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天地異數
作者:稻草天師      更新:2020-03-12 11:13      字數:3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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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皚皚白雪下的流青山一片死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和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正在山中緩緩前行。

  此處乃是流青山深處,既是寒冬,又是夜晚,一不小心就會滑落山澗,便是連膽子最大的獵戶也不敢在此時行路。

  這一老一少卻好似遊山玩水,一路閑庭信步,絲毫不將身邊的萬丈懸崖放在眼裏,若是被人看見定會驚為天人。

  老頭身穿粗布麻衣,頭頂的白發稀稀拉拉沒剩下幾根,滿臉的皺紋似是山川溝壑,就好像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老農。

  他踩在厚厚的白雪上,足尖輕輕一點,身子立刻飛出數丈,越過危險的山縫,穩穩落在一塊巨石之上,回頭看見少年慢慢悠悠,不禁眉頭一皺。

  “要離,快些走,再晚便追不上他了。”

  少年唇紅齒白,鳳眼劍眉,很有幾分英氣,聽到老頭的呼和,撇了撇嘴。

  “老頭子,你好好的不在南越待著,幹嘛千裏迢迢跑到這流青山來?你自己來也就罷了,還硬是要把我抓來,現在正是王爺用人之際,要是趕不上這次機會,又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揚名天下。”

  老頭聽他抱怨,登時怒道:“有你這麽跟師父說話的嗎?王爺王爺,什麽狗屁武陵王,不過是個匹夫而已,你留在南越就不能揚名天下了?非要跑到南朝來摻和那些糟心的屁事。”

  被他這麽一說,少年頓時不幹了:“當年不是你說要我揚名天下的嗎?還說什麽天下之大,不可故步自封,當與六國英豪一較長短。

  如今天下英豪匯聚南北兩朝,又以王爺身邊最多,我心心念念幫你完成心願,你倒數落起我的不是,也罷,明日我就回家打魚,再不問江湖之事了。”

  老頭臉色一變:“你這小兔崽子,動不動就撂挑子,你當師父讓你揚名立萬真是為了自己的威名?還不是為了讓你繼承我的衣缽!我怎麽就收了你這麽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見老頭真的動怒,要離神色訕訕,擺擺手道:“是是是,您都是為我好,既然這樣,您幹嘛此時把我抓來?”

  老頭臉皮一抽,沒好氣道:“老夫十年未曾出山,此番千裏迢迢趕到這裏,還不是為了你這個不爭氣的小子!”

  “為了我?”

  要離指著自己的鼻子,詫異地問。

  老頭到:“老夫要帶你去找一個人,過了今晚怕是就要無緣相見了。”

  “找人?”

  要離一愣:“這世上還有你看得上的人?”

  老頭翻了個白眼,恨恨道:“這世上的確沒幾個人配我正眼相看,不過此人不同,便是為師在他麵前也得自稱一聲晚輩。”

  “還有這樣的人?”

  “當然有,不過這等奇葩放眼天下也唯有一人,此人便是鬼穀子的師兄,人稱泰玄上相,正一真君的老天師。”

  “老天師?難道是桂玉山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神仙?”

  老頭點了點頭道:“就是他,快走吧,晚了便追不上了。”

  要離臉色一變:“喂喂,聽說這位天師挺邪的,見過他的人不是莫名其妙走了大運,便是突然之間慘死他鄉,我見你印堂發黑,不像要走大運的樣子,還是別去了吧?”

  “逆徒,閉嘴!”

  “何必生氣,我說實話而已嘛……”

  這一老一少一邊拌嘴,一邊行路,借著微弱的月光在群山之間縱橫飛躍,一走便是三個時辰。

  子時一過,二人終於爬到一座直插雲霄的險峰之頂,上麵果然有個人影副手而立,極目遠眺,在月光的映襯之下宛若仙人。

  要離畢竟是少年心性,聽說要見的乃是這天下間最富盛名的幾位大聖之一,早已心馳神往,可當那人回過身來,卻頓時令他大失所望。

  站在山頂之人一身破舊的青色道袍,身材瘦高,其貌不揚,頭發用一根枯枝隨意插著,看上去就像個落魄的中年道士,哪有半分仙風道骨?

  然而一見此人,老頭頓時沒了先前的氣勢,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司徒遠見過老天師,一別十年,不知天師是否安好?”

  老道聞言回過頭來,看清來人,眉頭一皺。

  “司徒先生,十年前臨川一別老道早已有言在先,你我緣分已盡,此生不可再見,而你更是十年災劫纏身,解無可解,若是不好好呆在南越定有血光之災,你怎又千裏迢迢尋上門來?”

  聽他提起往事,老頭歎了口氣,又朝道士一拜,說道:“多謝天師透露天機,才讓司徒多活了十年,可此番出山確是有不得已的緣由。”

  天師搖了搖頭:“世間緣由無非名利二字,你已貴為天下六大武聖之一,又何苦還要以身犯險?”

  司徒遠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學泰鬥之一,一手無極鬼爪出神入化,人稱南越鬼祖,與南朝雪諫寒刀蕭瑾瑜、北朝左大都督洪廣利、西梁九靈槍聖王思明、北齊東海劍神謝遷、草原第一勇士卓力格圖並稱六大武聖。

  單論資曆而言,司徒遠又在六大武聖之中名列前茅,是故天師才會有此一說。

  司徒遠聞言卻是搖頭苦笑:“這次老天師算錯了,老夫此番不顧生死毅然出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

  說著,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身旁的要離。

  天師微微一愣,目光在要離身上微微一掃,目中立刻透出一絲欣賞之色。

  “不錯,你這徒兒根骨奇佳,悟性極強,難得的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不似你這般汙濁,日後成就必定在你之上,若有機緣三十歲前成就武聖也不是沒有可能。”

  司徒遠點頭道:“老天師目光如炬,我這徒兒的確天賦異稟,無論任何功法一學便會,就連老夫都自愧不如。

  可正因為他聰慧,樣樣精通也就等於無一專長,眼看他翻過年便要成年,還未找到自身的武學之路,老夫實在不忍毀掉如此璞玉,這才不惜冒著十年大劫也要來尋天師。”

  天師歎了口氣道:“各人有各人的路,司徒先生便是看不破此中真諦,以至太過執著,老道不過是一普通道人,又不是你武林泰鬥,你就算冒著生命危險尋到了我,又能怎樣呢?”

  司徒遠咬了咬牙,抱拳道:“小徒資質甚高,以至沒有功法能令其專精,在下聽說天師近日創出一套劍法,乃有鬼神退避之威,便想請天師開恩,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將此劍法傳授小徒。”

  聽說還有此等劍法,要離頓時好奇心大氣,似老鼠見了燈油,兩隻眼睛又賊又亮。

  然而天師似乎早已料到司徒遠的心思,微微搖頭:“司徒先生有所不知,那套劍法的確存在,卻不是老道所創,而是老道感悟天道時的偶得之物,非有緣人不得入門,便是老道自己都隻堪破些皮毛,又如何傳給令徒?”

  聽他如此一說,要離一陣失望,不過他也隻是好奇,學不學的沒有太大所謂,見師父還要爭取,便扯住他的衣角道:“算了師父,強扭的瓜不甜,人家都說不給了,咱們走吧。”

  司徒遠一把拍開要離的手,咬了咬牙,又對天師道:“在下也知此等劍法乃是絕世之物,在下空口白牙向天師討要是有些強人所難。

  不如天師用此劍法與在下過上幾招,讓小徒在一旁觀摩,能體會多少都看他的機緣,在下絕不強求!”

  “師父!”

  “閉嘴!”

  天師看了看一臉擔心的要離,又看了看麵色凝重的司徒遠,勸道:“老道先前說過,此劍法非有緣人不得修習,就算老道使出一招半式也是於事無補,司徒先生……”

  “請天師成全!”

  未等天師把話說完,司徒遠又是一拜,言辭更加懇切。

  天師歎了口氣,終於點了點頭。

  “好吧,那就如你所願,我隻出一招,你讓他看好了。”

  說罷,他隨手從身旁的枯木上折下一根三尺樹枝,當做長劍,司徒遠心中大喜,立刻套上自己賴以成名的兩隻鋼爪。

  要離見無法再勸,隻得退到一邊仔細觀摩,他本就是武癡,有幸得見兩位天下至強者交鋒自然大為興奮。

  司徒遠擺開陣勢,如臨大敵,大喝一聲,渾身立刻血脈噴張。

  “在下準備好了,請天師賜招!”

  天師無奈地搖了搖頭,慢慢揚起了手中的樹枝。

  要離連忙睜大眼睛,仔細盯住二人的一舉一動,不敢錯過任何細節。

  令他失望的是,天師隻是揚起樹枝隨意一甩,就像是父母用柳條教訓不聽話的孩童一般,朝司徒遠身上胡亂抽去。

  司徒遠瞳孔一縮,用兩隻鋼爪迎向樹枝。

  “啪”的一聲輕響,樹枝抽在鋼爪之上彈了回來,司徒遠被抽得微微一挑,倒退兩步,那滑稽的模樣也與大人教訓小孩如出一轍。

  甩完這一下,天師便扔掉手中的樹枝不再說話,司徒遠則保持著雙爪前抓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就完了?

  要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位高手決戰即使不是驚天動地,怎麽也該風生水起,怎會如此草率?他們該不會是演戲給我看吧?這也太假了一點啊……

  要離心中憤憤不平,司徒遠卻是大喝一聲:“好劍!”

  話音一落,他手上的鋼爪竟然寸寸碎裂,臉色忽然一白,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軟倒下去。

  “師父!”

  要離臉色一變,微微踏前一步,身子頓時如輕羽一般飄飛數米,在落地之前將師父穩穩接在了懷裏。

  可就是這短短的一瞬間,天下六大武聖之一的司徒遠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等要離接住他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要離心中大駭,震驚地望向天師,天師卻是搖了搖頭道:“此劍法威勢太強,老道掌控不住,司徒先生被劍罡所創,已然仙逝,還請節哀順變。”

  要離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合上了司徒遠的雙眼,又擦幹了他嘴角的血跡,然後站起身來,將屍體背在了背上。

  天師見他不悲不喜,或許已將仇恨深深埋進了心中,忍不住勸慰道:“你有一顆七竅玲瓏心,這才是成就一世的根本所在,切勿因為此事汙了心智,不然你師父九泉之下定難安心。”

  “老天師,你不在桂玉山待著,為何跑到這裏?”

  要離沒有回答,反而問了一句。

  天師微微一愣,扭頭望向北方,歎道:“一個月前,老道我體悟天道,突然發現天地氣運大變,似有亙古交疊之像。

  其實這天下每隔幾十上百年便會出現一次亙古交疊,隻是這次來得實在太凶,不是有千古聖人出世,便是有千年禍源降生,老道我放心不下,這才循著氣運一路尋來,不想……”

  正說著,天師一回頭,發現要離已經不知所蹤,仔細一看才知道他已經背著司徒遠的屍體往山下去了,寒風中遠遠飄來他低聲的抱怨。

  “你看你看,人家不讓你來你偏來,不讓你看你偏看,這下好了,把老命也給玩丟了,像之前一樣躲在南越不好麽?真是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