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恨意夾雜著怒意襲來，我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我雙手擦拭著自己的臉，將未幹的淚水抹盡，本想開口勸說軒轅靈音些什麽，可是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華兒……”

  色鬼抓著我的手緊了緊，有些擔憂地望著我，我低下了頭，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克裏斯有點遺憾地歎了口氣，出聲道：“軒轅小姐，都過去了那麽久了，是時候該放下了。”

  果然，就在他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軒轅靈音就像個點燃的鞭炮，瞬間炸了開來。

  “放下？我怎麽放下？”

  她拖著她寬大的外袍朝著克裏斯走近，白色的瞳孔牢牢地緊盯著克裏斯。

  她的嘴角帶著淒厲的笑容，看得我又是一陣心碎。

  “饒恕？寬容？接下去你就要這樣勸我是嗎？”

  軒轅靈音的身上，透出了一股股濃濃的哀傷，她別開了臉，即便現在她不是活人，或許就連普通的亡靈都稱不上，是一個惡鬼。

  但是她舉手投足之間，那我在她記憶裏看到的各種優雅嫻靜的動作和氣質絲毫不減。

  她隻是稍微一個偏頭或是仰首，都是那麽的賞心悅目。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親人，有沒有族人。”

  軒轅靈音的聲音突然柔軟了下來，語帶苦澀地說道，即使看不到她的如秋水般楚楚可人的黑瞳，但是我卻能感受到她的眼神。

  “你們有體會過親眼看著他們被殺死，卻無能為力的絕望感嗎？你們沒有。”她呼出一口氣，在那自問自答。

  我隻能愣愣地望著她，腦海裏還是剛才我所見的一幕幕。

  一個興盛的大氏族，一夜之間被五國連剿，瞬間滅族，軒轅靈音從一個稚嫩柔軟的女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你們並不能感同身受。”

  我感覺很悲傷，很悲哀，自己仿佛能夠看到此刻軒轅靈音的心境，仿佛我與她之間，有一根莫名的線將我們聯係起來。

  “軒轅小姐，我……”

  “住口！”她突然惡狠狠地瞪了克裏斯一眼，裂開嘴，一團黑氣從她黑洞洞的小嘴裏飄出。

  “饒恕？那誰來饒恕我死去的族人？！你嗎？你？還是你？”

  她伸出她留著長指甲的食指指著我們，一個個點了過去，兩條眉毛高高翹起。

  我看到她一副撕心裂肺的樣子，就忍不住心痛，我忍不住開口了：“我能懂！我能！”

  “你當然能啦，回溯者。”

  她晃悠著身子朝著我靠近，我卻被身旁的色鬼一下攔到了後麵，他高大的身子直接將我和她隔了開來。

  軒轅靈音看了一眼色鬼，稍微有些畏懼地停下了腳步，我依稀能夠聽到她腳踝上銅鈴鐺叮當作響的聲音。

  “色鬼，沒事的，她不會傷害我的。”

  我從她說我是回溯者的時候，就知道她不會對我做什麽。

  我知道，一般都是亡魂向我求助，我才能夠得以看到亡魂生前遭受過的以前，進入到他們的記憶裏。

  軒轅靈音其實隻是想讓人能夠感受她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希望被理解，希望有人能夠與她一起承擔。

  她突然咧嘴一笑，麵容有些猙獰，讓人不寒而栗。

  “我給你們看一個好東西吧。”

  她的話音剛落，一個透明的人影從祭壇上緩緩升起，一道很微弱的白光打在他的身上。

  我們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個方向，安軒卻握緊了拳頭，咬著牙吼了句：“這是徐莽的祖宗！”

  毋庸置疑，那個穿著古樸服飾的男子，眉宇間隱約能看出些和徐莽相似的地方，他年紀並不大，也就三四十歲的模樣。

  他雙目緊閉，靈魂就這麽漂浮在半空中。

  “怎麽樣，這個東西很完美吧。”軒轅靈音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快意和愉悅，她的手指指向了魂體的方向，隨意一勾，那個魂魄就快速地飄了過來。

  “自我死了之後，我就一直守護著這個地方，留在這個我最愛的家園裏，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家族也被掩埋到了地下，但是我的仇恨並沒有因此消失。”

  “你們快看啊，這男人，就是那害死我族人之人的後代啊！我費勁心思，用祭壇和儀式將這罪人後裔召喚來到此地，將他們一家的命脈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裏。”

  她握緊了纖細的手指，聲音卻陰狠無比：“任我宰割。”

  軒轅靈音轉過頭，臉上露出了瘮人的笑容，眯著眼睛，帶著神秘地語氣問道：“你們知道這上麵的墓園裏，葬著什麽嗎？”

  我一下子想到之前在飛機上看的百科，貌似這個墓園裏葬的都是一些曾經的大富大貴人家。

  她突然嗬嗬笑了起來，我感覺自己頭皮一陣發麻。

  “不愧是徐氏人家啊，直到後來他們這一門依舊享盡容華富貴，可惜啊。”她歎了口氣，我卻聽不出她的話中有惋惜的感覺。

  接著，一枚巨雷直接轟炸在我們所有人的心頭上！

  “上麵的墓園裏，葬的可全是害死我們家族的那些人的後人們呐。”

  她說完，雙眼瞬間彎成月牙狀，哈哈大笑了起來，黑色的死氣從她的嘴裏不斷地噴射而出，與她蒼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甚是恐怖。

  我被她這句話激出了一身冷汗，我都沒有錯過安軒的身子打了個激靈，克裏斯的臉色更加陰沉了，手中的所羅門圓盤上的指針在不斷地左右搖擺著，時不時還顫抖兩下。

  原以為，再大的震撼不會再有，可是我猜錯了。

  我低估了一個人憎恨的力量，那簡直就像洪水一般，來勢洶湧，無法抵擋，源源不斷，越來越猛！

  “你們知道這裏原先是哪裏麽？”

  她突然又轉移話題，我們三人麵麵相覷，因為不知該如何插嘴或是開口，隻能聽這個軒轅女祭司在那自我陳述。

  不過我們剛到這裏的時候，的確有很多疑惑和奇怪的點。

  包括色鬼之前的欲言又止，還有這裏四周有人為的陣法布置，使得這裏風水極佳。

  “這裏曾經，是我軒轅氏族所居住的地方。”

  我本已經有這個猜想了，不過在她說出來後，我反而感到更為震懾！我看了一眼色鬼，剛才他一直瞞著我的話，是不是就是要告訴我這個？

  上麵的墓園裏葬著害死軒轅氏族的人，以及他們的後人。這麽說的話……

  “就讓他們的後人都留在這裏，祭奠我死去的族人。他們既然敢蔑視我們軒轅氏族的力量，就應該受到代價！”

  我皺著眉，不禁想到了之前和這次事件相似的事情。

  於工家的世代詛咒，不過當時關於那個聖女的一切，記憶力表示的並不是很清楚。

  所以我大致猜想那什麽聖女，魔女的，其實隻是一個代稱，或許那個家族壓根就沒有什麽很特別的力量。

  但是這次事件不同了，軒轅氏族真是一個有特殊能力的大家族。

  從記憶中就能看出，這個軒轅靈音能夠當上家族的大祭司可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父親是族長大人。

  她的能力，足夠她撐得起“大祭司”這個稱號。

  還有她在最悲憤和憎恨的時候，打開的第三隻眼。我即使現在閉上眼睛，我的眼前還是劃過了那個令我震撼不已的儀式場景。

  滿地族人的血匯聚向了祭壇，和她身上的血融合到了一起。

  其實，整件事情，我們都想錯了，軒轅靈音一直住在這裏，徐莽祖上的靈魂也一直被軒轅靈音禁錮在這裏，無法轉世投胎。

  或許，還有一種更恐怖的可能性。

  那就是墓園裏安葬之人的靈魂，全被軒轅靈音掌控住，無法回到陰間。

  之前克裏斯有說“群魔亂舞”，“不止一個百年道行”，我覺得可能性十分大。

  軒轅氏族所有人的力量和靈力都匯聚到了軒轅靈音身上，也就是她成為了一個很驚人的存在。

  我神色複雜地望著她，猶豫了好一會，咬了咬牙，忍不住開口了：“冤冤相報何時了，你這樣做有得到什麽解脫嗎？”

  軒轅靈音冷笑了聲，狀似有些遺憾。

  “我本以為，讓你看到了我生前的記憶，你會和我同仇敵愾，會支持我的決定，可是，我錯了。”

  她的眼神一暗，陰冷道：“你和一些打著善良的幌子，實則為了自身利益的人，沒有一點點的區別。”

  她張開雙臂，痛快地喊道：“我當然解脫了，我現在別提有多愉悅了，那些害我族人親人的人，現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想讓他們斷子絕孫就斷子絕孫，想讓他們灰飛煙滅就灰飛煙滅，命運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克裏斯貌似已經看不下去她繼續半瘋半癲，放緩了聲音說道：“軒轅小姐，雖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時代了，你也已經去世了。”

  “生前的恩怨，為什麽死後還要執著不放，放下怨念，前去投胎吧。”

  說實話，我很讚同克裏斯的建議。

  而且，我知道，隻要喝了孟婆姐姐的湯，她就能忘卻所有的悲傷和痛苦，或許來生，她能投到一個好人家，也許就在我們這個時代。

  她能有個完美的家庭，豐衣足食，過著平凡人的生活，有著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人生。

  沒有那麽大的負擔，也沒有那麽大的責任，隻需安穩一生，最後走到生命盡頭，又會開始新一輪的輪回。

  她完全不用這麽執著。

  可是，我們這些“現代人”恐怕是無法懂得他們那時代的一些信仰和執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