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落葉，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的話，你會傷心嗎？”

  “雪子，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好嗎？”

  “我隻是說假設啦，誰讓你突然告訴我說你是魂穿過來的？一時間，你讓我怎麽接受？”

  “對不起……”

  “哼，你知道就好！不過，我沒有生氣你，我反而有些高興，畢竟這代表你很重視我。”

  “雪子……”

  “你可以一直將那種事情藏起來不說，然後最終你我結婚生子，但與此同時，我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承受著不貞潔的罪名。我是很傳統的女性，所以若這種事情一旦被我得知，我會在怨恨你的同時，選擇結束生命來捍衛對你的貞潔、對你的愛。”

  “雪子，你不需要為我做到這種程度，這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我不知道在你那邊的世界，對待婚姻是怎麽個看法，但如我們世界這邊，不貞潔，有時比死亡還嚴重的事情！”

  “我……”

  “好了，別這樣苦惱著一張臉，嚴格上，我還不一定會喜歡上你呢！少給我臭美的！當初我熱臉貼你冷屁股，多少夜裏，我不得不拉上楊雅蕾訴苦，都是你這討厭的家夥給害的！”

  “呃，難道那個每夜一針一線為我編織毛巾的女性，我看錯了，那並不是雪子你？天啊，若那樣的話，我還是盡快找到那位女性才行，要不然表錯情可就倒黴了。”

  “你敢！那位女性就是我！”

  “嗬，看來某人口不對心啊。”

  “某人更是屁股都是冷的！”

  “咳咳咳，這話題就此打住，好嗎？”

  “哼！總之呢，人始終會有一死，若那個時刻來臨，我會老實接受。所以呢，若真有那麽一天，我希望落葉你能忘了我，去尋找新的生活。當然，若是能為我稍微傷心片刻，我便心滿意足了。”

  ……

  “落葉，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的那番話嗎？所以，活下去吧，落葉。”

  那天。

  在地鐵尾節車廂內，伴隨著這番話的落下，白雪子推開了張落葉，而她則代替張落葉被死人給襲擊了。

  盡管之後，張落葉及時帶著白雪子跳車，但即便如此兩人都是傷痕累累。

  “不要！雪子！不要！請睜開眼睛！雪子！”

  張落葉顧不得渾身疼痛，一把抱起白雪子，此時的白雪子早失去了呼吸。

  “那次對話最後，我不是說了，不會答應你的假設嗎？你怎麽都給我忘了，還救了我？活下去什麽的，隻有我一個人幸存下來，那樣根本沒有意義啊！”

  張落葉緊咬著牙，滿臉痛苦的表情，任是他如何瘋狂呼喚，白雪子仍是聳著腦袋不動。

  慢慢地，無數光亮自白雪子身體發出，最後如繭狀般將白雪子包裹。

  待得包裹得差不多後，白雪子的屍體開始脫離張落葉的懷抱，如穿入無人之境般，透過他的雙臂，就這麽在他眼睜睜地注視下，逐漸沉入地麵中，如沉死亡之海。

  直到完全消失在地麵內，張落葉都沒有反應過來，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就如看著自己平靜的內心漸漸染上絕望的漆黑般。

  前世的張落葉是孤兒出身，以為早已看破人情冷暖，但在這個世界，被張家父母所疼愛，漸漸愈合了那顆冰冷的心，也就能重新感知各種感情。

  張落葉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最起碼，若還是那顆殘缺的心，也就不至於如此的心疼了。

  可若真是那樣的話，就實在是太過悲哀了。

  最親近之人明明就在自己身前死去，卻連最基本都心疼都做不到，那樣與殘酷無異。

  “活下去什麽的，從沒想過會是如此殘酷的事情，特別是被留下的一方。”

  張落葉一下子放鬆身體，一把坐到在地上。

  他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成繭、沉入地麵，之後便是肉粒再造新的肉身，以及化作死人。

  若是尋常人，早趁此機會逃離現場了。

  但張落葉卻沒有這樣做，相反，他放棄了，嚴格上覺得已經夠了。

  前世，孤兒出身受盡冷漠與壓迫，好不容易正義感泛濫，就被直接魂穿了，仿若是上天對他的善舉的嘲笑。

  好吧。

  既然好不容易得到第二次重生的機會，理應如大多數網絡小說的主人公般，利用金手指，崛起在這種的異世界，最終稱皇稱霸，後宮無數。

  可是。

  他錯了。

  錯得離譜。

  在前世不過是普通人的他，怎麽能幻想不過是換了個皮囊，就能在新的天地，活出個人樣？

  那樣不是在嘲笑世界嗎？嘲笑在這個新世界奮鬥付出大半生才有現在成就的芸芸眾生嗎？

  傲慢的這種事情，便是形容這類。

  活下去，那便是作為穿越客的張落葉，在得知重生在這樣的陌生世界，試圖這樣說服自己的話語。

  直到與白雪子相識，到白雪子現在為了保護自己，不惜犧牲她自己，便以讓張落葉活下去這番話語。

  以前從沒有細思過這番話語的意思，但眼下卻發現，沒有比這更加可怕的話語了。

  將一個人，活生生丟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穿越客也是類似的遭遇，然後不得不在這樣的地方，從零開始，進行知識的學習積累、文化環境的熏陶，甚至是構築起新的人際關係。

  無論如何，話語說得再怎麽漂亮，當中的孤獨與痛苦，不是經曆過白手創業、北漂南漂過，甚至隻身一人到國外打拚，不能理解。

  張落葉曾以為，在這個世界努力打拚，活出個人樣，就能如正負相抵般，抵消掉前世留下的種種遺憾。

  但不幸的是，對於絕望孤獨一類的負麵情感，隻會有所增加，不會減少。

  穿越客注定是負麵感情兩倍於尋常人的異類，快樂高興的感情，從來隻會缺乏，無論怎麽做，都抵消不了，就如一個永不滿足的無底洞般。

  太可怕了。

  正因為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張落葉選擇了放棄。

  這樣如何能快樂起來？

  終生生活在痛苦的世界中，見證人性醜陋的盡頭，會是怎樣的感覺？

  所以芸芸眾生才需要輪回轉世，並設立消除前生所有記憶經驗的孟婆湯這一道工序。

  記憶的延續，隻會是痛苦的延續，換個皮囊，換個世界生活，依舊無法改變，穿越客，注定是可悲的，成就再高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