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錦急匆匆來到位於濱海南部的武警總醫院，在門急診的一間辦公室裏，見到了言非凡。

  他就看到，言非凡宛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

  透過窗戶照進來的下午陽光，正好錯過言非凡的身體，落在了地上。

  劉錦暗自歎了一口氣，緩步來到了言非凡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非凡，我剛剛與武警總醫院的黃千生醫生聯係過了，初步檢查表明……”

  劉錦輕聲介紹道：“那孩子體內的腎上腺素含量是常人標準的近十倍，而且胸腔滿是血液。”

  “結合那小女孩講述的內容，那男孩應該是背著妹妹，經曆了一次身體的超常爆發。”

  “結果就是，他的心髒不堪重負，破裂了。”

  劉錦又用力按了按言非凡的肩膀，勸說道：“他這種情況，你自己也清楚的，唯有在第一時間送進手術室，才有一線希望。”

  “非凡，這不是你的錯。相反，你救了他的妹妹，讓他的付出沒有白費。”

  言非凡身體動了動，生氣回歸了這具身體。

  “老師，我沒事。”

  “生死之事，這幾年在醫院也見得不少了。”

  言非凡緩緩的說：“人力有窮時，我明白。”

  “我隻是後悔……”

  “當時我如果咬咬牙，把小女孩背出樹林，或許就能讓那孩子看到自己的妹妹得救了。”

  “不至於最後都沒閉上眼睛……”

  他感覺到臉頰有些涼意，用手背一擦，竟然擦下來不少的水。

  這時，一張紙巾，出現在了眼前。

  言非凡接過紙巾，胡亂的擦了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眼裏進小飛蟲了。”

  “嗯，天熱了，小飛蟲就是多。”

  劉錦一板一眼的附和了一句，又略帶自嘲的說：“我至今還清晰記得，我當年第一個負責的病人去世時的場景。”

  “我就在手術室崩潰的大哭，像個孩子一樣。”

  “醫院的不少人都還記得……”

  劉錦又輕歎道：“也就這幾年，他們不再拿這件事打趣我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正色的說：“醫院的那些副主任，主任醫師，誰手上沒有十幾條，幾十條，甚至上百條的人命。”

  “說句殘忍的話，這就是成為患者口中所說的好醫生、專家、名醫的必經之路。”

  劉錦安慰說：“欲達高峰，必忍其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非凡……”

  就在這時，劉錦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他就看到言自若，還有一個馬尾少女衝了進來。

  “非凡，你怎麽樣？”

  “言哥哥……”

  站起來的言非凡，被姐姐和田雨一人抱住了一根胳膊，關切的問東問西。

  見她們是一臉的擔憂，言非凡擠出一些笑意，說：“我沒事，我怎麽可能有事。”

  言自若打量了弟弟一番，見他精神狀態還算可以，有些欣慰的說：“你沒事就好！”

  她又看了看四周，問：“肖記者呢？”

  “她是先回去了？”

  言非凡解釋道：“她在隔壁辦公室，應該正在向警察述說這件事情的詳細過程。”

  “警察也參與進來了？”言自若有些不理解。

  劉錦開口解釋道：“畢竟出了人命，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警察需要調查清楚，這是不是一次意外。”

  他又意有所指的說：“有警察參與進來也好，有了警方的調查結論，好多事情就好說了。”

  “這個年代，好人不好做，防人之心不可無。”

  劉錦又趕緊的表態道：“非凡，你一點不用擔心。無論發生什麽事，醫院都是你的強力後盾。”

  這時，王川大步走了進來，沉聲道：“醫院每年給律所的律師費用，上百萬都是少的。”

  “他們可不是光拿錢，不幹事的。”

  他目光投向言非凡，有些不滿的說：“這才多大的事情，怎麽蔫蔫的，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我們是醫生，又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盡力了，問心無愧即可。”

  言非凡小聲解釋道：“我隻是有些痛心！”

  “畢竟他隻有十四歲，還是為救自己的妹妹，拚了性命，就在我的眼前沒有了生息。”

  王川教導道：“人生無常，他這種情況，確實令人同情。隻是每天因各種意外丟掉了性命的，這段時間，你在急診科，還見得少了？”

  “非凡，你注定會成為一代名醫，要有強大的內心。”

  劉錦有些聽不下去了，打斷道：“王主任，非凡他今年也才二十四歲，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情緒有些波動，實屬正常。”

  “想想你自己當年是什麽情況。”

  “練就鐵石心腸，是需要時間漸漸磨礪的。”

  王川動了動嘴，但麵對著知根知底的劉錦，他也沒多大的底氣說一些強硬的話。

  他轉而道：“這樣吧，非凡，你明天就在家休息一天。”

  “秦醫生那裏，我去說。”

  言非凡急忙拒絕道：“主任，我不需要休息。說實話，在醫院讓自己忙碌起來，我覺得可以讓自己不再多想。”

  劉錦勸說道：“非凡，你確實需要休息！”

  他又伸手指著言非凡，語帶不滿的對王川道：“交到你們手上，才多少時間啊？”

  “我都能看出來，他比那天來我這裏報道時明顯瘦了不少了。”

  聽到這話，言非凡不由得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真的瘦了嗎？

  上個星期測體重，比上一次又重了半斤呢。

  “王川，我知道你心急，但也不能把非凡往死裏壓榨啊？”

  麵對劉錦的指責，王川有些心虛的說：“我一直控製著，沒超過非凡的承受極限。”

  劉錦輕哼了一聲，說：“每天七點來醫院，晚上十一點才回去，這就叫控製？”

  王川分辯道：“住院醫不都是這麽過來的？”

  劉錦直接就發火了，“非凡他是一般的住院醫嗎？他的身體，可還沒徹底恢複！”

  他又語氣重重的道：“看來，很有必要和你，還有秦醫生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了。”

  見這兩人吵了起來，言非凡剛要開口勸說，就見肖曼，還有兩位警察一並進了辦公室。

  一位看上去年長的警察，正色的說：“言醫生，情況我們基本調查清楚了，我們會綜合考慮評估，盡快給出一個明確結論。”

  “如果還有什麽需要進一步了解的，我們會再和你聯係的。”

  “先這樣，再見！”

  送走兩位警察，言非凡提議，“我們也走人？”

  劉錦也頷首道：“走，這裏可不是我們地盤。”

  他又補充說：“我和黃醫生打過招呼了，如果孩子父母同意屍檢，結果出來會通告我們的……”

  幾人剛走出辦公室，就聽到了一個女孩撕心裂肺的聲音，“哥哥不會死，不會死！”

  “你們騙我的，騙我的……”

  “我要見哥哥，要見哥哥……”

  很快，這個聲音就消失了。

  這孩子應該是被注射了安定精神的藥劑。

  這個聲音令言非凡、肖曼幾人心情有些沉重。

  他們剛走出門急診大門，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悲切的聲音，“幾位，請等一下！”

  言非凡、肖曼等人停住腳步，轉身。

  就看到一男一女兩位神情戚戚的中年人，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

  這兩人來到幾人近前。

  中年男子打量著言非凡和肖曼兩人，問：“你們兩位就是言醫生和肖記者吧？”

  言非凡和肖曼俱都點了點頭。

  “具體的情況和過程，我們已經從醫生和警察那裏聽說了。”

  “要不是你們兩位，今天，我們就要失去兩個孩子了。”

  “謝謝！謝謝你們……”

  中年男子扶著他的妻子，齊齊的向言非凡和肖曼彎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