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朱慈烺顯然對於李同他的賣慘有些不太感興趣。朱慈烺可不傻，自己現在也不富裕，你小李子想要討要欠薪，就等哪天自己的內帑裝滿了再說。

  “那你們家陳留的大部分土地是不是都被那些富家大族給強取豪奪了？”

  “陛下明鑒，您說的這事兒，奴婢雖然很早便離開了家進宮，但也知道在陳留那地兒，一些貧苦百姓基本上都沒有自己的土地，全是一些大戶下麵的佃戶。就算能活下來，也活的很是艱難。而且，奴婢說一句陛下不愛聽的話。那些本就生活困苦的百姓，再一受到各種賦稅的壓迫，日子便更加沒法過了！在百姓當中，有這樣一句話叫：黃紙雖免，白紙猶催。”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朱慈烺倒是沒想到這李同懂得東西這麽多。

  “那黃紙指的就是朝廷，陛下您下旨發的詔書，而白紙就是指的當地官府的文書。意思就是說，就算陛下您下旨免了百姓們的一些賦稅，但當地官府還是不會放過那些百姓，依舊是苛政賦稅一層不變。”

  這樣的情況，朱慈烺還是第一次聽說，要是他不問李同，要想了解到這樣的基層情況，就算能，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李同，你所說這些可都是實情，無一字誇大其詞？”

  “請陛下明鑒！奴婢要是敢欺瞞陛下，懇請陛下將奴婢活活打死！”

  “行了！朕隻是確認一下，你說的這些話朕會在今後讓錦衣衛一一去核實。但想來小李子你也不敢騙朕，這件事朕暫時就信了。聽你這麽一說，朕現在覺得，以後必須找個合適的機會微服出巡，去到底下好好尋訪一下那些貧苦老百姓。如不能體察民情，朕也沒有推行新政的基礎。小李子，今日朕問你的這些話，你現在就給朕忘了，決不能傳出去。”

  “奴婢明白！奴婢隻知道奴婢在侍奉陛下，陛下您從未問過奴婢任何事！”

  李同也不傻，今日跟天子的對話要是傳了出去，那他指定在宮裏待不下去了。當然，他也不後悔對天子說那些。通過這幾日伺候這位小陛下，李同知道，他們的陛下年紀雖小，但卻是早已有明君之象。明君都是能聽進諫言的，他覺得小陛下也是如此。現在，他賭對了，陛下聽了自己的話，並沒有任何動怒，反倒是提醒自己不要往外傳，陛下已經完全聽進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了！

  “嗯，你也還算機靈。以後不管王祥有沒有回宮，你也不用走了，就在乾清宮給朕當差。”

  李同頓時連磕三個響頭，滿含熱淚向朱慈烺謝恩。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就因為說了那一通真話，陛下便將他留在了身邊。能待在天子身邊做事，幾乎是整個紫禁城內所有宦官們最夢寐以求的心願。而他李同，現在已經成了上萬宦官們所傾羨的對象。

  “不用謝朕，你剛才說的那一番話都是實話，朕希望你以後在身邊做事，既要機靈辦事，也要對朕說實話。朕喜歡說實話，說真話的人。對於那些弄虛作假，以瞞聖聽之人，朕要是知道了，錦衣衛的詔獄就是他最好的歸宿。”

  朱慈烺確實是有意要栽培李同這個小太監，他覺得此人跟王祥不同，雖然都是太監，而且年紀不大，但他的家世情況可比王祥要慘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方才能鼓起那麽大的勇氣告訴自己一些民間實情，確實敢說實話。

  王祥現在已經兼著發展改革署的差事，朱慈烺不可能讓他時刻伴在左右。王祥是朱慈烺東宮舊人，他還得重用，絕對不能把它束縛在宮裏，在自己的身邊。待將其磨練幾年，朱慈烺可是還有大事要交付於他。而李同就能接替王祥的位置，留在自己左右辦事，這小太監朱慈烺看著也還順眼。

  三日過後，王祥親自帶著房山縣的土地和人口核查冊目回到了京城。一回京城，沒有去衙署，便風塵仆仆地進了宮。一到宮裏，朱慈烺就在禦書房召見王公公。

  見到天子，王祥滿臉動容的跪在地上，高聲道：“奴婢王祥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了，這才幾日沒見到朕，還跟朕客氣了起來！快起身答話！”

  “謝陛下！奴婢奉陛下旨意出京辦差，無一日不在心中惦記著陛下。今日一進城便進宮覲見，陛下您這幾日可還安好？李同伺候陛下您可還滿意？若是不滿意也無妨，奴婢現在回來了，就能繼續在您身邊隨侍左右了！”

  看著王祥那滿臉都是“作”的樣子，朱慈烺很想給他幾下，但想他此次出京辦是還算得力，就免了。

  “行了，你不用擔心朕，小李子在朕身邊伺候的很好。還是先說正事，快把房山縣的核查冊目遞給朕看看。”

  “是，奴婢這就呈給陛下您看！”王祥雙手捧著冊目走到朱慈烺身邊，並很是流暢的將冊目翻開擺放在龍案上。一旁的李同，隻能看著，完全插不上手。他也有自知之明，這位王公公雖然年紀跟自己相差不大，但人家是陛下東宮時期的老人，陪在陛下身邊的時間可比自己長多了。自己現在得到隨侍陛下左右的機會，已經心滿意足了，可不能犯糊塗，去爭一時之長短。

  朱慈烺看著這份房山縣的冊目，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冊目上記錄的數據有些驚住了。

  從整體的耕地麵積來看，房山縣與良鄉縣並無太大差距。可單論倆縣的麵積，房山卻比良鄉要大出不少。再一看總人口，房山縣的人口已經快到了二十萬人，比起良鄉縣來說，差不多快多出一倍。而在房山縣境內的官紳世家，大地主的人數比良鄉遠甚。

  “祥子，這份冊目上記錄的可全都是房山縣的真情實況？”

  “陛下，奴婢是奉您的旨意辦差，自然不敢有任何作假。這冊目上所記款項全都是經過下麵的人一一核算好的，絕不敢欺瞞陛下！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下旨詢問楊廷麟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