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顧一切衝過去，跪在了貓頭鷹若月身旁，雙手將她捧在手心裏。

  她耷拉著腦袋，鳥喙流淌出鮮紅的血，我一直喜歡的黃瑩瑩的眼睛已不複存在，全都被血蒙蔽，沒有一點光澤。

  “喂，……若月，快醒醒，你沒事兒吧？”我近乎於聲嘶力竭。

  若月掙紮著想抬起頭，但是沒有成功，隻是身體微微抖動了兩下，腦袋稍微揚起一點點，又頹然地倒了下去。

  桃花姐過來往起拽我：“斌子，快跑！”

  裴姐跟卞扈霞也過來拉我，小柔斷後。

  我捧著若月，站起身踉踉蹌蹌往前奔，嘴裏不住聲地呼喚著她。

  沒多久，前麵豁然開朗了不少，洞口終於到了！

  進洞前是順著忘川河的流向，現在變成沿著忘川河逆流而上，我身心憔悴，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天旋地轉，似乎是在夢中，深一腳淺一腳機械地倒騰著步子。

  我感覺到若月猛地蹬了一下，急忙讓兩旁的裴姐跟卞扈霞停下來。

  借著微弱的光亮，我看到若月的鳥喙也就是雙唇，不停地張合著，每次都有一汪鮮血從嘴裏汩汩湧出。

  “若月，你是不是想說什麽？”我急切地問道，也真恨我自己不懂鳥語。

  若月像是攢足了平生的力氣，“吼——”的叫了一聲，隨即從大張的口中，吐出一個黃橙橙的東西。

  小柔手疾眼快，伸手一下子接住了。那東西非常像我們平時做菜，打到碗裏的雞蛋。

  再看若月，脖子一歪，再無聲息。

  “斌子，她死了。”桃花姐說。

  我萬分悲痛。若月跟了我十多年，是我童年時期最靚麗的一道風景，我們相互依賴，彼此安慰。

  特別是當我知道她前世跟我還有那麽一段緣分後，更是對她刮目相看。

  還沒等我有時間跟她好好嘮嘮呢，她卻為了幫我，先走了。

  捧著死去的若月，我心亂如麻，不知接下來該咋做才是。

  “斌子，先找個地兒把她埋了吧，入土為安。”桃花姐說。

  我當即就急了：“埋在這兒？這地兒臭烘烘的，不行，我要把若月帶回去安葬。”

  桃花姐說：“斌子你聽我說，你帶著若月靈魂逃離的肉身，隻會招來一些惡鬼的哄搶和糟踐，沒有任何益處。她的魂魄已經出竅，放下肉身我們趕緊趕路。”

  我疑惑地看著桃花姐，她的話我還沒太聽懂。

  桃花姐指著小柔手心裏捧著的一汪東西說：

  “這應該是若月的魂魄，還有她這些年，或者還要加上她幾輩子的修為和精力……”

  小柔伸著手叫到：“哎呀，那現在咋辦？這東西太不扛磕碰了，把它弄碎了我可擔不起責任……”

  是呀，那一汪東西，就如同一枚雞蛋磕破掰開，蛋清蛋黃都盛在小柔的手心裏。這一路顛簸，如何守護得住？

  桃花姐說：“斌子，剛才若月的意思你還沒明白嗎？”

  我回想了一下，還是沒弄清楚。

  “若月是將她的魂魄和修煉成果都托付給了你！”

  是呀，是有這個意思。可我現在該咋整？黑燈瞎火的忘川河畔，我兩手空空，還要奔到奈何橋那邊去找尋老爸，如何帶上這一汪液體？

  桃花姐說：“斌子，你可以用你的心把若月裝下。”

  我的心？難道要把我的胸膛打開？

  “你把她喝下去吧，越快越好。”

  小柔把雙手遞到我嘴邊：“是呀小哥，你用你的心來裝她吧，剛才要不是這隻鳥，我們都危險了。以前我總看不慣她，現在才知道了她的好……”

  我蹲下來，張開了嘴……哎呀，那才叫腥呢！

  裴姐過來捏著我鼻子，小柔近乎於傾倒一般，將那一汪東西直接灌入我嗓子眼。

  我就如同吞下了一團火，立即感覺到胸腔內灼熱難耐……

  “斌子，快坐下來，趕緊調整一下呼吸。”桃花姐看出了我的不適，連忙命令道。

  我席地而坐，閉上眼睛，強忍著，努力使自己呼吸均勻起來。

  那團火在胸中橫衝直撞，雖然那種“燒心”的感覺很難受，不過隨著我呼吸的調整，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調動起來，靜下心，似乎都能聽到血流的聲音……

  漸漸的，一切恢複了平靜。睜開眼，我感覺自己比剛才看東西更清晰了。試著活動一下胳膊，原來的沉重感都消失殆盡，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小柔喜笑顏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小哥，你身上多了那隻鳥幾輩子的修為，肯定老牛逼了，接下來你得背著我走……”

  找個地方，用手刨出一個坑，將若月掩埋，然後繼續趕路。

  饑餓感消失了，雙腿有力，不再用桃花姐她們架著我行進。但我並不開心，這些都是若月拿命換來的啊！

  地府中沒有黑天白晝之分，一直行進在混沌之中，所以也不知又走了多長時間，終於看到了那個土包，也就是望鄉台。

  人還是那麽多，嚌嚌嘈嘈登上望鄉台哭喊了一陣，然後被小鬼押著去孟婆亭那兒，一個麵無表情的老太太端來一碗湯……

  “我們現在算是過了奈何橋，可以繞過孟婆那碗湯了，”桃花姐說，“斌子，我們直接去枉死城，不出意外的話，你爸肯定在那兒！”

  “怎麽走？”我恨不能立馬就見到我爸。

  “你們看那兒！”桃花姐指向奈何橋對麵。

  順著桃花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黑漆漆的。仰頭，再仰頭，這回看清了。

  我的那個天娘啊！

  原本以為那隻是黑的天空呢，看到頂部才鬧明白，那濃重的一幕原來是城牆，高聳入天。

  這麽大的樓，想都不敢想！

  “那是酆都成，也就是鬼城，地府的真正所在，裏麵有十殿，分別是一殿秦廣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閻羅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轉輪王。

  酆都城的右側，就是枉死城，由六殿卞城王掌管。”

  “卞城王是個什麽鬼，他人好不好？”我問。

  “斌子，在這兒你一定要少說話，”桃花姐說，“卞城王我隻見過一次，他豎眉張口，頭頂戰盔，身著鉛甲，束腰勒帶，足踏革靴，看上去威武無比。

  他司掌大地獄，另外還設有十六個小地獄，都是折磨人的場所。

  舉個例子吧，忤逆不孝的人來到他那兒，會先被兩小鬼用鋸分屍。像你剛才不敬的話要是被他聽到，不管你好賴，得先領受鐵錐打、火燒舌之刑罰……”

  我嚇得趕緊捂住嘴巴。

  “我們現在就繞過去，都機靈些，別東張西望，一定要沉著冷靜。我們四個，把斌子圍在當中，快！……”

  我夾在她們中間，低著頭，不敢向左右觀看，踢踢踏踏一路向枉死城進發。一路上，魂魄的哀歎哭泣和小鬼的嗬斥聲不絕於耳。

  在酆都城前過，我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就見城門兩側有副對聯，上聯是：人與鬼鬼與人人鬼殊途；下聯是：陰與陽陽與陰陰陽永隔。

  終於到了，枉死城的城門就像個大牌坊，城牆也比酆都城矮許多，看門的小鬼對進入的人不聞不問，隻盤查想要出去的。

  桃花姐說：“你們幾個先進去，盡快找到斌子老爸。”

  “你嘎哈去呀？”要是沒有桃花姐在身邊，我會害怕。

  “我去五殿找閻羅王，求他給開赦免和通行令牌，要不然，找到你爸咱們也帶不走。記住了，看到啥都別管，遇到麻煩要忍著……”

  桃花姐走了，我們幾個小心翼翼地跨入枉死城的大門。

  怪事，也沒見有啥人或鬼啊？

  沿著一條坑坑窪窪的路一直往前走，拐過一個彎，這下熱鬧了。

  路兩旁到處都是鬼魂，好像都在做著兩樣事情：虐和被虐。

  臭氣熏天，喧鬧和哀嚎聲不絕。

  有個男的，光著身子，像狗一樣在地上爬著，他周圍聚攏著五六個人，有男有女，用柳條狠勁兒抽打。

  還有個女人，被捆在一個柱子上，她年歲好像也不小了，乳-房幹癟地耷拉著，身上到處是血窟窿。她前麵十幾米遠處，兩個男人正衝她比賽飛鏢。

  不遠處，幾個露著屁股的男人，正圍著地上的一個哭喊掙紮著的小女孩嬉鬧……

  這地方，也忒恐怖了些。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大氣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