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不在,滄海桑田
作者:橘貓本肥      更新:2020-03-12 18:39      字數:2412
  張林曾經一直以為,學醫,是拯救世人唯一方法,他也一直相信,去除掉病痛就能給世人帶來更美好的生活。

  他也一直向這個方向努力,同樣的,他堅信,它可以幫他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而他的人生價值也本就應該由它來實現。

  可是到了現在,他才發現,一個人最可怕的根本就不是病痛,而是上位者無休止的貪婪與野心,這個世上最可怕的病不是癌症,而是窮病。

  一個醫生可以拯救很多人,但在這片蒼茫大地之上一個人的力量又是多麽的渺小,他開始動搖了,或許,真的就像是魯迅先生所說的一樣,在亂世來臨的時候,學醫救不了中國人。

  在這裏,在這個腐朽的世界裏,隻有成為人上人,隻有以戰止戰,平定這個亂世,才有機會去為大漢這個病入膏肓的巨人看病。

  若不為良醫,何不為良相,做那國之大醫。

  ……

  “快!快!快點兒把病人抬進來。”

  又是一個病人被兩個人架著胳膊抬進了這個由木棒和破布搭建起來的,簡陋的診療室,不管別人怎麽說,反正我是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病人的後麵還緊跟著一個衣衫破爛的婦人,這應該是病人的母親,我是這樣猜測的,因為這些天來,這樣的場景,我已經看得夠多了。

  無論是病人,還是那些艱難地行走,暫時還沒有倒下的人,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麵黃肌瘦,一樣的兩眼無光。

  我幾乎從他們身上看不到一絲生氣,也看不到一絲希望,哪怕是僅僅的一丁點兒,我都沒有找到。

  我有時感到內心充滿了怒火,也不知道我是憤怒他們的不爭,還是在憤怒他們在慢慢地將我也變成了這個麻木的樣子。

  “小大夫,快,快救救他!他還年輕,我就,我就這麽一個孩子,要是他不在了,我該怎麽活呀!”

  婦人的哭鬧聲打斷了張林的思緒,將他拉回了現時,現在不是感時傷世的時候,現在的他,是一名大夫,是那個躺在由門板做成的簡易病床上的年輕人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熟練地把脈,用手粗略的估計著體溫,看看舌苔的顏色,判斷著病情的嚴重性,開著簡單的藥物,日複一日,不斷地重複著手中的工作。

  “隻是普通的發熱,回去之後吃兩計藥,休息兩天,在多吃點兒東西就沒事兒了。”

  張林兩眼通紅,麻木地對著婦人囑咐著。

  一群逃難的可憐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食物,不幹淨的水,四處下手的病毒,讓張林見夠了被簡簡單單的感冒發燒而摧殘得死去活來的人,心中仿佛沒有了感覺,隻是累。

  左手緊緊地抓著桌角,感覺頭有點兒發暈,他並沒有感到奇怪,畢竟他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合眼了。

  婦人對著張林千恩萬謝,跪下去便想要跟張林磕頭,這是他們想要表達感謝最直接的方法了,可是又被那兩個抬著病人進來的年輕人扶了起來,製止了。

  “小大夫不興這個!”

  婦人愣了一下,接著便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了一番,想要看看自己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可以來付藥資,上下摸索了半天,才發現,她除了身上破爛的衣服與病床上的兒子已經一無所有。

  婦人一瞬間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隻是趴在地上哭個不停。

  看著婦人哭泣,張林的臉上淚水也仿佛打開了開關,止不住地往下淌,拳頭使勁地敲擊著桌麵,眼睛死死地盯著天空,發出了一聲就像是野獸般的怒吼:

  “這該死的世道!”

  然後沉默著,兩眼無神地在心裏補了一句;

  “我真他媽的想那令人作嘔的汽車尾氣與地溝油啊!”

  十天了,他已經來到這個瘋狂的世界十天了。

  ……

  十天前,他還是一名在醫學院裏正在不斷汲取著知識的醫生後備役,吃了點兒安眠藥,醒來便穿著長袍儒衫,留著長長的頭發,孤零零地坐在了一望無際的荒野上。

  荒原很美,碧綠的草毯從腳下一直鋪到了天邊,而偶爾伸出的幾朵野花,更是給荒原增添了幾分豔麗。

  “這兒是哪兒?”漸漸恢複了清醒的張林在心裏不斷地問自己。

  明明睡之前還在與同宿舍的人吹牛打屁,想著畢業了去哪個醫院好,哪個醫院待遇好,說著要共同進退,做一輩子的兄弟。

  轉眼,眼睛一閉一睜,便被眾人拋棄,留下他一個人坐在這四周無人的曠野,這明顯已經超越了他能理解的範圍,隻是抬頭看著頭頂的太陽,感覺還是那樣熟悉,那樣炙熱。

  周圍顯得空曠而幽靜,隻有潺潺的流水衝擊著鵝卵石時引起的響動,清新無比的空氣竟然讓吸慣了霧霾的他一時間有一些不適應。

  俯下身子,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這是一張怎樣的臉,清秀而稚嫩,就像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可是同樣也是那樣的陌生,怎麽看都不像自己。

  偶爾遠道而來的微風輕輕撩動著他的長發,他躺在草地上,靜靜地看著天空,不去想過去,不去想那張一點兒也不像自己的臉,突然他感覺,這樣的生活好像也還不錯。

  可是靜謐與安逸很快就被打破,一夥遠道而來的流民逃到了這裏,就像是過境的蝗蟲,吃光了樹皮,啃光了草根,除了一如既往炙熱的太陽,什麽也沒有留下。

  來不及自怨自艾,來不及回憶過去幸福的生活,來不及去想念過去的父母,他的身份便再一次發生了轉變,從山林中的野人,變成了逃難的流民,好像地位還有了些許上升,張林現在也隻好如此來安慰自己。

  慢慢的,很多人都染上了病,隻是簡單的感冒發燒,大家卻敬而遠之,視作瘟疫。

  而他自己,也不知怎麽的,稀裏糊塗的便開始看起了病,或許是看到病人時的同情,或許是內心對生命的敬畏,也或許是當初立誌學醫時的那份最初的悸動。

  也不知道人們為什麽肯相信他這個看起來年輕無比的醫生,肯將性命托付於他,也許是因為他穿著長衫,也許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總之,他這個還沒有畢業的蹩腳醫生,便在一群流民堆裏,開始了他的行醫生涯。

  沒有昂貴的醫學儀器,沒有充足的藥物,隻有一點兒金銀花,一點兒三叉苦,一點兒野菊花,燒開了水,便搭建了生命之橋。

  有時他很痛恨自己,當年為啥不選修一門中醫,不然也不至於像現在很多時候困於藥品缺乏而束手無策。但在這個流民堆裏,這個蹩腳醫生已經無疑地已經做到了最好的自己。

  而他在治病救人的途中也聽到了那個令人感到無比熟悉的名字,大賢良師,張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