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獻城
作者:稻草天師      更新:2020-03-12 11:15      字數:3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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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長安城外,六萬犀角軍步騎混編,位於左翼,五萬寂滅軍帶著大量奇形怪狀的攻城器械位於右翼,一萬三千多重甲黑旗軍立在正中,這便是武陵親軍的全貌。

  整個軍陣嚴絲合縫,軍容整齊肅穆,數千麵飛舞的軍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大軍雖未動一步,卻已殺氣衝天,仿佛隻要一聲令下,便能將眼前的城池踏為平地。

  而在大軍之前,十幾位最得武陵王信任的南朝將領各帥本部親衛站成一排,最中間的則是此次大戰的中軍主帥,鋼鐵巨人一般的鍾慶淵。

  “各位將軍,還請稍候片刻,家主很快便會帶領全城士族前來獻城!”

  崔令紋站在眾將之前,佝僂著身子,諂媚地說。

  鍾慶淵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對身邊的諸將道:“過一刻若再不開門,寂滅軍便直接轟塌城牆,攻陷此城!”

  崔令紋聞言大驚道:“將軍,崔家與將軍合作絕無二心,眼下我崔家一門老小都在城中控製局勢,若此時攻城他們便危險了!”

  鍾慶淵躍然馬上,閉目養神,兩米多高的身軀偉岸佇立,對崔令紋的話充耳不聞,顯然無論他如何說,時間一到鍾慶淵都會毫不猶豫地發兵攻城。

  崔令紋哪受過這等鳥氣,頓時大怒,但眼下他身在屋簷下,即使再不舒服也隻得死死咬牙,暫時壓住心中怒火。

  八麵玲瓏的盧東卿一見他的模樣,淡淡笑道:“崔公子不必掛懷,戰場之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崔家雖在西川隻手遮天,但起事之事定不會一帆風順,若真發生什麽意外,大軍攻城也可為崔家解圍不是?”

  聽他這般說來,崔令紋心中好受了一些,卻仍舊餘怒未消,冷冷道:“希望將軍記住,崔家不是投降南朝,而是與將軍合作,若是沒有崔家,將軍想一舉滅掉北魏恐怕難上加難!”

  他這話是對鍾慶淵說的,但鍾慶淵竟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倒是一旁的盧東卿笑眯眯地連連點頭。

  “正是,正是,崔公子請放心,我南朝健兒自然極守信譽,隻要崔家能按約定行事,王爺和鍾將軍自然不會虧待了崔家。”

  “哼!”

  見盧東卿再三保證,崔令紋冷哼一聲,終於訕訕地閉上了嘴。

  可他似乎沒有發現,身邊的一眾南朝將領根本就沒有拿正眼瞧過他,甚至聽到盧東卿的話,鍾慶淵還抬起眼皮,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仿佛在問為何要這般低聲下氣。

  然而,剛剛迎上盧東卿的雙眼,鍾慶淵便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濃濃的譏諷和嘲弄,頓時心下了然,繼續閉目養神,隻是心中暗道:“好話都被他說盡了,這家夥,果然陰險得很……”

  突然,孤零零的新長安傳來一陣低沉的悶響,緊閉的城門終於開了,手臂粗細的鐵質門閂摩擦著扣環,發出“吱呀呀”的刺耳聲音,仿佛一頭巨獸正在嗚咽著搖尾乞憐。

  一眾人群從漸漸從敞開的大門裏露出身影,西川各級軍政要員,四大家族的代表,以及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赫然在列。

  而站在最前麵的正是西川布政使盧林山和崔家家主崔煥臣。

  盧林山身著官袍,麵色鐵青,站在人群之前一動不動,仿若木偶。

  他身旁的崔煥臣雖年逾九旬,卻是紅光滿麵,在幾個崔家小輩的攙扶下深深吸了口氣,露出一副怡然之色,仿佛從此刻起,空氣都是甘甜的。

  “盧大人,走吧,既然已經選擇了另一條路,便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崔煥臣轉過頭,笑眯眯地對盧林山道。

  見盧林山仍舊沒有反應,他又瞟了一眼身後那些麵色忐忑,卻又躍躍欲試的人,繼續道:“你看,老夫也是看在崔盧兩家千多年來共進退的份上,才把這最重要的獻城交給了你,你若不想做,多的是人想取你盧家而代之啊。”

  “哼,說得好聽,你是想讓盧家背負反叛獻城的罵名,好讓我盧家再無退路,隻能一門心思跟著你造反罷了,又當婊子,又立牌坊,你崔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盧林山狠狠刮了崔煥臣一眼,冷聲譏諷了一句。

  他說得這般難聽,幾個崔家小輩頓時大怒,崔煥臣卻擺了擺手道:“隨你怎麽想,若你真的不想當婊子,現在轉身便走,老夫絕不阻攔。”

  “你!”

  盧林山牙關緊咬,恨恨地看著崔煥臣,崔煥臣則一步不退,迎著他的目光反瞪回去。

  “別浪費時間,這城你獻還是不獻?”

  幾個崔家小輩冷聲低吼,崔煥臣則隻是玩味地望著他。

  盧林山渾身一震,咬牙收回目光,終於邁開步子,朝百丈之外的南朝大軍走去。

  南朝大軍仿佛一座巍峨大山,一動不動,令人窒息的壓力卻好似無形的海嘯,一浪高過一浪。

  短短的數百丈,在盧林山看來卻好似萬裏黃泉,每走一步都像是從他身上抽出一根骨頭,身心都是劇痛。

  然而再難走完的路還是要走完的,不多時,盧林山已經帶著一眾獻城團走到南朝陣前,幾個凶悍的士卒突然躍馬而出,朗聲高喊。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盧林山豁然止步,身後的人群也同時站定,紛紛向他望去。

  盧林山緊咬著牙齒,心中似是天人交戰,身為西川大儒,也是西川的最高行政長官,無論是學問還是氣節,都不允許他幹出主動獻城的醜事。

  可他背後還有綿延千年的盧家,還有祖宗的敦敦教誨和殷切期盼,即便他真的想要潔身自好,也不敢拿整個盧家來當陪葬。

  刹那間,盧林山心裏百轉千回,好似經曆萬年之久,但實際上僅是短短的一瞬,他便無奈地長歎一聲,向著南朝大軍深深下拜。

  “西川布政使,盧家盧林山代表西川父老,將新長安獻與將軍,望將軍善待西川百姓,為我西川帶來新的榮光。”

  鍾慶淵冷眼望著盧林山,依舊沒有說話,一旁的盧東卿笑道:“原來遇到了本家,盧大人放心,從今日起西川便是我南朝之西川,諸位也都是我南朝收複河山的英雄。

  現在委屈各位依舊屈尊原職,一旦我軍滅掉北朝,本帥軍擔保各位一定官升三級,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此言一出,一眾西川官員頓時喜上眉梢,雖然崔家一再擔保,但他們此前仍舊擔心投降之後會落得個淒慘下場。

  如今盧東卿一句話,便讓他們官品照舊,且不說戰事結束之後能不能兌現官升三級的空頭支票,但隻要能保住眼下的榮華富貴,便不愁在這個亂世之中找到機會。

  “老夫崔煥臣帶領崔家上下恭迎將軍大駕!”

  就在這時,一旁的崔煥臣終於朝南朝大軍躬身下拜。

  “你就是崔煥臣?”

  鍾慶淵終於睜開了眼睛,犀利的目光頓時如刀子一般落在了崔煥臣身上,一旁的幾個小輩頓時心中一寒。

  崔煥臣卻是笑盈盈地抬起頭來,鎮定自若道:“正是老朽,老朽與將軍書信往來數月,稱得上神交已久,今日一見,將軍果然器宇軒昂,英武不凡。”

  鍾慶淵點了點頭:“不錯,此次大軍有機會突襲西川,染指北國,你的確居功至偉!”

  南朝主帥第一次當著西川一眾官僚開口便是誇他,崔煥臣心中一喜,剛要說幾句場麵話,卻聽得鍾慶淵話鋒一轉。

  “所謂兵貴神速,我軍必須盡快揮師北上,否則讓北朝皇帝回過味來,便失去了突襲的意義,而一旦戰事失利,諸位的性命也將不保。

  不過在北伐之前,我軍必須嚴密掌控西川,確保後方穩定,這樣才能無所顧忌地攻克北國,現在我來問你,你崔家是否已經按照約定控製了整個西川?”

  沒想到鍾慶淵竟然如此直接,崔煥臣微微一愣,麵露難色道:“西川自然被我崔家牢牢握在手心,不過這其中出了一點岔子。”

  “哦?西川難道還有崔家擺不平的事?”

  盧東卿笑到。

  崔煥臣搖了搖頭:“隻是一個意外罷了,大約半個多月前,朝廷突然派了一個叫徐銳的少年欽差來到西川,眼下他就駐紮在宮合府外。

  不過將軍不必擔心,他隻有一千來人,老夫已經命令附近駐軍前去剿滅,等將軍在新長安修整數日,崔家便能將他的人頭奉上……”

  “你說他叫什麽名字?!”

  他的話還未說完,鍾慶淵突然雙目大睜,厲聲問到。

  崔煥臣嚇了一跳,豁然抬頭朝鍾慶淵望去,這才發現不單是鍾慶淵,就連盧東卿和他身後的一眾將領全都變了臉色,驚愕地望著自己。

  “他叫徐銳,據說今年才剛剛十八歲,是宏威皇帝的寵臣……”

  崔煥臣不明所以,隻好解釋了一句。

  盧東卿的笑容僵在臉上,下意識去看鍾慶淵,隻見鍾慶淵牙齒緊咬,郎聲道:“傳我將令,大軍停止進城,黑旗軍全軍即刻東進,直奔宮合府,犀角軍修整半日之後出發,以為增援,接收新長安及附近諸要塞交由寂滅軍全權負責!”

  “青玄,你……”

  見鍾慶淵立刻就要朝追擊而去,盧東卿本能地想要勸慰幾句,但他話才出口,便見鍾慶淵紅著眼睛朝他抱拳。

  “涇陽一戰的血仇不可不報,盧將軍放心,本帥也並非魯莽之人,絕不會為了私仇而置大軍安危於不顧。

  我是擔心徐銳此人會變成此戰的變數。

  涇陽一戰,此人已經嶄露頭角,就連王爺對其評價也是極高,眼下此人突然出現在此,無論是不是偶然都很難令小弟心安,本帥必須在他做好準備之前一舉將他拿下!”

  聽他如此說來,盧東卿也不好再勸,拱手道:“賢弟先去,犀角軍修整半日後立刻前往增援。”

  “拜托了!”

  鍾慶淵點了點頭,馬韁一轉,立刻就要掉頭而去。

  崔煥臣眼看南朝主帥竟然不願進城,臉上頓時無光,連忙道:“將軍何必如此著急,老朽的數千精兵早已將其包圍,說不定現在已經拿下了徐銳的項上人頭,將軍不妨在城中稍歇幾日,待……”

  他的話還未說完,鍾慶淵突然冷哼一聲道:“醒醒吧,要是你手下那些雜牌軍都能收拾了他,那涇陽一戰我軍早已橫掃北朝,還用得著跑今天這一趟?”

  說著,他一人一馬狂奔而去,他這一動,身後立刻呼哨四起,不動如山的黑旗軍立刻變成了黑色的海浪,滾滾衝向駐紮在宮合府外的徐銳大營。

  崔煥臣被鍾慶淵當眾駁了麵子,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隻得尷尬地問盧東卿道:“那小欽差不過及冠之年,當真有這麽厲害?鍾將軍是不是太謹慎了些?”

  盧東卿總不能把涇陽大敗掛在嘴邊,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訕訕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