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澤這趟過來就是為了陸細辛，如今她接任家主，也繼續行醫，心事了了大半，就想早點回去，臨江市那邊還有一大攤子事，需要他回去坐鎮。

  “細辛，要不要跟爺爺回去？”古澤偏頭看向陸細辛。

  他私心裏是希望陸細辛跟自己回去的，雖然答應接任古家家主，但是她已經幾年沒有行醫救人，擔心她手生，而且也希望她重新考入醫學院。

  陸細辛坐在沙發上，手裏捏著手機，她剛看完微信，是學校發的訊息，讓她明天回學校一趟，有事情商量。

  聽到古澤的話，她放下手機，注視著古澤。

  她眉眼一向冷清，不說話時，仿佛冰玉一般，但若是勾起唇角，又仿佛冰雪初融春意方生，帶著融融暖意。

  “爺爺。”她開口提醒，“您忘記了，我還要讀博呢。”

  古澤一愣，而後眼中閃過不讚同的目光：“你不學醫？”

  “學醫？”陸細辛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意外，漂亮的羽睫翩躚，像是紛飛的蝴蝶。她有些苦惱，看著古澤的目光，仿佛麵對無理取鬧的老頑童，帶著點嬌、嗔，又帶著點無奈：“爺爺，我答應您接任古家家主，答應您行醫，但可沒答應您學醫哦。”

  聽出陸細辛話裏拒絕的意思，古澤震驚了，眸中光芒幾次明滅，最後控製不住情緒，氣哼哼：“你騙我！”

  古澤要氣死了，憤憤起身，像一頭憤怒的公牛，呼哧呼哧喘著氣。

  這個壞丫頭，大大的壞！

  從小到大就屬她最靈，腦子活泛，各種稀奇古怪的主意，也屬她最不聽話，總是不能專心學醫，人家景天和白芷能坐下一天一天地背書，她翻了兩遍就丟到一邊，跑去拉小提琴或者是畫畫。

  明明她最淘氣，用來學醫的時間最短，偏偏她醫術最高，到了十六七歲就已經超過行醫幾十年的古澤。

  著實讓古澤又愛又恨。

  愛她的天賦過人，也恨她的一心多用。

  陸細辛依舊淡然地坐在沙發上，一雙又長又直的腿曲著，指尖隨意撥弄著手機，目光清清冷冷的，就這樣直白地有耐性地看著古澤。

  她坐著，他站著，看誰更能耗！

  古澤當然耗不過陸細辛，從小到大，他都沒贏過，幾十歲的人了，就是拿陸細辛沒辦法。

  他唯一稍稍有用的法子，就是裝可憐了。

  “辛辛。”他可憐巴巴地坐到陸細辛對麵，唉聲歎氣：“你真的要留在海城，不跟爺爺回臨江麽？你已經很久沒陪爺爺了。”

  陸細辛沒反應，也不說話，就這樣清清淡淡注視著古澤。

  似乎將他整個人看透。

  最終，古澤敗在陸細辛的目光之下，無奈又苦澀：“辛辛，你到底要做什麽？”

  陸細辛從茶幾上拿了一隻橘子，慢吞吞撥開，先遞了一半給古澤，指尖掰著剩下的一半，將一瓣橘子咬進嘴裏的時候，才開口：“爺爺，我能體諒您，但不喜歡您對我耍心機！”

  這句話仿若拋了一顆炸彈在客廳，讓室內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

  過了許久，古澤才澀然開口：“辛辛，你都知道了？”

  陸細辛抬眸，琥珀色的眸子如火一般灼人，瞬間炙、熱到極點，又瞬間湮滅，化為一片虛無。

  其實有些事並不難猜，她不說隻是因為不想說，怕傷了感情，並不是因為她不知道。

  如古家這般勢力，還有國家暗中保護，怎麽可能會找不到她的親生父母，難道傾一國之力都尋不到親生父母麽？而且那個時候，海城陸家丟了孩子是大事，定然要鬧得滿城風雨。

  根本不需要仔細尋找，隻需稍一打聽就能得知。

  不過是不想找罷了；或者是找到了，又因為某種原因，將消息壓下，不讓她得知。

  以前，她以為爺爺壓下消息，阻止她和親生父母見麵，是因為知道陸家情況特殊，怕她回去受委屈。

  小孩子是很容易養歪的，即便是父母雙全健康的家庭，也會有一些孩子有心理問題，或自卑或抑鬱，在往後一生，要傾盡所有才能醫治原生家庭帶來的心理暗疾。

  但是，當爺爺將代表家主的扳指交給她時，她心裏有個清晰的聲音告訴她，爺爺留下她，是有私心的。

  在那一瞬間，她的身體仿佛破了一個口子，有涼風呼呼吹進，裹挾著冰雪，讓她肺腑冰寒。

  那一刻，她終於支撐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醒來後，陸細辛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假裝自己什麽不知道。

  有些時候，她真的希望自己不要那麽聰明，能夠洞穿人心，做人還是要難得糊塗，傻一點多開心啊。

  但是很抱歉，她做不到。

  忍了幾日之後，她終是堅持不下去。

  她做不了糊塗人。

  “辛辛。”古澤的聲音有些啞，帶著濃重的鼻音，他想說些什麽，想要解釋，想要告訴她，他是有一點私心，希望能夠留下她。

  她那麽聰明，她那麽懂事，他從未見過比她更有天賦的孩子，所以動了私心，想把她留下，悉心培養，繼承古家。

  但是，他也不是全然的私心，最初並不知道她的身世，等到找到陸家時，那邊已經有了陸雅晴。

  古澤舍不得陸細辛回去受委屈，所以瞞下了此事。

  然而，他嘴唇翕動半晌，終是沒有解釋，隻是說了一句：“對不起。”

  辛辛，對不起。

  不管他私心多少，或大或小，他終是帶了私念。

  說完之後，古澤長長鬆了口氣，心底徹底放下了石頭。

  但是同時，又提起了心，他在等待審判。

  辛辛應該不會原諒他吧，她會質問他，會討厭他，會不再喜歡爺爺……想到這，古澤心如刀絞，幾乎喘不過氣。

  就在他支撐不住時，一個嬌軟的小人湊了過來，抱住他胳膊，輕輕靠著他，然後在他耳邊說：“我原諒您了！”

  古澤：“……”

  驚喜來得太突然，古澤根本來不及作反應，整個人都驚了。

  這麽輕易就原諒了？

  這讓已經在腦海中腦補九九八十一難古澤瞬間懵逼。

  辛辛，你是不是在逗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