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送警察局吧。”傅衡說。

  不管這是不是真的賊， 都應該交給警方處理。

  “是。”阿大穩重一點，由他押著這個賊去警局，阿卜則繼續留在箐箐和傅衡身邊護衛。

  鬧出這種事， 箐箐也沒心情繼續留在公司了，她回去撿了些能在家處理的文件， 裝進包裏和傅衡一起回家。

  阿卜開車，兩人一起坐在車後座，相互錯頭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城市夜景。

  “對了， 你剛剛想問我什麽？”傅衡打破沉寂。

  “沒什麽。”箐箐精神厭厭地， 突然就不是很想說話。

  看她這樣， 傅衡無言伸手，攬過箐箐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肩頭休息。

  可能是身邊人的存在帶來讓人放心的安全感，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箐箐本想閉目養神片刻， 沒想到一下子就睡著了。

  意識沉入光怪陸離的夢境裏。

  箐箐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醒來，隻能被動地在夢境裏沉沉浮浮， 像一葉泛於碧波上的青舟。

  噠噠噠……

  清脆的高跟鞋踩踏在地板上的聲音。

  箐箐看到‘自己’搖曳著身姿，漫步走向前頭緊閉的大門。

  她感到一陣陌生， 卻又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個人長著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 但是神態氣質卻和自己大不相同。

  如果說箐箐是個不諳世事的幸福小公主， 那眼前這個女人就是曆經滄桑的孤傲女王。

  天真從她眉眼間褪去， 隻剩下無盡的冷漠， 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

  這種猜測，在接下來的一幕中，達到了極致。

  ‘顧箐箐’推開了緊閉的大門， 日光照耀進來，外頭是車水馬龍的世界。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築，讓箐箐輕易就認出這是傅氏集團的樓下大門處。

  她來這裏幹什麽？

  箐箐心底不禁升起一個疑問。

  沒有感受到背後的注視，顧箐箐美目微抬，在熙熙冉冉的人群中巡視一圈，最後定格在某個角落。

  眉尾微微抽動，冷漠的嬌顏卻毫無變化。

  箐箐一時好奇，忍不住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

  差點沒氣炸！

  隻見不遠處，傅衡的車子停在路邊，而他本人則在跟一個女人拉拉扯扯地，看動作，他似乎急著想送走這個女人。

  但這不是箐箐關注的重點，她現在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女人身邊的小男孩所吸引了。

  小男孩拉扯著傅衡的褲腿，仰著小腦袋哭著喊：“爸爸。”

  仰高的小臉讓人清晰地看到他的樣貌，居然和傅衡有極度相似！

  要說兩個人沒點關係，恐怕親子鑒定處的醫生都不會信。

  晴天霹靂都不足以形容箐箐現在的心情。

  她腳步踉蹌了下，突然想到什麽，猛地扭頭望向目睹這一幕的顧箐箐。

  箐箐企圖從顧箐箐那張冷漠的臉上看出什麽。

  可惜她注定是失望的。

  興許是已經死心了。

  即便直麵疑似丈夫的情婦和私生子，顧箐箐神色都毫無波動，她甚至還能當眾走出去，徑直從保安手上接過自己的車鑰匙。

  上車，鎖門，啟動車子，飛馳出這讓人窒息的地方，一氣嗬成。

  連箐箐都忍不住為她的帥氣拍案叫絕。

  如果她不是已經被氣到不行的話。

  這麽久過去，就算箐箐再遲鈍也發現了，她現在是陷入了過去的回憶夢境裏。

  也就是說，這一些，其實都是顧箐箐，也就是她自己從前所經曆過的事。

  心底沉甸甸的，箐箐不知道改如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不過想來還是很難受的。

  夢境還沒結束。

  顧箐箐開著車子飛馳回家，不是回傅家，而是去了顧家老宅。

  她心底似乎憋了一股火，臉色很臭地大步往屋內走，一不小心就和人撞車。

  “草！你幹嘛？走路不回看路嗎？”被撞的人居然是顧瀾。

  他的麵容和現在差別不大，可以想見發生這件事的時候距離現在並不算遠，至少不超過三年。

  幾年前的顧瀾，和顧箐箐的關係勢如水火，姐弟倆一見麵不是吵架就是幹架。

  上嘴那是輕的，偶爾甚至還會發展到肢體衝突，還不止一次。

  這次顯然也不意外，特別是在顧瀾無緣無故被撞，而顧箐箐心情極度不好的情況下。

  爭吵可以誰是必然之中的必然。

  也是在這時箐箐才發現，原來自己氣性上頭時，說話居然那麽毒舌。

  “我恨不得沒有你這個弟弟。”

  “你當初為什麽要出生？”

  以第三者角度看到顧瀾呆愣住的臉，箐箐內心抽痛，忍不住大喊：“不是的！這不是我的真心話，全都是一時氣話，我從沒這麽想過！”

  弟弟的出生，她明明是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開心的存在，為什麽要將兩人的關係鬧到這種地步。

  顧瀾臉色鐵青，他被氣的夠嗆。

  深吸口氣，腦袋發懵的他也一股腦地說出不少傷害箐箐的話。

  “你以為我就想要你這種姐姐嗎？”

  “別人就知道看你在外麵神氣得很，隻有我知道，你隻不過是個廢物，隻知道卑躬屈膝，討好那對辣雞父母的狗！滾吧，我以後都不想再看見你。”

  膝蓋一軟，纖薄的身子微微晃動。

  要不是還有尊嚴撐著，顧箐箐現在恐怕已經崩潰地軟倒在地上了吧。

  弟弟怎麽能，這麽對她說話？

  明明……她和那對父母虛偽與蛇，全都是為了他啊。

  根本沒看出顧箐箐瀕臨崩潰狀態的顧瀾冷著臉，不自覺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側臉。

  “當年你那一巴掌，我至今都記得，不過我健忘的姐姐恐怕早就忘了你自己做過的孽了吧。”

  “我做過什麽孽？”箐箐大喊著質問。

  可顧箐箐卻隻是抿緊了蒼白的嘴唇，沉默不語。

  見此，箐箐激動的情緒也逐漸冷靜下來了。

  因為姐弟兩人中間，浮現出了一麵虛無的鏡子，就像是大屏幕上多出的小屏幕一樣。

  鏡子內，清晰地顯現出當年姐弟二人感情破裂的一幕。

  昏暗的黃昏下，無意間撞見凶案現場的少女。

  她驚恐到極致，卻還是顫抖著手，拿起手機錄下了證據。

  這一切本應該悄無聲息地進行，躲在街道拐角的少女不易被人察覺。

  隻要她悄悄地留下證據，再悄悄滴將證據交付警方，那一切都一切都不會再跟她有關係了，而凶手，也終將得到正義的審判。

  好死不死，顧瀾的來電就在這時響起。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吸引了凶手的注意力，他猛地扭頭，凶狠如餓狼般的目光對上箐箐驚恐的雙目。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行凶被人發現了！

  眼見凶手提起染血的小刀，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箐箐倉惶地後退數步，雙腿顫抖地差點跑不動。

  可她不能待在原地，如果被凶手抓到的話，如果……會死的！

  爆發的求生欲迫使著她立即逃跑，凶手緊追不舍。

  兩人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上演了一場生死追逐。

  本來，箐箐是有機會可以甩開凶手的。

  她短跑成績一向不錯，年紀輕身子靈活，遠不是背後那位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中年大叔所能比得上的。

  可命運就是那麽喜歡和人開玩笑，顧箐箐在半途撞上了前來找她的顧瀾。

  應該是剛剛電話打不通，所以擔心之下，顧瀾才特地過來找她。

  但箐箐先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在看到顧箐箐的那一瞬間，小顧瀾揚起了燦爛的笑臉：“顧箐……”

  “啪！”可迎接他的卻是毫不留情的一個巴掌。

  “誰允許你給我打電話的？誰允許你來找我的？快點給我滾，我沒有你這麽丟人的弟弟！滾啊！”

  恐懼激發了怒氣，從旁觀者角度看，箐箐才恍然發覺當年的自己，居然那麽可怕。

  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索命惡魔。

  小顧瀾理所當然地被嚇哭，他哇地一聲，大喊著“我最討厭你了顧箐箐”，然後轉身跑了個沒影。

  見他逐漸遠去的小背影，箐箐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從背後追逐上來的凶手嚇得差點心髒驟停。

  一股寒意從背脊飛速往上竄，全身寒毛都樹立起來，瘋狂叫囂著危險。

  越是危機時刻，顧箐箐反而越是冷靜。

  她後退的路被堵死，身側隻有一條偏僻的小巷子，不是明確的選擇。

  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往前跑，跑到前麵熱鬧的街道，她就得救了。

  腳尖向前挪動，卻在看到前頭那道小身影突然停下而停滯了動作。

  小顧瀾似乎在等待姐姐，等待著顧箐箐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上前去跟她道歉。

  可惜這個道歉至今沒有實現。

  落葉順著攪動的風流飄向了漆黑無人的巷子，同時帶走的還有一道為了保護弟弟一往無前的纖薄身影。

  ——與手握凶器的惡徒。

  前因後果明了，鏡子破碎，箐箐愣愣地沉浸在回憶裏，而顧箐箐和顧瀾卻毫無所覺。

  姐弟倆劇烈爭吵後，以顧箐箐被趕出家門為結局而結束。

  因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顧箐箐，再也不是顧家的人了。

  可笑吧？

  可現實就是這麽悲哀。

  站在昔日的家門外，箐箐苦澀一笑，卻仍強撐著停止背脊，維持著最後一點脆弱的自尊心轉身離開。

  她不會再回來了，顧箐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