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同生
作者:聖淮      更新:2020-09-04 00:08      字數:4533
  井口的人感覺到動靜,忙不迭把繩子往上拉。

  “砰!”

  門關上,將陽光隔絕在外。

  又回到了黑漆漆的房子。

  薑茶扶著阮漉的胳膊,正一瘸一拐地往床邊走,腰上和腿彎忽的一緊,整個人便懸空了。

  阮漉將薑茶抱起,三兩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在被子上,之後蹲下來,修長白皙的手握著女孩纖細的小腿,

  手掌有些冰涼,薑茶下意識地抽了下腿,便被阮漉一聲嗬斥,給僵住了動作。

  “別動!”

  薑茶咬了咬下唇,看著阮漉在昏暗光線中模糊不清的臉。

  他眉眼低垂,濃密的眼睫又長又翹,像小扇子一般遮住了那雙清澈烏黑的眼睛,高挺筆直的鼻梁下,纖薄柔軟的緊抿著,透著幾分緊繃,情緒陰沉。

  薑茶抽了抽腿,“我……”

  “都說了別動。”這次他的聲音沒那麽生硬,細聽之下,尾音有些發顫。

  薑茶再也不敢動,像木頭一樣呆愣愣地坐著。

  阮漉鬆開她的腿,站起身,轉身間似乎擦了一下眼睛。

  他來到桌旁,桌上有一個茶壺,一個瓷碗,還有一個茶杯,打開茶壺,看了眼裏麵,有半壺水。

  阮漉拿起水壺,先嚐了一口,入口甘甜,清清涼涼的,很幹淨,應該是外頭的湖水。

  他將水壺拿了過來,又單膝跪在地麵,伸手握住女生的腳踝,嗓音悶悶的,始終沒有抬眼看她,“你別動,我給你洗一下傷口。”

  薑茶沒有吭聲,兩隻細白的小手放在身前,一下一下地摳著指骨,似乎有些不安,有些無措。

  阮漉握著壺柄,將水淋在她的腿上。

  她腿上有數不清的細小傷口,應該是從上麵下來時,被凹凸不平的石壁給刮到了,最嚴重的是膝蓋和腳踝,膝蓋處的傷是掉下來時蹭的,腳踝又紅又腫,是崴到了。

  水很冰涼,薑茶條件反射地動了下腿。

  阮漉動作停下,短暫的停頓了下,嗓音輕輕軟軟的哄,“一會兒就不疼了。”

  薑茶抿了抿唇,沒有吭聲,乖乖的一動不動。

  阮漉放下水壺,從褲子口袋裏拿出隨身攜帶的濕巾,給她將傷口裏的沙子清理幹淨。

  看著她腿上各種各樣的傷口,少年清澈的眸中氤氳著一團黑霧,眼睛酸脹的厲害,眼眶泛紅,一直到微微上翹的眼尾,都似點染了胭脂。

  相比起他,薑茶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緊抿著唇,凝瞳盯著少年的臉。

  將薑茶腿和胳膊上的傷處理完畢,阮漉呼出一口濁氣,放鬆了後,才後知後覺,背脊出滿了冷汗,純白的短袖粘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他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你去哪?”薑茶下意識的要抬手去拉他,手剛一動,又僵硬,最後收回了手。

  “我去要點藥,你這傷口不能不管,發炎了就麻煩了。”

  不等薑茶再說什麽,他轉身來到門口,拉開門。

  門並未鎖,但一開門,門口守著兩個青年,用戒備的眼神冷冰冰地看了過來。

  阮漉轉頭看了一眼薑茶,對上她擔憂的眸子,用眼神稍作安撫後,他從門內出去,將門帶上。

  刹那間隔絕了所有視線,薑茶有些不安,當即從床上下去,一瘸一拐的往門邊去。

  剛走幾步,門又從外打開,阮漉安然無恙的進來,反手將門關上。

  看到呆呆笨笨站在地上的薑茶,他眉頭一下皺了起來,來到她身邊,將她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怎麽下來了?”

  薑茶一下沒吭聲,短暫的沉默一會兒,她說:“你不要亂跑,他們不是好人。”

  “我知道,但也壞不到哪兒去。”阮漉在床邊坐下,拿了一個枕頭墊在薑茶身後,扶著她瘦弱的肩膀讓她倚著。

  他看出了她的擔心,輕聲解釋,“這群人隻要好好和他們說話,要點藥還是很輕易的。”

  沒一會兒,門從外麵推開,進來的是那個熟悉的青年,他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兩人,將藥扔在距離門不遠的桌上。

  他剛要退出去,便被人叫住。

  “布朗。”阮漉站起身,喊了他一聲。

  布朗停頓住,看向阮漉,眼神很疑惑。

  阮漉當然不會這個部落的語言,隻是無意聽到有人這麽叫他,便學著這樣發音了。

  阮漉來到桌旁,先把藥收起來,之後問:“能拿過來一些吃的嗎?”

  布朗皺了眉,沒聽懂。

  但之後隨著阮漉隨意比劃了兩下,他就理解了。

  短暫的沉默後,布朗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退出門,將門帶上。

  阮漉拿著藥回到床邊,坐下,說:“伸腿。”

  薑茶後靠著牆,修長的腿隨意彎曲,腿和胳膊上的小傷口已經在愈合了,但膝蓋上的傷口又滲出血絲和膿水。

  薑茶抿了抿唇,身前蜷縮的手微微打開,看了一眼破了皮,磨損厲害的手心,沒拒絕阮漉給她上藥,乖乖的把腿伸了過去。

  細致的上好藥,阮漉抬起頭,他似乎格外緊張,額頭沁出一層薄薄的細汗,連那雙烏黑的眼瞳都染了潮濕的水汽,他問:“還有其他地方受傷了嗎?”

  男女有別,他不方便檢查。

  薑茶猶豫了下,伸出手,兩隻手的手心皆被粗礪的繩子磨的紅彤彤的,輕微破皮。

  阮漉眉頭一皺,拉過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拽了過去,低垂下頭,給她上藥,語氣聽不出情緒,但應該是生氣了,“怎麽不早說?”

  薑茶乖乖的伸著手,沒有吭聲。

  漉漉一看她受傷就很凶,她不敢說。

  給薑茶上好了藥,阮漉將東西收拾好,才抬起頭看薑茶,這是從進屋後,第一次這麽正色的看她。

  他也大概能猜到她是怎麽找過去的,無非是因為不放心他,拚著生命危險才讓部落的人帶她過去,雖然知道她的本意是擔心他,但心裏還是憋的難受。

  他看不得她受傷,她身上每一個細小的傷痕,都像有人拿了一把錐子,狠狠地紮在了心髒裏最敏感的地方。

  很疼。

  在井底看著忽然出現在身旁的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那一瞬間,心疼和暴戾的情緒席卷全身,竟然讓他心裏一度升起了殺氣,這是多久沒出現過的了?

  他的喜歡,比他自以為的還要濃重深厚。

  阮漉那時就知道,眼前這個人,會和他的後半生死死糾纏在一起。

  阮漉雙手撐著床,一雙烏黑清澈的眸與薑茶對視,他鼓了一下腮幫子,一邊的酒窩若隱若現,氣鼓鼓地說:“以後不要那麽衝動!你就這麽下來,要是一開始就堅持不住了,是會摔死的!”

  薑茶是從一米多高的地方,沒了力氣,直接掉了下來,還好她堅持的夠久,要不然那麽深的井,真掉下來……

  薑茶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乖乖點頭,“是。”

  阮漉看她認錯態度良好,輕哼了一聲,不再像剛剛那麽沉默,薑茶心裏也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布朗將食物給他們送了過來,那時天已經黑了。

  通過小小的窗口,能看到外麵繁星點點,月華璀璨。

  屋內,門口的壁燈是僅剩的光源,光線昏暗,視物有些模糊。

  “先吃東西吧。”阮漉將食物拿給薑茶。

  布朗拿過來的食物是兩個粗麵饅頭,口感也沒多差,而且很飽腹。

  薑茶接過去。

  也沒什麽嫌棄的,兩人很快吃過東西,阮漉又弄了點水給薑茶喝下,接下來就準備睡覺了。

  今天過得格外漫長疲憊。

  薑茶眉目中帶了一絲倦意。

  阮漉看了心疼,“先睡覺吧,等醒過來再想想辦法看怎麽離開。”

  薑茶也困了,便沒反駁,將身後的枕頭放平,躺下。

  阮漉將床尾厚實的被子給她蓋上,之後就坐在床邊看著她。

  薑茶閉著的眼睛又睜開,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拉著阮漉的手腕,“你也上來睡。”

  夜晚的溫度很低。阮漉穿著短袖,根本就扛不住。

  他沒拒絕,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不過隻在邊緣的地方,和薑茶中間隔了很寬的一段距離。

  除了怕冒昧,更多的是怕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

  阮漉轉頭,對上薑茶淡靜漆黑的眸,輕聲開口,語速輕緩,“睡吧。”

  薑茶看了阮漉兩秒,似是被蠱惑了一般,沉沉閉上眼,鼻尖充斥著屬於少年身上淡淡的香,揮之不去,仿佛有催眠作用,她幾乎剛閉上眼,意識就陷入了沉眠。

  阮漉目光溫柔的看著她,好一會兒,伸出手,將她粘在臉側的發絲撥下,之後就一直看著她,未曾移開視線。

  劇組那邊此時亂成了一鍋粥。

  白天的時候,許藝白去了房車那裏,沒看到薑茶和阮漉,本來以為這兩人是去哪裏逛了,誰知一直到晚上,都沒看到人。

  問起工作人員,居然得到了一個,‘從下午開始,就沒見到她們了’的答案。

  再查,最後見到她們的工作人員說,當時她們就在房車裏,完全猜不到這會兒會去哪了。

  這下還得了?

  肯定出事了!

  但這荒無人煙的沙漠中,兩個大活人會去哪啊?

  想找人都沒個方向。

  隻能三兩一群,開著沙地車在附近找。

  “找到了嗎?!”賀紹就站在木屋門口,來回踱步,目光頻頻望向四周,期望下一刻就能看到那兩人的身影。

  找了一圈的工作人員搖頭,“沒有。”

  賀導歎氣,抬手薅了一下頭發,感覺為數不多的頭發都快急掉光了。

  “再去找再去找!”賀紹揮手吩咐。

  工作人員卻不動了,等賀紹瞪過來,他也是一臉欲哭無淚,“導兒!附近都找遍了啊,沒地方找了。”

  這黑燈瞎火的,最容易迷失方向,再往外找保不齊要出事兒。

  “……”賀導也惱了,“那現在怎麽辦?!讓兩個大活人就這麽失蹤啊?!”

  卻也沒再指揮著讓人去找,他從兜裏拿出手機,先給薑茶和阮漉打了電話,還是沒打通,才又給費浦打。

  很快通了。

  賀導連忙問:“怎麽樣?報警了嗎?”

  “報警了。”那邊有風聲,將費浦的聲音打亂,聽不太清,“不過……”似乎有顧慮,他含糊其辭,“這邊不太配合,隻說了讓我回去等消息……”

  賀導眼前一黑,有些頭重腳輕的,這下可咋辦啊?!

  在陌生又偏僻的國家,出點事兒真的沒有一點兒轍。

  另一邊,掛斷電話,費浦開著車,從當地警局門口離開,壓根就沒進去過。

  路上,他接通了陳昭搖的電話。

  “怎麽樣?”能聽出有幾分不安和期待,“劇組那邊怎麽樣了?”

  到底是心虛,隻字不提薑茶和阮漉的名字。

  費浦:“人還沒找到,劇組正亂著。”

  陳昭搖始終提著的心落回了肚子裏,這麽久沒回來,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行……”陳昭搖短暫停頓了下,再開口,嗓音柔柔細細的,似一朵軟嫩的花攀到了耳邊,“這件事,謝謝你了。”

  費浦隻覺得渾身的骨頭一酥,連方向盤都快握不住了,“這不算什麽?!能幫上女神的忙,是我的榮幸!”

  陳昭搖低低笑了一聲,又說了兩句,才掛斷電話。

  此時,部落中也不安分。

  薑茶發燒了。

  也就剛睡著不足一個小時,女孩忽然將被子蹬開,難受地翻了個身。

  身上的溫度快速褪去,接著被一股涼意裹挾,阮漉一個驚醒,轉頭去看身旁的女孩。

  她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緋紅,唇色卻如褪了色的花瓣,顏色寡淡,顯得病弱,似乎是又冷了,她卷起腿,手抱著肩膀,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阮漉愣了一下,連忙拽起被子給她又裹上,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茶茶?”

  女孩微微蹙起眉,卻沒睜開眼。

  阮漉伸出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有點燙,是發燒了。

  也是,今天不安生,身上又一堆傷口,她身子骨弱,會生病也在意料之中。

  阮漉稍稍鎮定一下,又推了下薑茶,嗓音極輕,極軟,“茶茶,醒醒。”

  薑茶這下聽到了他的聲音,略恢複了些意識,緩緩睜開眼,眸子半睜,卻是一片迷蒙瀲灩,還未清醒。

  不過能被叫醒就行。

  阮漉鬆了口氣,從床上下來,來到桌邊將水壺和水杯拿了回來,先給她喂了點水,再用濕紙巾給她擦了臉和手。

  這番動靜,她也清醒了幾分。

  “漉漉。”

  “嗯?”阮漉連忙應,將手裏的東西放到一旁,趴在她身旁,定定地凝眸看她,“你現在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