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止這一車鬼魂，行駛途中，我看到路旁三三兩兩的，還有一些悶頭往前走的人形，跟過年趕大集差不多。

  迷霧漫漫，人流如潮。這陣勢，謔，可是夠龐大了呢！

  車進乙烯地界，桃花姐開始布置，一個組一個組地將那些鬼魂沿途安排下去。

  我把車停在通勤車站牌下，這時候我不能退縮，再者說，如果海爺爺找來，我有車也方便些。

  我好幾次看向裴姐，她都故意躲開我的目光，低著頭獨自待在後麵座位上。

  我起身來到裴姐近前，挨著她坐下。我能夠感覺得到她渾身不自在起來。

  “裴姐，”我說，“我爸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麽呀。”裴姐的聲音很小，這與她平時開朗的性格完全不符。

  “謝謝你！”

  裴姐聽後哭了。她的眼淚是血，黑紅色的，在慘白的臉頰上流淌。

  我找不出什麽話來安慰她，隻能靜靜坐在她身旁，用心感受著她的悲傷。

  過了一會兒，裴姐說：“唉，斌子，回去告訴你爸老鄭，不用謝我，是我對不起他。我希望他好，希望你們全家都好，平安幸福地過日子……”

  “今天我遇到了萬誌剛，他跟我說了你們的事兒。”

  “啊，他說啥了？”

  “他說姓莊的出事那天，他跟蹤了你，後來是他找來姓莊的興師問罪，再後來，他看到我爸渾身是血從你家出來……”

  “這個癟犢子玩意兒啊，”裴姐憤憤地罵道，“就不應該可憐他。那個萬誌強更不是好東西，也一直對我存有壞心，知道我跟你爸的事兒後，處處難為你爸。”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我爸說老萬這是在打擊報複那話的含義。

  “裴姐，你被壓著的一絲魂魄也找回來了，咋還不去投胎？”我說。

  “不急，再過幾天是七月十五，那天趕著投胎的人多，審理得也就不細致，要不然我這重罪在身的人，得遭老鼻子難了……”

  說著話，我看到前麵的孟慶雲鬼鬼祟祟下了車，開始還是慢慢前行，不時回頭向大客車這兒張望，走出很遠後，他開始撒丫子猛跑起來。

  隻一轉眼間，他就消失在薄霧當中。

  他這是想幹啥去？哎呀，莫不是去三角荒找那母女倆報信吧，完全有這個可能！

  那小寡-婦躲到了三角荒，孟慶雲遭鬼煩不能靠近，現在正是立功表現的機會。

  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了桃花姐，小柔和卞扈霞聽後二話沒說，下車追趕。

  她倆穿的都是白衣服，在大月亮下，飛速前行，格外紮眼。

  不多時她倆返回，垂頭喪氣，沒有追上孟慶雲。

  桃花姐說：“隨他去吧，今晚這麽大聲勢，想要瞞著那娘倆也是難。事到如今，隻能明砍了。”

  看來不管是陽間還是陰間，到哪兒都有甫誌高王連舉這種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還是不見海爺爺的影子，越往後大家心越焦。

  那個白胡子老頭來到我跟前：“斌子，你的手沒事兒吧？”

  我把手伸給他看，傷口已經結痂了：“沒事兒的，隻是個小口子而已，不礙事。”

  他說：“真的該好好謝謝你啊斌子，我孫女已經出院，今天就可以去上學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我看了一眼旁邊的卞扈霞，她像是沒聽見一樣，一臉的冷漠。

  天漸漸亮了，紅紅的太陽緩緩爬上樹梢。

  我看到好多鬼魂開始忙碌起來，都在四下裏尋找著藏身之所，有躲到樹椏間的，有隱身於草叢中的，還有鑽進汙水管的……

  不多時，四周清靜下來，又成為鳥語花香空氣清新的朗朗世界。

  桃花姐一直愁容不展，海爺爺那邊具體啥情況，我們誰都不清楚。這一夜算是白熬了。

  小柔還是那麽沒心沒肺，別人都很沉重，唯有她依舊是活潑不停，嚷著讓我帶她去吃早點。

  這還真是個稀罕事兒呢，鬼魂不吃不喝，這我是知道的。

  我問她：“小柔你想吃啥？”

  “我不吃，聞聞味總可以吧，小哥你快帶我去吧，去早點攤炸油條那兒，我都好幾天沒聞過炸油條的味了，好饞好饞呢。”

  桃花姐終於做出了決定：“斌子，你把車停回處裏吧，今天恐怕沒戲了。然後你帶小柔去吃早點，我們回7-25再商量一下。”

  遵令照辦。除了小柔以外，其餘的都下了車。去單位把車停好，小柔煞有介事地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摟著我的腰，一同去早點攤。

  炸油條那兒油煙繚繞，小柔跑前跑後一通穿梭，追著那些油煙做陶醉狀，小樣十分可愛。

  我不禁在心裏感慨：小柔要是活著，該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活著的人，要是都能夠珍惜自己眼前的生活，不衝動不做傻事壞事，就不至於像小柔一樣，隻能聞聞炸油條的油煙味了。

  吃完早點返家。小柔說：“小哥，其實我找你出來吃早點是假，我想跟你說句話。”

  “啥事兒啊弄得這麽神秘。”我說。

  “小哥，桃花姐的事兒你就別參合了好不好？”

  “為啥？”

  “三角荒那母女倆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是你總跟著攪合，我怕她們會遷怒與你。我害怕啊小哥。”

  難得嘻嘻哈哈的小柔對我有這份好心。我故作鎮定地拍了拍小柔的腦袋，笑著說：

  “沒事兒的，丫頭你不用擔心，我有神器護體呢。”

  小柔嘟著嘴說：“還神器呢，不就是根破筷子嘛。你要知道啊小哥，那樣的東西每天都會減去一層威力，你還是盡早找個厲害的東西防身為好。”

  我再次想到宣雲和尚的那把大木劍，是有必要盡快將它拿到手。

  吃飽了就犯困，回到7-25我倒床就睡。快到中午時，桃花姐將我叫醒。

  “斌子，我越琢磨越不對勁兒，大海哥的陽壽明明是昨晚到限，可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想麻煩你去三角荒看看情況。”

  小柔在一旁不滿地哼了一聲。

  “行，我這就去！”我說。

  桃花姐又囑咐道：“斌子，你多留意一下，看看大海哥家周圍有沒有啥異常，我估計是他媽跟他妹搗的鬼。”

  起身簡單洗把臉，出門打輛車，直奔三角荒。

  不多時，出租車停到了海爺爺家門前。門上的鍾馗已經不見了。

  推開門，令我驚奇的是，海爺爺正專心致誌地在床上盤腿大坐，擺弄著一副很舊了的撲克牌。

  海爺爺沒有死，正健康地在家自娛自樂呢。

  看到我，海爺爺笑嗬嗬地將我讓到床邊坐下。那毓秀跟小英母女倆，從房梁上飄落下來。

  “斌子，你來的正好，”那個桃花姐稱為毓秀阿姨的說，“你回去告訴張桃花，別枉費心機了，我兒子李大海一時半會兒的還死不了。”

  那個小英接茬道：“聽說張桃花碼了幾百人，給自己壯膽吧，一群烏合之眾，能成什麽事兒！你小子也給我老實點……”

  我不敢應對，連跟她倆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隻能跟海爺爺說話以舒緩內心的恐懼。

  “海爺爺，這兩天您老感覺還好吧？”我說。

  海爺爺笑嗬嗬地說：“好著呢，能吃能睡，勞你惦記了。”

  “這兩天，有沒有什麽您看著奇怪的事情發生？”

  “嗯……”海爺爺沉吟片刻後說，“昨天，下午吧，有個小夥進來，我不認識他。進屋後他拿過我的鞋，從床頭這兒開始往地上按鞋印，一直到大門口那兒，不知道他做這個有啥用……”

  我心裏明白了。這其中肯定存有貓膩。

  那母女倆虎視眈眈站在我身旁，讓我的心一直抽抽著，所以不敢久留，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告辭出來。

  還得去找宣雲和尚，那母女倆越是對我凶，想擁有那柄木劍的願望就越強烈。

  像是知道我會來，我去時宣雲和尚正端坐在茶幾前等我，那個“美女”站在他身旁。

  他拿出那柄木劍，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劍身上反複磨蹭，然後又將劍貼到臉前，不停地往劍身上吹氣。

  緊接著就見他手一抖，那柄一米多長的劍，一下子變成了一尺多長。

  他把劍遞給我，悠悠說道：“孩子，拿著吧，記住要好自為之，為人不可強出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我今天沒帶錢來。”我說。

  宣雲和尚指了指身旁的“美女”說：“下午三點，你把五萬塊錢交給她，在你們單位門口。”

  那女人滿臉興奮，衝我擺手說：“小帥哥，咱們下午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