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齊小白的耳中隻剩嗡鳴聲，無窮的嗡鳴。

  他迷迷糊糊的爬起來，失魂落魄的摸到迷宮大門前，左手無力的摩挲著窗戶，仿佛在這裏，韓寶兒的手還在。

  “啊”

  他或許已經聲嘶力竭，但他自己卻聽不到……

  他或許已經撕扯下自己一縷縷頭發，但他卻隻感覺麻木……

  在他的世界裏，除了無邊無際的嗡鳴，便是心底的熱淚傷痕，痛的他直不起腰來。

  空間變得扭曲，時間再無意義，他似乎隨著迷宮大門旋轉，正在墜入無底的深淵，越墜越深……越墜越深……越墜越深……

  ……

  “爸爸！爸爸……”

  “齊小白！你特麽嚇到小野了！”

  冷水從頭頂澆下，齊小白突然打個激靈，不再往下墜落，他這才聽到姬小野奶聲奶氣又飽含驚恐的叫聲，聽到了餘歌的怒罵……

  嗯……世界終於真實了，他看到了餘歌、姬小野、南宮小刀、小老虎。

  抹一把臉，從餘歌手裏奪過水壺，齊小白咕咚咕咚灌下半壺，然後一仰頭，冷水全部澆到自己頭上。

  姬小野顯然嚇壞了，她小嘴緊繃，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死死抓住齊小白受傷的胳膊，不停說著：

  “……爸爸不怕！有小野在！爸爸不怕！有小野在……”

  齊小白單手抱過姬小野，用力親親小家夥的額頭，說聲“爸爸沒事”，便緩緩起身。

  迷宮，仍然是那個迷宮，從外表來看，沒有什麽損傷。

  不過，透過小窗戶，齊小白卻是看得清楚，迷宮之內……就像是被絞肉機絞過的內髒，爛的一塌糊塗。

  哪裏還有什麽迷宮，隻有碎成渣的廢墟。

  太陽正在頭頂，看看時間，已經要中午了。

  “你們……餘歌帶著，在山穀之外紮營，一兩天吧，我會去找你們。”他說。

  姬小野一急：

  “我要跟著爸爸！”

  齊小白勉強擠出一絲無力蒼白的笑：

  “那不行。我在這裏陪陪……寶兒。放心，爸爸一定去找小野。”

  姬小野欲言又止，不過，小家夥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她沒有問媽媽去哪了，沒有問爸爸的斷手，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跟著爸爸，懂事得讓人心疼。

  餘歌帶隊離開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餘歌、姬小野一行人的背影，齊小白才頹然跌坐在地上。

  他背靠迷宮大門，透體冰涼蜷縮成一團，忍不住的微微顫抖，心髒更是縮的發緊，淚水滾燙。

  如果……他不要什麽鬼臉琥珀，就不會這樣……

  如果不是他鬼迷心竅，非要探查什麽屍仙傀儡的秘密，就不會這樣……

  如果他安安穩穩隻是待在末日世界，沒有回昆虛世界的愚蠢念頭，他就根本不會來鋼鐵丘陵前線，也就不會發生這些……

  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

  擦幹眼淚，重劍、鬼臉琥珀、火紋圭、冰霧石、地魄碧晶石、離火靈晶、九陽封雷石一件件擺在麵前，齊小白深呼深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允許自己哭，但不允許自己軟弱。

  就齊小白所知，如果飛升成仙人的話，就能擁有通天徹地之能；如果成就大羅金仙，那便是萬劫不滅；而如果成為聖人，是不是便有複活之能？

  不管哪一個境界，都離他太遠太遠了，遠到他其實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不過，至少，這條路的前方還有希望，如果連聖人都不行，那他就成長為聖人之上！

  總之，他一定要韓寶兒活！

  有目標之後，最重要的便是，他必須要腳踏實地。

  路，總歸要一步一步走，這第一步，便是煉製本命武器。

  ……

  齊小白呼吸吐納良久，在無邊的哀慟中，終於寧心靜氣，靈台清明。

  心意一動，重劍輕輕漂浮，何應物連結手印，靈力噴湧，幻出一座八卦鍛爐，正正將重劍裹於其中。

  重劍飄忽沉浮，齊小白暗叫一聲：“著！”

  呼

  頃刻間，烈焰從虛空中來，滾滾升騰。

  這烈焰並非凡火，乃是齊小白仿的六丁神火，其威能雖然趕不上貨真價值的神火，但總也有七八分相似。

  很快，重劍變得通紅，爾後，更如鐵水一般，恍若要沸騰起來。

  可它終究沒有沸騰，隻是如同在烈火中燃燒的木炭爆開，發出沉悶的啪啪聲，而每響一下，便有雜質化為氣體被煆燒幹淨。

  稀疏的爆破聲逐漸變成炒豆子一般的密集連綿。

  齊小白漸漸愕然，三尺重劍本是一泓鐵水，後來變至一隻鴕鳥蛋，然後是鹹鴨蛋，到最後竟是鴿子蛋般大小的一個黑團！

  燒沒了？

  爆破聲變得稀疏，終至無聲無息。

  火紋圭、冰霧石、地魄碧晶石、離火靈晶、九陽封雷石依次投入進去，許久之後，這些天材地寶才開始逐漸軟化，發出淡黃色、紅色、紫色的毫光。

  齊小白心無旁篤，緩緩催動靈力，六丁神火不徐不緩，慢煎慢煆。

  良久之後……

  終於，天材地寶變為一大團流動的液體，它金燦燦恍如新生，在六丁神火中穿梭躍動。

  玄鐵精華滴溜溜轉動，兩者卻是互不相融。

  鬼臉琥珀最後投入其中。

  齊小白恍然聽到一聲淒厲嚎叫，六丁神火煆燒之下，青煙蒸騰如雲霧，翻滾不息，待到雲霧散盡，鬼臉琥珀已是化為液體，左連玄鐵精華，右接天材地寶之精！

  嘩

  恍如流水成型，這團液體漸漸合一，越拉越長，緩緩定格在20公分，變成一根光溜溜的金屬杆。

  而金屬杆的一端似乎漸漸擁堵，變得如同含苞欲放的花瓣一般，爾後鋒芒陡露，形成一個金色箭頭！

  整個便是一根短短的、少了箭翎的箭。

  心尖一痛，齊小白一口血霧噴出，噗

  正正噴在短箭上！

  滋

  一縷淡紅色氣體嫋嫋消散。

  信手一抄，短箭在手，微微發燙。

  行雲流水的蓮花狀淡金色箭頭，暗銅色箭杆上螺旋盤繞著一根黑色絲線，精致異常。

  輕輕鬆手，短箭懸空，意動之間，天地間猛然劃出一聲尖嘯，一道淡淡金光突破音障，淡淡的逶迤痕跡掛滿天空。

  它似乎比閃電還要快。

  這是一把心靈控製武器。

  從本質上來說，這隻箭和仙劍並無不同，不過齊小白不想要“千裏之外取人首級”的仙劍，隻想要“意動之間刺透心髒”的弓箭。

  他的心很痛。

  那麽，這隻短箭，就叫……哀慟之箭吧！

  哀慟之箭，正如他的心情。

  嗖

  一道金光閃過，如刺豆腐般輕鬆，刺透迷宮大門！

  當啷

  哀慟之箭無力的掉到地上。

  齊小白滿臉不可思議，他用盡渾身解數動不得分毫的迷宮大門，哀慟之箭居然能夠輕鬆刺透？

  輕鬆刺透？

  輕鬆刺透？

  左手顫抖著摩挲刺穿孔，齊小白牙關咬碎，熱淚滿眶，目眥盡裂。

  迷宮廢墟之內，掉落的哀慟之箭嗡鳴著升起，瞬間劃出淡金色閃電！

  一秒時間，穿梭來回迷宮大門不知幾百幾千遍！

  通明窟窿連成一個大大的圓。

  食指伸出，輕輕一推，轟

  大大的圓，倒了。

  “啊”

  “啊”

  “啊”

  “啊”

  “啊”

  齊小白緊緊握著哀慟之箭，頹然跪倒在地，臉深深埋在地上……

  似乎把心都要哭出來……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悔恨，是如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