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一直在等著你開口
作者:李三爺      更新:2020-09-05 18:44      字數:3416
  黑暗中,寥寥月色揮灑,幾分光亮如螢。

  地洞深處,趙玉嬌靠著鬆軟的幹草,感受著做一隻井底之蛙的樂趣。

  這個地陷的坑洞,其實並不深。

  隻不過因為洞口寬,洞裏窄,光線照不下來,給人一種深深往下的錯覺。

  上一世她差點栽下來,對這個洞曾有一時的恐懼。

  後來村裏的馬明不幸掉下來,村裏人救他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地洞並不深。

  地洞是因為下麵常年有水流動,土質鬆軟,凹陷形成。

  小坡下流淌的溪水,就是從這下麵流出去的。

  過幾年大旱,溪水漸漸幹渴,大家順著流出溪水的岩洞往裏麵鑽,這才發現地洞跟流動溪水的岩洞是相通的。

  可那是幾年後的事情,現在村裏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地洞下還有另外一個出口。

  趙玉嬌聽著潺潺的溪水聲,閉上眼睛,想著此時家人正焦急萬分地尋找她。

  可她知道,要想徹底斬斷跟二叔一家的關係,最主要是她爺爺奶奶的態度。

  隻有她爺爺奶奶對她二叔徹底失望透頂,那樣才能真正隔斷兩家的關係。

  深夜裏,輕微的聲響都會異常清晰。

  趙玉嬌感覺到了頭上有些動靜,像是人的腳步聲。

  緊接著,有泥土落了下來。

  她連忙起身往岩洞裏麵躲去,害怕像今天她剛跌下來時,那把從上麵用力扔下來的鋤頭一樣。

  過了一會,上麵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趙玉嬌僵著身體,岩洞裏有森冷的寒氣朝她襲來,她冷得瑟瑟發抖。

  倘若不是做了那麽多年的孤魂,趙玉嬌想,這樣陰森的地方,她定是不敢來的。

  就在她自嘲著,心道做過孤魂野鬼也有好處時,隻聽上麵傳來了重物壓倒的聲音。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然後一根長長的繩子垂了下來。

  趙玉嬌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握緊那把鋤頭,心想往岩洞裏麵躲一躲。

  她很害怕是她二叔下來確認她是不是死了?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家裏人發現她和馬都不見以後,她二叔一定分身乏術。

  可萬一呢?

  萬一就是她二叔呢?

  被恐懼層層包圍的趙玉嬌,汗毛都豎起來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著,倘若她今夜真的死了,魂魄會不會跟上一世那樣有幸,還能跟隨在紀少瑜的身邊時?

  猛然聽到腳步跳入草堆的聲音!

  眼簾裏隻剩一團漆黑,可聲音傳來的方向,卻又距離她那樣近?

  仿佛連水聲都被心跳聲淹沒了,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試探地朝著她的方向喚了一聲:“玉嬌?”

  刹那間,趙玉嬌聽見了胸腔裏激流亂撞的聲音。

  她的眼眶倏爾被滾燙的淚水淹沒,她不敢置信地哽咽道:“少瑜哥哥?”

  “玉嬌!”黑暗中,紀少瑜的手朝著趙玉嬌的方向伸了過去。

  他慌亂地抓了抓,身體踉蹌地往前挪動。

  可他不熟悉底下的地形,膝蓋撞在了岩石上。

  趙玉嬌聽見悶響的聲音,扔掉了鋤頭,順著岩洞口出去。

  紀少瑜握住了玉嬌伸過來的手,一把將她扯入懷中。

  紀少瑜緊箍她的力道極大,嘴裏恨聲道:“你這死丫頭,竟然真的敢孤身犯險?”

  趙玉嬌不敢反駁,她將眼淚全蹭在紀少瑜的胸口,

  然後小聲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我怎麽知道?”紀少瑜冷笑。

  他將趙玉嬌拎到草堆上去,然後點燃了懷裏的火折子。

  接著火折子的光,他看到玉嬌額頭上血跡斑斑,那傷口的皮肉腫了一圈,顯然是被什麽東西用力敲打的。

  紀少瑜氣得眼睛都紅了,映著那微弱的火光,紅色的眼瞳顯得妖異極了。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趙玉嬌,厲聲道:“你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算計嗎?”

  “算計你二叔一家在村裏的人緣!”

  “算計你二嬸被罵回娘家去!”

  “算計你二叔對你下手!”

  “可你算計這一切的目的是讓自己受傷嗎?”

  趙玉嬌不敢答話!

  她看著紀少瑜的眼睛,幽深的瞳孔堆滿了血腥的戾氣。

  她很怕,下意識滅了紀少瑜手裏的火折子。

  紀少瑜氣得渾身發抖,他拉了繩子纏在玉嬌的身上,然後兩腿抵靠在洞的兩邊,揪著繩子往上爬。

  臨走時,他怒聲道:“等上去我再收拾你。”

  趙玉嬌下意識抖了抖,整個人慫得不敢說話。

  紀少瑜上去以後,正準備拉繩子,可他猛然發現繩子竟然在晃動。

  他驚得拽住繩子大喊道:“趙玉嬌!”

  下麵剛拿到鋤頭就被猛然拉動趙玉嬌連忙道:“我在的。”

  “你幹什麽?”紀少瑜怒吼,連忙往上拉繩子。

  趙玉嬌吃力地將鋤頭和繩子合在一起抓牢,然後在紀少瑜的拉動下,慢慢出了地洞。

  等到了上麵,紀少瑜發現她把鋤頭帶上來的時候,尖厲地嘲道:“很好,連凶器都不忘帶上來。”

  趙玉嬌知道他氣得厲害,不敢同他爭辯,隻是小聲道:“那下麵有個岩洞可以藏身。”

  “掉下去的時候,我怕二叔從上麵扔石頭,躲進岩洞了。”

  “可…可我沒有想到,他扔的是鋤頭。”

  “那鋤頭把子往岩洞倒的時候,磕破了我額頭上一點皮,不礙事的,都不疼了。”

  紀少瑜沒有理會她,而是將她身上的繩子解開,然後連同橫在洞口的長木頭上的繩子也解下來。

  繩子挽起來,長木頭扔去遠遠的。

  從頭到尾,紀少瑜不再說一句話。

  隻是他再次回到洞口邊時,發現趙玉嬌在用鋤頭把那一片的痕跡都遮掩掉。

  紀少瑜一把拉著趙玉嬌的手,冷聲道:“這一片村裏人都找過幾次了,不會再來了。”

  “大家都已經篤定,你被偷馬賊打昏帶走,或者扔進哪個山洞了?”

  “你兩位舅舅,兩位姨媽、姨父,他們都來了。”

  “大家都在商量,天一亮,從什麽地方堵人?到什麽地方盤查?”

  “你很有本事,至少等你二叔暴露的時候,他肯定是送官嚴辦,再不可能逃脫罪責了。”

  “少瑜哥哥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趙玉嬌疑惑道,聽紀少瑜的意思,好像老早就知道她在算計什麽一樣?

  紀少瑜捏緊她的手,聲音冰冷道:“從你那一夜跟我說,至多到春天,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紀少瑜說完,拉動著趙玉嬌往前走。

  趙玉嬌站在原地往回拽,小聲道:“我現在還不能回去。”

  紀少瑜再也忍不下去了。

  既然她可以表現出超乎年齡的膽量和謀算?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表現出他的狂怒和恐懼?

  她到底知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會因為害怕失去她而嚇到渾身發軟,想哭卻哭不出來,整個人崩潰的到精神恍惚的,不僅僅隻有她的父母親人?

  也會有他!

  “走,回去,我陪你再下去待著。”

  紀少瑜忽然一把將趙玉嬌抱起來,然後大步往回走。

  他那周身冷戾的氣勢嚇到趙玉嬌了,她下意識抓緊他的衣襟,然後慌忙道:“去你家,去你家。”

  紀少瑜的腳步停了下來,隻聽他冰冷地嘲諷道:“做戲不應該是要逼真嗎?”

  “或許…我應該把你打昏扔回去。”

  趙玉嬌驚顫地咽了咽口水,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到紀少瑜身上的戾氣橫掃四方,大有不顧一切的衝動。

  可他又深深地壓抑著,隻有並不規律的氣息無聲地表露著什麽?

  趙玉嬌不敢再觸他的逆鱗了,紀少瑜是在乎她的。

  很在乎,在乎到關乎她生命的任何問題,他決不妥協,也不讓步。

  心裏的暖流和恐懼並存,趙玉嬌不得不遵從紀少瑜,從而減輕他的怒氣。

  “少瑜哥哥,我們回去吧。”

  “天黑以後,我其實一直很害怕。”

  “哼,害怕,是真害怕嗎?”紀少瑜冷哼,卻是轉了方向。

  趙玉嬌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地交代道:“是真害怕,我還帶了舅舅送給我娘的草藥包,說是可以驅走蛇蟲鼠蟻的。”

  “前幾天我偷偷用線吊著石頭墜進地洞,知道了大約有多深。”

  “我還扔了好多幹草進去。”

  “我都想過了,如果二叔像上次想用石頭砸我大哥一樣,我就自己跳進去。”

  “反正他不可能跟著我跳的,這周圍的石頭,大一些的,我全都扔去老遠。”

  趙玉嬌說著說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紀少瑜的神色。

  她發現紀少瑜笑了,隻是笑了比不笑還可怕。

  眸光依舊森冷,像是閃著寒光利劍一樣,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趙玉嬌,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怕死?”

  “還是說,你知道死後會是什麽樣子?”

  麵對紀少瑜突然而來的問題,趙玉嬌徹底僵住。

  片刻後,她不安道:“沒有,我怕死!”

  紀少瑜冷嗤,譏誚道:“可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事先不跟任何人商量。”

  “難道你就不怕,弄假成真嗎?”

  趙玉嬌聞言,心裏一片黯然。

  爹爹仁厚,娘親衝動。姐姐直爽,哥哥淳善。

  跟誰能無所顧忌地商量著,以斷絕一切關係為基礎,反算計二叔一家呢?

  選擇沉默的趙玉嬌,讓紀少瑜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被忽視的無力。

  過了好一會,隻聽他悵然道:“其實,我一直在等著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