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痛到絕望
作者:李三爺      更新:2020-09-05 18:44      字數:2122
  林驍舉著火把往裏麵走,時隔多年,李平心境平和地跟在後麵。

  曾經二十可怕的噩夢,竟然漸漸遠去。

  他唯想讓林侯爺能夠找到些許痕跡。

  洞穴裏麵很寬敞,足夠容納幾十人。

  隻是裏麵有岩漿滴答,陰冷異常。

  鋪著的幹草還在,燒過的碳灰還在,破被薄褥還在。

  岩石上早已泛黑的血手印還在。

  甚至於,還有那像是嬰孩的腳印子子。

  這裏麵有人住過的,那麽顯而易見。

  林驍在那破褥和草堆裏翻了半天,找到半串木珠手串。

  那線已斷了,有一半的木珠子變成了黑糊糊的木渣,手一碰跟黑糨糊一樣染了一手。

  他認識這個,那時候他窮,這是他為她親手雕的,花了大半月的時間才製成。

  林驍跪到在地,渾身顫抖著,哽咽難耐地哭出聲。

  他一個人過了多少年了?其實他從來沒有真正地在意過。

  榮歸故裏的時候,聽說曹家父子逼她嫁人,他恨!

  得知她在大婚之日穿著嫁衣上吊死的時候,他痛!

  痛徹心扉的往事都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久到手刃曹家父子時的狠戾他都不記得了。

  可隻要一想到,她曾在這裏生下一個孩子,在這濕冷又黑暗的地方一個人帶著孩子,絕望地想著將來…

  那又還有什麽將來可言?

  林驍突然明白,原來自己有一天也會痛到絕望,這場景,跟她多年前何曾相似?

  他痙攣地縮在那草堆裏,徹骨的寒涼向他襲來,他愧到無地自容,恨不得撞死在這裏。

  當年大伯一家將他的名字報上去,他原是可以不去戰場的。

  可他寄人籬下太久,心裏隻想著出人頭地。

  明明他們,聘禮都過了,嫁衣都送過去了。

  可他還是沒有娶她,說好等三年的。

  三年他不回來,她便可以再嫁別人。

  曹家父子心狠,他才走三個月,他們便逼著她再選一個夫家。

  林驍哭得實在是有些厲害,他無法原諒自己。

  臨走前那一夜,她穿著一身嫁衣來找他。

  那樣固執的模樣,一雙杏眼裏定定地望著他,什麽也不說,可是也不走。

  他曾以為,那是她一輩子做得最勇敢的事情了。

  多少次躲過伏擊射殺,多少次避過槍林箭雨,他對自己說,一定要活著回去。

  那麽好的姑娘,認定了他,他就不能讓她再嫁給別人。

  一晃三年,他如約趕回來。

  可她卻香魂已逝,連正經的墳頭都沒有。

  他怎麽能不恨,怎麽能不怨?

  殺曹家父子為她陪葬,一身未娶為她守著。

  他曾以為,這一生他是對得住她的。

  百年魂逝,他還能高高興興地喚她一句夫人。

  可此時他卻覺得渾身疼到骨子裏,這世間能讓他疼到生不如死的,竟然不是長槍暗箭,而是她的刻骨柔情,寒洞生子。

  …

  山洞外,韓鈺對著李平道:“這裏曾是侯爺夫人住過的地方嗎?”

  李平點了點頭,心上如釋重負。

  山裏風聲陣陣,嗚咽悲鳴。

  重疊的樹影將周圍罩得嚴嚴實實的,可崖壁上卻依舊那麽慘白,仿佛無聲地顯露出它的孤寂。

  韓鈺看了看一個個肅然以待的親衛,一時間麵容也有幾分悲戚。

  不可一世,從不向人低頭的侯爺,竟然哭得這般淒

  慘。

  可想而知,當年夫人在這裏住著,卻始終等不到侯爺回來的時候,是何等絕望。

  從前他們都勸侯爺續弦,再深的感情,人都去了,可林家香火總是要有人繼承的。

  起先侯爺並不理會,後來直接嗬斥他們,不許再提。

  他們也死心了,隻當侯爺乃時間難尋的癡情男子,認定了夫人,便是一輩子。

  可此番他們才真正明白,那個女子在侯爺心裏的位置,豈止是普普通通的男女之情?

  那是生死許諾,矢誌不渝的感情啊!

  這樣的感情,怎麽能容許旁人來褻瀆呢?

  …

  林驍在那山洞裏待著,一直到天亮。

  出來的時候,他雙目紅腫,神情憔悴。

  他對李平道:“村裏有認識她的,無論男女,還有那些嫁在外麵的老婦人,你都幫我去問一問。”

  “你告訴他們,誰能說出關於她的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我都會給他們一筆豐厚的錢財。”

  “若是有關於孩子的…千金酬謝。”

  李平聽了,知他已然帶了心病,連忙下山去辦。

  韓鈺聽聞孩子,連忙遣了兩個人跟著李平去。

  他站在一邊,也不敢多問。

  林驍就在那周圍轉了又轉,他發現這一處他帶她來過幾次。

  沒有林蔭遮擋的地方,往下看去,第一眼便是林家的祖宅。

  林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突兀地笑了笑。

  人年輕的時候,總是有那麽多的想法。

  或是要出人頭地,或是要還情報恩,或是要為人著想。

  一時走岔了,隻當安慰自己,這都是命中注定的。

  可是年暮時,隻覺得可笑。

  看看那菜地裏翻地的小夫妻,看看那在一旁捉蟲玩耍的稚兒?

  庸庸碌碌這一生,難得就沒有幸福可言嗎?

  他該去怪誰?

  怪他走後,無人庇護於她?

  怪曹家為了錢財,逼她出嫁?

  還是怪他自己心高,總想著出人頭地?

  那三尺白綾,一身大紅嫁衣,死後草席裹屍,半點香火也無?

  林驍的眼睛又模糊了,昏昏暗暗,沾滿水霧。

  哭什麽?

  這般像水的眼淚,流得那樣多,卻抵不過當年她投

  過來的一縷目光。

  定定地望著他啊,什麽也不說,卻顯得那樣堅持!

  早知!

  早知!

  早知!

  何曾不早,何曾不知?

  不過是心裏頭那點執念,終究是蓋過她那雙盈盈眼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