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作者:韋什      更新:2020-09-10 03:28      字數:3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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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爾曾經有過一位到了談婚論嫁地步的女朋友,他一度以為會和那個女孩兒走完一生。

  但一場車禍的降臨將這個美妙的夢變得支離破碎。

  那陣子的柏爾活生生變成了行屍走肉,無心工作,拒絕溝通,封閉自我。

  他唯一記得要去堅持的,是遠離一切可怕的交通工具。

  於是他每天沿著那條行人很少的路上下班,不管季節,不論晴雨。

  正是在那條路上,他撿到了戚奧。

  這是條鮮活的生命。柏爾時常在他入睡時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這樣想。

  像禮物一般。上天帶走了他的寶貝,然後送給他一個天使。

  戚奧是非常好看的,“天使”一詞放在他身上簡直天衣無縫。

  柏爾曾經也以他為傲。

  小時候,戚奧抗拒柏爾要帶他出去玩的各種孜孜不倦的提議,卻會在出門時悄悄抓緊爸爸的指頭。

  升了初中,他從不在班級裏惹事,卻常常在校外糾結幾個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放學後去互相堵路。他帶著掛彩的小臉回到家裏,往往一邊聽著柏爾嚴厲的批評,一邊在他為自己上藥時嬉皮笑臉地齜牙咧嘴。

  初二之後,戚奧打架的次數明顯減少,柏爾卻時常在他身上聞到一種不同於自己的香煙味。

  他初中便進了籃球隊,有了想做的事,柏爾理所當然地想,他身邊很快也會出現“女朋友”這樣一種存在。但不知該不該欣慰,他從未見過戚奧與任何一個女同學親近。他仍舊每天按時回家,仍舊對自己的“管教”照單全收。

  柏爾本以為是戚奧眼光太高,或者開竅太晚,直到他發覺自己每一次的約會都被人窺視著。

  柏爾怒不可遏,甚至感到羞憤。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他知道真相一定不是自己想要聽到的。

  此後他開始冷落並且逃避這個孩子,他在戚奧做錯事時對他大加斥責,甚至拳腳相向。他們的關係急速惡化,很快便跌至穀底。

  他偶爾想起九歲的戚奧,那個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消隕,從而令他無比想要保護的戚奧。

  ——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柏爾有時捧著書本工作到淩晨,思緒突然跳脫到這件事上,便會痛苦地抓住頭發,攥緊了拳頭。

  如果自己沒有帶他回來,結果又會怎麽樣。

  柏爾徘徊在江邊,從早上離開家到現在,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某些角度看上去,他的神情似乎可以描述為“茫然若失”。

  煩亂,懊惱,掙紮。

  他無聲看著粼粼江水,內心卻正經曆著一場浩劫。

  沒有人知道,在戚奧初三那年的除夕夜,這個男孩向他告白了。

  猝不及防,而又蓄謀已久的告白。

  那天柏爾一拳揮過去,戚奧的口腔裏便填滿了血腥。

  牙齒,舌//頭,嘴角,到處都是猙獰的紅色。

  他將那腥甜的液體吐在地上,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之後卻抬頭衝柏爾笑了起來。

  “真可笑。”戚奧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是不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撿回來的是個變態、是個怪物?”

  柏爾喘著粗氣,感到自己渾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他不敢靠近戚奧,那驚慌的眼神便深深刻在了戚奧的瞳仁裏。

  他怎麽敢說出那樣的話?!

  柏爾方寸大亂,身體忽然有些趔趄。就在他胡亂伸手抓住椅背穩住身形時,那一瞬間他甚至想一把揮起那把堅硬的木椅,狠狠朝那個陌生而可怕的男孩頭上砸過去。

  那樣,世界就安靜了。

  那樣,這本不該發生的一切就能成為秘密,被永遠埋葬。

  犯罪的念頭衝擊著他的理智,仿佛一記棒喝,使他很快冷靜下來。

  他環顧著四周,看著他們朝夕相處的“家”,隻覺得天旋地轉,想要立刻逃離。

  “滾。”柏爾頹然坐下,手指著門,卻不看戚奧。

  戚奧收起那看了便讓人感到無比淒涼的笑,麵無表情地盯著柏爾的臉。

  “我剛來這兒的時候,你說會一直疼我,再也不讓我回到街上,變成沒人要的小孩。”戚奧癟著嘴巴,突然哭起來。

  “我隻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愛你,就變得那麽不可饒恕嗎?”

  說完,戚奧便扶著牆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門。

  柏爾感到心髒被他最後一句話刺得生疼,但他隻是緊緊握著拳頭,任戚奧伶仃的背影在視線裏逐漸模糊,直至消失。

  然而幾年來,柏爾逐漸明白了一件事——

  人是會變的。

  從原來的排斥任何交通工具到後來妥協著開車上下班。

  從原來的用情專一到後來的“閱人無數”。

  從原來的溫柔耐心到後來的冷漠自私。

  從原來對戚奧的保護欲變成後來絕不外露的占有欲……

  因為害怕,所以逃避。

  那個除夕夜,他一個人在客廳呆坐到了深夜。燈光不曾黯淡,他卻始終覺得自己正在被黑暗包裹。一分一秒過去,他終於在空蕩蕩的家裏感受到了比得知戚奧感情之後更甚的懼意,於是他立刻起身,甚至來不及披上外套,便快步奪門而出,不顧一切地去找他的小孩了。

  江邊有人釣魚,也有人滑旱冰。柏爾安靜地站在一邊,似乎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

  他心煩意亂的時候通常會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但現下正想掏打火機,突然發現有個小男孩正往這邊走,稚嫩的小臉十分可愛,像極了戚奧小時候。柏爾猶豫了一下,那小孩便看過來,他尷尬地衝孩子笑了笑,隻得作罷。

  回過頭來,腦子又恢複了亂糟糟一片。

  想起昨天的種種,柏爾承認,戚奧在場上打籃球的樣子真他//媽//的帥。他幾乎不能將目光脫離他一絲一毫。

  而更令他欲//罷//不//能的,是床//上的戚奧。

  誰能想到昨晚的一切發生時,柏爾其實是全程保持著清醒呢?

  昨天在球館入口處,他分明聽到了戚奧和同隊那個孩子的對話。

  “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戚奧這樣問。

  而後,他看到了那男孩回視著戚奧時的眼神——緊張,羞澀,在意。這分明,是戚奧看向自己時的眼神。

  這場小小的插曲在始終不肯正視自己內心的柏爾心上拉響了警報。

  他忽然有了種養了八年的寶貝就要被人奪走的慌張感,盡管戚奧從來都隻注視著柏爾一個人,但他根本喪失了理智,對自己全無信心——簡直就像大敵當前,他卻手無寸鐵。

  他甚至懷疑,自己連戰場都不敢上。

  柏爾坐在觀眾席,看著他的小孩,忽然找回了曾經寄托在戚奧身上的驕傲。

  他帥氣,優秀,意氣飛揚。

  他衝他笑,他也在得到他的認可後歡呼雀躍。

  柏爾感到有一股邪氣樣的情感正在自己身體裏胡亂衝撞著,他在比賽結束後和戚奧鬼扯說有應酬,目送少年們走遠後則一個人隨意進了一家小酒館,瘋了一樣試圖將自己灌醉。

  他踉踉蹌蹌地走回家,聽到浴室的水聲,便毫不猶豫地闖了進去。

  看到裸//體//自//慰的戚奧時,胸腔中那股灼熱的渴望終於結束了蓄勢,以強勁的力道衝破身體,噴薄而出。

  他拋開所有的冷靜與道德束縛,擁抱戚奧,命他狠狠進入自己。

  事實上,早在柏爾意識到之前,戚奧對自己與曆任女友關係的刻意“破壞”便成了一種“助力”。柏爾並不想和那些“一次性女友”有太多牽扯,就像戚奧說的,他需要另一具身體來填補自己的空虛,但除此之外,柏爾根本沒有餘力和興趣去照顧更多混亂的男女關係。

  戚奧驅逐他的每一位炮//友,他便通過表示憤怒來掩藏深埋在內心的慌張。

  他怎麽會不明白這個孩子對自己瘋狂的愛慕。

  又怎麽會不明白,當自己得知這個事實後,心中如搖晃後的啤酒泡沫般突然升騰而起的狂喜。

  更令柏爾恐懼的是,經過和戚奧的這一夜,他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具年輕的身體。

  再沒有人能給他那樣同時被快樂與負罪感填得滿滿當當的快感了。

  「我不欠你了」

  柏爾這句話說給戚奧,也說給他自己。

  他做了世俗永不容許他做的事,動了現實永不允許他動的心。

  他是該和過去的那個自己,說聲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