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7章 小油條
作者:望海99      更新:2020-02-28 23:27      字數:4458
  ,

  劉豔芳便瞪了滿寶元一眼,似乎在怪他不該提這個人選。這可是個肥差,平白無故的,就便宜了薛關元幹嘛?老薛和自家的交情,哪裏就到了那個份上了?

  滿寶元卻裝作沒看見。其實他特意將薛關元推出來,也是有想法的。薛關元一直都在謀求調動,不巧的是,劉豔芳也想調動。萬一薛關元先調走了,劉豔芳的調動就更難辦。總不能你們北欒區的幹部,一個個都塞進縣城去吧?

  愈彥就笑了,說道:“區長的想法,倒是和我不謀而合。我看行,就是老薛了!”

  愈彥沒有讓北欒區的幹部們有“喘息之機”。他很清楚,思想觀念的轉變,不是靠開會講大道理就能起到效果的,得在實實在在的工作之中,實實在在的好處之中轉變。

  先就要把熱火朝天的聲勢造出來。

  如同愈彥所言,數日之後,一百萬款子陸續到賬,果然沒有被截留一分,悉數到位。因了這個,愈彥在北欒區的威望,又在無形之中上了一個台階。愈書記不但能槁到錢,還能鎮住市裏、縣裏財政局那些老油子,誰也不敢克扣他的錢。這個甚至比愈彥在省裏要到錢還讓人吃驚。地方上的幹部們,誰沒有見識過財政局那些老爺們的威風?

  錢一到位,愈彥立即再次召開了區委和區公所兩套班子的聯席會議,將任務明白落實下去。

  當大家得知,這兩個工廠竟然是薛關元負總責籌辦之時,都有些愣神,甚至薛關元都有些驚愕。這個事情,事先愈彥和滿寶元都沒有和他打招呼。怎麽忽然就宣布了?

  但在聯係會議之上,薛關元卻也不好當場撂挑子。不管怎麽樣,在大家眼裏,這都是個肥差。薛關元心裏也有些想法。

  副區長馬常吉負責落實棉花種植和生豬養殖的工作。

  外聯任務,自然是愈彥親自承擔了。別人誰也幹不好這活。

  其他區委委員和副區長,也沒閑著,愈彥一一給他們分派了任務。滿寶元則負責掌總,愈彥不在的日子,由他協調全部工作。

  任務布置下去之後,幹部們倒是一個個神情振奮。愈書記給北欒區描繪的美好藍圖,竟然真的看到了實現的可能性。

  對於愈彥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滿寶元心裏頭是有些佩服的。別看人家年輕,卻是真的夠魄力。如此一分派,整個北欒區幹部隊伍的精神麵貌,為之一變,有了奮發向上的新氣象。

  聯席會議結束之後,愈彥立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薛關元便登門求見。

  這倒是在愈彥的意料之中。

  說起來,愈彥也是玩了個小花招。依照一般的工作方式,在宣布這樣的重大安排之前,是應該和薛關元通個氣的,起碼要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見。不能搞突然襲擊嘛。

  但愈彥這一回,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目的就是讓薛關元意料不到,主動來找他溝通,除了能夠確立一定的“心理優勢”,掌握主動權,也能更好地了解一下薛關元內心真實的想法。既然是薛關元主動登門求見,總不能和他愈彥打太極拳。

  不管怎麽說,薛關元也是愈彥的主要副手之一,總是這麽遊離在北欒區的主流圈子之外,對工作的開展毫無好處。愈彥可不能容忍一個黨群副書記,三把手,整日不安於本職工作。

  愈彥很清楚,北欒區的麵貌要改變,首先幹部的精神麵貌就要改變。偉大領袖教導說,政治路線確定之後,幹部就是決定因素。愈彥對這句話深以為然,奉為真理。

  一支整日裏無所事事,一盤散沙的幹部隊伍,無論如何都是建設不出一華新北欒的。

  “關元同誌來了,請坐請坐!”

  愈彥客氣異常,從辦公桌後轉出來,與薛關元熱情握手,禮讓他在沙發上落座。

  愈彥的書記辦公室,麵積倒也不小,有一個專門的待客沙發區,能夠召開小型的會議。當然,沙發和茶幾都是木製的,如同劉豔芳說的那樣,是陳年舊貨,六七十年代的“老產品”,很多地方的油漆都剝落了,露出裏麵的白底。

  “來來,關元同誌,請喝茶!”

  愈彥又親自薛關元沏了茶水。

  薛關元忙即欠了欠身子,連聲道謝。

  “關元同誌,是不是對區裏的安排,感到有些意外啊?”

  愈彥遞了一支煙給他,微笑著問道。

  薛關元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蕩漾開來,說道:“是啊,愈書記,你這可是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心裏很忐忑啊……”

  實話說,薛關元每次和愈彥談話,心裏都有點怪怪的。首先就是愈彥對他的稱呼“關元同誌”,讓薛關元很不適應。在鄉下,通常沒人這麽稱呼的,要不就是叫他“薛書記”,要不就叫他“老薛”,唯獨很少有人叫他“關元同誌”。不過愈彥不但這樣稱呼他,對於區裏其他的幹部,大多數也都是這樣稱呼,唯獨對滿寶元,是稱呼的官銜,私下場合對劉豔芳則是叫“嫂子”,正式開會的時候,當然還是稱職務--劉主任。

  對愈彥這個手法,薛關元也仔細分析過,越是分析越是佩服。

  愈書記年紀雖輕,心機可是蠻深沉。

  北欒區兩套班子的所有領導幹部,無一例外,全都比愈彥年紀大,而且是大得多。最少也大了十幾歲。很多人的年紀,估計和愈彥的父親差不多。比如對他薛關元,愈彥要是叫“薛書記”,未免硬了一點,殊少親近之意;若是叫他“老薛”,又過於輕浮,有點不尊重老同誌的意思。依照黨內慣例”稱他“關元同誌”,卻是剛好合適。盡管聽得有點怪怪的,卻讓人挑不出錯來,反倒更加彰顯他一把手的特殊地位!

  其次,薛關元覺得怪怪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總覺得愈彥的成熟老練,和他的實際年齡不符。固然能在愈彥身上感覺到二十歲年輕人的衝勁,卻絕對感覺不到衝動。這位新書記,凡事不隨便表態,總是喜歡弄清楚個所以然。一旦做了決定,便全力以赴不容人反駁。

  以薛關元多年的基層經驗來看,這樣的領導,是最難應付的。輕易不會改變決定。凡是站在他對立麵上的人,不管是誰,都有可能被清除掉。

  但今天這一趟,卻是不得不來。

  領導給你壓了這麽重的擔子,將一百萬巨款就這樣交到了你薛關元手裏,你總不能連一點表示都沒有。那也太不懂事了。

  薛關元也很想弄清楚,愈彥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不搞清楚這個,今後的應對,就很可能出錯。

  愈彥聽了薛關元的訴苦,微微一笑,說道:“關元同誌,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和滿區長商量過。我們都認為你這個同誌名聲很好,善於團結同誌,文化程度又比較高,思想觀念比較解放,見過大世麵啊。咱們北欒區第一次搞工業企業,確實需要你這樣有文化又有能力的幹部來負責。”

  愈彥這話,倒也不是奉承薛關元,確實是經過深思熟慮。如同愈彥自己說的那樣,整個北欒區黨政班子裏的領導幹部,除了他愈彥是大學本科畢業,就數薛關元學曆最高,正經是大專生,而且不是工農兵大學生。還有幾名幹部,也有大學學曆,不過那種學曆,誰都知道,是做不得數的。工農兵大學,除了搞政治運動,正經的東西沒學到什麽。

  愈彥很清楚,搞企業,還是要有點文化才行的。那種混世魔王式的富一代,因為社會劇烈變更的原因,打擦邊球、渾水摸魚,甚至違法經營,或許也能成氣候,但更多的是折戟沉沙,很快就被時代淘汰了。  愈彥不需要這樣的人。飼料廠和機械製造廠,是北欒區的第一批母雞,愈彥希望能夠在籌備之初,便打下堅實的基礎,創下良好的製度。惟其如此,才是可持續發展的。在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能為北欒區源源不斷地提供建設資金。

  僅僅鑽法律的空子,亂中取勝,不是長久之計。

  畢竟這些企業,不是私人的,而是公家的。私人企業,因為領導者的固定,能夠長久發展。公家的企業,卻是會不斷地更換領導人。誰也不能保證每一任領導,俱皆大公無私或者都是經營奇才,要想長久發展下去,製度便顯得至關重要。當然,在一個人治的社會,製度的約束力極其有限。但有一套完整的製度總比沒有製度要好。

  但愈彥希望薛關元能夠體會他的苦心。

  此外,薛關元良好的個人操守和善於團結同誌,也確實是愈彥所看重的。大政方針,愈彥自己會把握。具體的工作,就需要薛關元這樣的人去協調。大夥都隻顧著往前衝,善後工作,誰來收尾?

  “愈書記過獎了,我真是愧不敢當,慚愧慚愧。”

  薛關元連連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在這個比自己小了一倍的年輕人麵前,薛關元絲毫也沒有那種倚老賣老的心態。

  “愈書記,真心跟你說吧,我心裏是真沒底。以前也沒搞過企業,這麽重的擔子,我還真害怕擔不起來,萬一搞砸了,可就麻煩了,對不起組織和愈書記的信任啊。”

  薛關元慚愧了一陣,談到了正事上麵。

  愈彥注意到,薛關元隻提了“組織和愈書記”,並沒有提滿區長。這就說明,在薛關元心目中,唯有黨委書記才是他的上級,區長不是!薛關元平時和滿寶元關係還不錯,那也隻是同誌之間良好的關係,與上下級不相幹。

  “關元同誌能不能說得具體一點,你主要是擔心那些方麵呢?可以提出來,咱們商量著辦。“

  愈彥臉上繼續帶著笑意,不徐不疾地說道。

  薛關元略略愣怔了一下。實話說,他還真沒理出個思路來,就是心裏比較忐忑。要說具體擔心哪些方麵,一時也說不好。人都是這樣,對於自己未曾接觸過的領域和工作,總是會有一些畏懼感。他今天來,主要還是想要探探愈彥的口風,不料卻被愈彥反客為主,將了一軍,這位年輕的書記,似乎就有這種本事,總能牢牢掌握談話的主動權。不經意間便完成了主客轉換。

  實逼此處,薛關元也隻能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路,向愈書記做個匯報了。

  “嗬嗬,主要是以前沒搞過企業,對這一塊很不熟悉。不知道該怎樣著手。愈書記是新時代的大學生,見多識廣,還請書記多多指教啊。”

  薛關元也給愈彥來了一招反守為攻。

  愈彥擺了擺手,說道:“關元同誌客氣了,指教不敢當,就是相互商量,相互學習。你知道,我從學校畢業沒多久,以前也沒搞過企業。不過這個並不是最主要的問題,主要還是看我們有沒有搞好這個工作的決心。不管是搞企業,還是搞其他工作,都有兩個基本的前提,第一是一心為公,心底無私天地寬嘛。第二,就是認真。凡事隻要認真,就能辦好。關元同誌,是這樣吧?”

  這話問得!

  關元同誌能說不是這樣嗎?

  薛關元便連連點頭,裝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我認為,飼料廠也好,機械廠也好,企業創立之初,就要形成一種文化。要向所有幹部職工,灌輸這兩個概念。一心為公,辦事認真的概念,要深入人心。這個就是所謂的企業文化了。”

  愈書記娓娓道來,關元同誌聽得滿頭霧水。

  愈彥不去管他懂不懂,徑直按照自己的思路闌述。這個,其實就是一種概念的灌輸。在理論上確立了優勢,自然就能在心理上確立優勢。

  薛關元作為這項工作的實際負責人,自己不先確立這種觀念,怎麽能夠去貫徹實施?

  “我們不搞草台班子。雖然這兩個工廠才搞起來的時候,肯定是簡陋的,很多東西都不齊全。但是,我有個思路,簡陋的隻能是物質條件,製度不能簡陋。第一步,就是要把各項基本製度製定下來,讓第一批幹部工人,都能確立按照製度辦事的心態,養成這樣的一種作風。關元同誌,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這兩個工廠能不能生存下去,今後能不能發展壯大,正確的經營理念和充實的企業文化,必不可少。”

  愈彥說著,臉色已經變得比較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