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來日方長
作者:一夢當年人白首      更新:2021-03-20 16:34      字數:2525
  誰言敗家子一生渾渾噩噩?

  他顧貓兒一夜入聖,雖隻有一夜光景,卻遠勝江湖那些個庸庸碌碌之輩。

  陳玉知將信箋重新放回酒壇中,緩緩封上紅蓋,東郊林中又多了一塊墓碑,這墓連衣冠塚都算不上,其中僅有一壇空酒,一封書信,一絲念想。

  單兒、雙兒、陸小音,三女皆陪著青衫一同祭奠故友,酒聖顧貓兒幾字深邃綿長。

  “你放心,我一定會告訴所有人,你顧貓兒乃是酒聖,老陶也必會以你為榮……至於陳溪摶,便交由我來處理!”

  夜裏幾人回了萬津城,客棧中齊聚一堂,氣氛略顯冷清,陳玉知換了一襲新衣,王束殿問道:“陳玉知,當下打算如何?”

  李道子、張曼青、呂靈匣,他們三人雖然沒有說話,卻用眼神告訴了青衫,隻要他想去替故友報仇,武當自會竭力相助。

  陳玉知招呼掌櫃準備飯菜,沉默許久後瞧了瞧單兒、雙兒,言道:“青州之行邀請各位實屬無奈,單兒與雙兒不見天日,我實在不想讓她們再多受一日罪,如今既已將她們救出,我又怎敢再勞煩武當……陳溪摶已經裂土封王,你們若是摻和了此事,隻怕此後麻煩會源源不斷,這樣一來得不償失,倒不如讓我一人前去,反正還有當年的一些債要與他清算!”

  呂靈匣抱著純陽劍默不作聲,卻有劍意若隱若現,這劍修便是如此,到了某種境界便是意隨心轉,又怎能掩藏內心的情真意切,他與陳玉知一同在盤陽奮戰,這一份交情便能叫世人動容。

  張曼青言道:“陳玉知,此事有些蹊蹺,你一人隻怕難以成事……聽陸姑娘說他一夜入聖,且先不談是偽境還是真境,但凡觸及到聖字之境,在江湖中絕對能堪稱驚豔,那他竟會在一夜間隕落,想來隻是一種可能!”

  道人皺眉,一桌子飯菜上齊,八仙桌恰巧滿席,本該喜慶的隱喻有些不合時宜,他繼續說:“青州一方頗為安寧,這些年僅有龍關之主可傲視群雄,我知曉此人誌不在江湖,倘若他要入世……當年的天下十大必有其一席之地,所以你朋友的事情一定與他有關,而憑借你如今的修為境界,隻怕是羊入虎口,必死無疑的局麵!”

  “掌櫃,來一壺青州烈酒!”

  女子們見陳玉知悶悶不樂,猶如心有靈犀一般,齊齊喊道:“給我也來一壺!”

  掌櫃自然眉開眼笑,上酒時打趣道:“少俠真是好福氣。”

  若在平時,陳玉知一定會笑得合不攏嘴,但今日卻隻是莞爾一笑,打開酒壺蓋子,“咕隆咕隆”灌了幾口,言道:“當年在揚州之時,我們與陶天明頗為熟絡,故而也知曉以酒入道的隱晦,方才在顧氏府邸中,我清楚感受到顧貓兒的真意,絕對是實實在在的聖境無疑,興許他在那一夜能與躋身洞玄境的我一較高低……酒聖與其他不同,但若能倚靠明月一醉方休,世間少有敵手,然顧貓兒卻仍死在了黔陽,這其中隱晦我自然能夠猜到一二。當年張道長在龍關險些吃了大虧,如今我跌至九品,又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陳玉知自嘲一笑,轉眼間一壺酒見了底,單兒嘟著嘴,嗔道:“垂頭喪氣作甚,三年前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能將我們救出來?龍關又何如,刀山火海我們一起闖一闖便是!”

  “掌櫃,再來十壺烈酒!”

  陸小音拍了拍桌角,頭一次允許陳玉知開懷飲酒,亦在一旁作陪,這男子也不是傻瓜,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失落情緒影響了眾人,當即朝對武當眾人訕笑,言道:“這仇必須由我親手去報,老驥伏櫪尚且誌在千裏,我當下風華正茂,自然不會傻到與日月爭輝,待到境界恢複如初,或者躋身地仙境,自然會去找他們尋仇!”

  十壺烈酒上桌,道長們紛紛各領一壺,陪著陳玉知一同解憂,更對他的自信佩服不已,李道子笑道:“陳玉知,你在隱元會是如何想到讓雷霆貫穿透體的?”

  青衫瞥了瞥兩姐妹,歎道:“洞玄心境如若水上善,我知曉蕭秋風的秉性與手段,這才敢與他搏命一戰,而瀉去雷霆乃是急中生智,其中有些賭博的意思,但我當年好歹是盤陽賭場鬼見愁,在賭運方麵可從未輸過。”

  他說得輕巧,眾人卻知道其中有多凶險,通過經脈瀉去雷霆傷害,倘若失敗了,輕則殘廢,重則身亡,問世間誰人敢嚐試此舉?也唯獨他陳玉知一人而已,最怕死之人往往最勇敢,最隨性之人往往最重情。

  張曼青不勝酒力,有些微醺,笑問:“陳玉知,可想學一學五雷正法?”

  若是從前,他一定會抱著張曼青大腿不鬆開,當下卻笑著搖頭,歎道:“雖說有技多不壓身的老話,但我近來發現瓶頸重重……我最初習劍,後又練刀,機緣巧合下又將陣法與符籙之道收入囊中,這來來去去都有小成,但試問哪一條路不得苦心鑽研才可大成?我若再如往昔一般貪得無厭,隻怕這輩子都難以逾越洞玄境。”

  王束殿含笑點頭,似是十分讚同陳玉知的話語,言道:“勤能補拙,我雖然沒有師弟們的天賦,但這些年日複一日苦練金光咒,亦有了不俗收獲!你是個天賦異稟之人,興許與師傅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可貴之處乃是你懂得取舍,來日必成大器。”

  純陽劍忽有顫動,似乎有些想出鞘的意思,眾人都不明白為何有此變故,唯獨呂靈匣依舊抱劍,這劍與主人心意相通,方才幾人的對話令他有了一絲明悟,當日在茅山一劍後止步洞玄,他晝夜苦思破解之法,卻終不得解,直到當下才有了決斷,當即飲酒一壺,起身走出客棧,立於門前對月起誓:“我呂靈匣今日封劍,不求青燈一盞夜長明,隻求一朝爭輝黯日月!”

  純陽劍不再顫動,劍意也隨之散去,此法陸小音與陳玉知最為熟悉,這與閉鞘刀意有些神似,但來日純陽劍出鞘,必是天地失色、日月無光的場麵。

  夜裏青衫一人獨自躍上客棧屋簷,凝視夜空似乎出現了幻覺,顧貓兒倚月飲酒,懷裏還不忘摟著紅顏佳人,瞧他的模樣應該十分愜意,可飲酒的樣子卻甚是寂寥。

  “下流胚子,為何還不休息?”

  單兒不知何時也上了屋頂,這一聲“下流胚子”讓他回憶起了紀南一夜春光,想不到時間過得如此之快,轉眼便是三載有餘,兩人並肩而坐,在月下重溫往昔。

  “單兒,我來晚了……這幾載囚禁一定很難熬吧?”

  女子將玉手輕輕放在他的手背,大拇指來回輕撫,稍稍揚起嘴角,柔情似水,湊到陳玉知耳邊,吐氣若蘭:“傻瓜,心中有日月又何須見山望水?這些年你所經曆之事,我與姐姐都有所耳聞,更明白你比我們更艱難,所以往後千萬別心懷愧疚……你就是我們內心永遠的春風十裏,永遠的朝夕月明!”

  單兒說完麵紅耳赤,迅速躍下了屋簷,僅留下青衫一人,他抬手抓緊一束白月光,笑道:“陳玉知,你真是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