧喘粗氣,整張臉都漲得通紅,眼裏如欲噴出火來。恨不得這就衝上前去,將這兩個家夥碎屍萬段。

  臨出門的時候,愈彥出了一聲輕笑。

  這一下笑聲很輕微,卻清晰可聞,很明顯地夾雜著強烈的輕蔑之意。

  “當啷”一聲,任聲將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滿寶元身子又是輕輕一抖,腳下略略有點猶疑。他很清楚,這一走出去,就等於和任聲結下了死仇。當然,任聲最恨的,肯定是愈彥。但愈彥光棍一條,在桃城縣是單身赴任,又是張思文的親信,或許任聲一時之間,拿愈彥無可奈何,說不定就會轉而對付他滿寶元。他眼下是在北欒,任聲再強橫,也不能去北欒和他為難,但他不可能一輩子呆在北欒不出門,這桃城縣城,總還得來的。尤其要緊的是,劉豔芳如今可是在縣委辦上班,就在任聲的眼皮子下麵,任聲這混蛋,會不會去找劉豔芳的麻煩?

  一想到老婆,滿寶元便有些氣短。

  劉豔芳可是他的心頭肉。

  但滿寶元的猶疑,也隻是一瞬間的事,男子漢的血性頃刻間占了上風,腳步隨即加快了。

  至於愈書記,不要說腳下猶疑,連臉色都沒半點變化,任聲的怒火,在他耳中,屁都不算,不驚起絲毫波瀾,腳步沉穩得很。

  緩步來到樓梯口,滿寶元終於停住了腳步,臉上浮現起一絲擔憂的神情,壓低聲音問道:“愈書記,現在怎麽辦?”

  愈彥微微一笑,十分平淡地說道:“這要看任聲什麽時候恢複理智了。他要是繼續這麽犯傻,咱們還是那句話,不理他。反正這事也是他急,我們不急。”

  滿寶元想想也是,尤其是聽愈彥說任聲犯傻,不由有些好笑。

  細細論來,可不就是這樣嗎?

  任聲氣勢洶洶地叫他們到縣裏來,滿以為會將他倆嚇住,不料事到臨頭,竟然是這麽個結果。白白將自己氣了個半死,愈彥理都不理他。

  任聲在桃城縣橫行一世,怕是從未吃過這樣的癟!

  但此事卻又如同愈彥說的那樣,他們不急,急的是任聲。北欒區一天不種蘋果樹,任聲的麵子就被錄下一層。時間拖得越長,任聲越有可能成為一個笑柄。

  “不過,他要走向縣裏主要領導告狀,那怎麽辦?”

  滿寶元這話,說得比較隱晦。任聲本就是縣裏主要領導之一,所謂告狀,就是擔心他在常委會或者書記辦公會議上出幺蛾子,提出給愈彥和滿寶元處分。雖然夏利肯定向著愈彥,畢竟初來乍到,威望未著。萬一任聲拉攏其他常委,甚至是拉攏馬河,堅持要處分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那也沒關係,縣裏的領導,總也不會個個都像他那樣胡攪蠻纏。總得依照事實來辦事。”

  愈彥毫不在意,淡然說道,神情篤定異常。

  。。。

  這一日愈彥和滿寶元都沒有回區裏去。

  滿寶元自然要和劉豔芳團聚,共享天倫之樂。愈秘書便習慣性地去夏利家裏坐了一會。

  下午愈彥在任聲辦公室公然頂撞任副書記的事情,早已經像風一樣傳開了,整個縣委大院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時之間,說什麽的都有,不過大部分機關幹部的情緒,都是廁所裏扔炸彈震糞不已!任聲在縣委大院跋扈了多年,很多人都看他不慣。隻是礙於人家的勢力,敢怒不敢言罷了。如今終於出來一個強項人物,麵對麵將任聲頂得下不來台,自然要大大興奮一把。

  其實任副書記辦公室內發生的真實情形,大家都不得而知,但這並不妨礙大夥將此事傳得惟妙惟肖,仿佛愈彥頂撞任聲的時候,辦公室的大門就是敞開著的,誰都看得一清二楚。

  據說,竟有人為了此事專門請客,約了三五好友小酌一杯。席間,說起愈書記的英雄了得。不免逸興紛飛,紛紛豎起大拇指,讚一聲“了不起”。

  牛人啊!

  不過夏利的水平,自不是縣委機關普通年輕幹部可比的,雙眉緊鎖,深有憂色。

  “愈彥啊,這樣子不好啊……。”

  說著,夏利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

  夏利也看不慣任聲的跋扈性格,五十大幾的人了,還是這樣一幅樣子,哪裏像個縣委副書記了?但無論如何,愈彥是下級,種植蘋果樹,又是縣裏發了文件的,這一回任聲占了理啊。

  愈彥穩穩地坐在那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然說道:“書記,這個事情,我早就向你匯報過的。我們桃城,不適合種蘋果樹。任聲就是亂搞。你是搞農業出身的,蘋果樹合不合適在北欒種植難道還不清楚嗎?這是典型的勞民傷財!”

  夏利的臉色就有點沉。

  愈彥這話,說得過於直白了,將夏利也掃了進去。畢竟大規模種植蘋果樹,是縣裏發了文件的,經過了縣委縣政府的集體討論,他夏利點了頭的。愈彥這等於是在當麵批評他,不講原則。

  換了任何一個下屬,這樣在縣委書記麵前說話,都是大犯忌諱。往輕裏說會在領導心裏種下一根刺,嚴重一點的話,說不定立時就會失勢。

  但愈彥不在意。

  這其實就是身後背靠大山和普通人在仕途拚搏最大的不同之處。一般的事情,扳不例他們。愈彥相信,隻要張思文在安泰一天,別人就動不了他。

  張思文曾經說過,一個不能堅持原則的人,注定難成大器。當然這句話不是專程對愈彥說的,而是聚會的時候無意提起的,愈彥湊巧聽到了,便牢牢記在了心裏。書記從政數十年,這樣的人生體驗,絕對不會有錯。

  於阿姨本來很愜意地坐在旁邊看電視。對於阿姨來說,現在的日子非常不錯,吃得好住得好,走到哪裏都受人尊敬,感覺不是一般的好。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偶爾會讓於阿姨操一下心,其餘的,就沒什麽不滿意的了。

  客廳裏忽然沉默下來,於阿姨就有點奇怪,往常,這兩人可是有說不完的話,夏利不時爽朗大笑,今兒這是怎麽啦?於阿姨扭頭一看,卻見夏利和愈彥俱皆形容嚴肅,不由吃了一驚。

  出什麽事了?

  於阿姨正納悶,夏利沉默稍頃,又開口了:“愈彥,在縣裏工作,你是初來乍到,方方麵麵的關係都要顧及到,不能任性啊。”

  這句話,也不算是批評,更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規勸,頗見拳拳之心。自然,夏利也有給自己辯解的意思我不是不認同你的意見,但有時候也得考慮一下平衡。

  愈彥略略有些感動。

  不過感動歸感動,公事歸公事,愈彥還是沒打算放棄自己的原則,想了想,很誠懇地說道:“書記,如果是別的事情,我也就算了,不和任聲一般見識。他真要擺架子批評幾句,也無所謂。畢竟他是上級嘛。但這一回,是真的沒辦法讓步。我算過了,五萬株蘋果樹幼苗,加上運費,要三十幾萬。這對於北欒的群眾來說,確實是一筆巨款。明知道會打水漂,還要搭上兩三年的時間和勞力,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鬆口的。這會被人戳脊梁骨罵死的。對黨委和政府的威信,也是一個極大的打擊。書記,僅僅為了他任聲一個人的麵子,要我們的群眾付出這麽大的代價,讓整個縣委縣政府為他背黑鍋,合適嗎?”

  夏利雙眉再一次蹙緊,緩緩說道:“聽說,這個,碩大一號,果樹,是經過改良的,專門為北方地區培育的新品種,合適我們省份種植。”

  愈彥說道:“書記,科學是嚴謹的,來不得半點虛假。那個黃海人田老板,他說這果樹是經過改良的,有什麽科學依據?是否經過農科院的專家鑒定?如果沒有,我肯定不會相信的。種植蘋果樹必須雨水班少,日照充足。這是農業科學的基本常識。一個商人,說他能夠改良果樹,我認為沒有依據。就算他要試驗,也不可能讓我們桃城的數千群眾為他埋單!”

  夏利又沉默起來。

  見氣氛有點僵,於阿姨便連忙起身,拿過開水瓶,給他倆續滿茶水,笑著打圓場:“老夏啊,愈彥從來不在你麵前說假話的,他的意見,你要仔細考慮啊。”夏利點點頭,說道:“愈彥,現在縣裏的文件已經發下去了,東塢和華西,都已經在行動,單單北欒區這樣頂住,任聲不會善罷甘休的。他那個人,你可能打交道不多,還不大熟悉他的脾氣。那是個強脾氣,說不定就會在縣委常委會上冒出來,拿這個說事。說你們北欒不尊重上級,拒不執行縣委文件,也是個問題啊。”

  愈彥淡然說道:“不管他任書記的威風有多大,都不是他拿工作開玩笑的理由。這個事情,他就算願意就此罷手,我還未必就同意。北欒區的群眾不能受損失,東塢區和華西區的群眾,也一樣不應該受這種損失!他任聲沒這個權力!”

  夏利不由有些生氣。

  這個愈彥,也太強了,難道他認為自己當了區委書記,翅膀硬了?

  話不投機,愈彥沒有在夏利家裏多呆,很快就告辭出門,慢慢走向桃城賓館。

  天氣已經炎熱起來,時間也不是很晚,街道上很熱鬧,人來人往的。很多群眾帶了小孩子出來壓馬路,歡聲笑語的。

  隨著改革開放的腳步逐漸延伸,全國各地都在起著喜人的變化。

  愈秘書輕輕哼著歌,走進了桃城賓館。

  進到房間裏麵,愈彥先衝了個涼,在床上躺下來,抬腕看了看手表,抓起床頭的電話,給夏然的宿舍裏撥了過去。愈秘書有晚上看書的習慣,不過這會子,卻不大看得進去。黃桃花去安泰一段時間了,不知道過得怎麽樣,心理創傷是不是有所好轉,也是愈彥比較關心的。

  這個苦命的女孩子,如果能從深淵中走出來,重新開始生活,那是愈彥很樂意見到的結果。

  此時給夏然的宿舍打電話,根據愈彥的經驗,幾乎是一打一個準,夏然肯定在的。她沒有什麽戶外的娛樂活動。

  果然,電話沒響幾下,那邊就接了起來,傳來夏然淡淡的聲音:“你好。”

  “夏醫生,是我。”

  愈彥也是標準化回答。

  “嗯。”

  夏然淡淡地回應了一句,自然是聽不出多少情緒波動的,不過愈彥還是覺得,夏然的語氣略略起了一點變化。

  “你是想問黃桃花的事情吧?”

  出乎愈彥的意料,這一回,夏然居然主動開口了。往常都是靜靜地等待愈彥開口,愈彥問什麽她就答什麽,偶爾會在回答的過程中有所延伸。

  愈秘書也給了個“嗯”字,淡淡的,不過嘴角卻浮起一絲笑容,覺得這樣子逗夏然一下,也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愈秘書很快就失望了,夏然壓根就沒對他的不佳態度有任何反應,徑直說道:“她在安泰安頓下來了,勞動服務公司,她在小賣部做售貨員。剛到那會,怕得厲害,像個小兔子似的,受不得半點驚嚇,總是偷偷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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