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這座不高的山，天色都接近傍晚了。

  一行人坐在樹下休息。

  喝過水，莫清曉和知秋湊在一起繼續研究著紙上的內容。

  對麵，慕容徹坐在樹下，曲著腿，斜倚在樹幹上，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對麵的小女人身上。

  莫清曉側著頭，墨發滑落過肩頭，明豔的五官在落日的餘暉下顯得嬌豔而生動。

  “小姐！快看！”

  知秋餘光掃到一處，驚叫起來。

  莫清曉放下手裏的紙張，驀地抬眸。

  在知秋指得方向，太陽斜斜地下移至兩座山峰之間，染出一層極其絢爛的晚霞。

  山峰的烏青色被渲染得朦朧。

  “那裏的地形氣吞山河，兩座山峰位置絕佳！”知秋恍然大悟，“如果有水，那就對了！”

  莫清曉看著晚霞的方向，眸中也映上了絢爛，燦若霞彩的臉龐帶了笑意，“看來真是那裏。”

  一旁的無名看毫無反應的慕容徹，低聲喊道：“皇上？”

  慕容徹這才收回落在莫清曉身上的視線。

  無名輕咳了一聲，“往那裏去？”

  慕容徹隨意應了一聲，等在扭頭去看莫清曉的時候，已經發現她帶著知秋往那方向去了。

  等到了那兩座山峰麵前，莫清曉停住了步子，是湖麵！

  晚霞倒映在湖麵上，微風拂過湖麵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知秋也激動地喊道：“是水！水中藏金！”

  莫清曉看著水中的金黃色，微微擰起了眉，“那麽入口……”

  知秋為難地說道：“很有可能在附近，也有可能要去水底探一探，水下藏墓也是有的。”

  莫清曉站在湖邊，看著慢慢落下的太陽，好像在這樣宏偉的景象麵前她的喜怒隻是渺小的一粒微塵。

  “小姐？”

  知秋喊了聲。

  莫清曉回頭，“沒事，從長計議，先找個地方過夜。”

  慕容徹也到了，吩咐完搜尋的任務後，無名找到了一個暫時可以落腳的山洞。

  火把也一一點了起來，莫清曉拿了火把就隻身出了山洞。

  今晚月色很好，湖麵波光嶙峋，照出一個晃晃蕩蕩的月亮。

  莫清曉緩緩走到了湖邊，脫下了鞋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靠近。

  慢慢地，很多畫麵都浮現在腦海……

  簡陋的孤兒院後院，凶惡暴躁的男人拎著瑟瑟發抖的女孩就往河裏按，“你這個沒用的垃圾！吃老子的用老子的還賣不出錢！廢物！”

  每一次都到女孩沒有力氣掙紮的時候才拎起她，如果暈了就甩耳光打醒。

  然後再按進水裏……

  窒息的感覺和嘩啦的水聲充斥著莫清曉的腦海。

  還有那條江邊。

  湍急的水流旁，篩選後剩下的幾個孩子一個個都不願意下水執行任務，女孩被擠到了最前麵。

  “你最沒用，這一次你去！”

  毫無準備，女孩就被扔進了水裏。

  女孩費力地扒著石塊，指尖的鮮血後衝走，留下一道道泡得發白的傷口。

  她伸著手，費力地舉著從石塊裏摳出的卡牌，“拉我上來……”

  可是卡牌被一把奪走。

  “少了你這個沒用的廢物，我們活下來的機會也大一點！”

  冰涼的江水湍急而凶猛，女孩咬著牙，緊緊扒著石塊，直到感覺手指上的皮肉都被磨開。

  女孩漸漸沉下，意識模糊，卻還是緊緊扒著石塊。

  她知道，活著有多困難，活下去有多奢侈……

  冰冷的觸感從腳下傳來，將她的思緒抽離記憶深處，莫清曉驀地睜開眸子，全身都緊繃起來。

  還是不行嗎？！

  她握緊了拳。

  那種全身被水流撕扯和糾纏的感覺，還有那種窒息感壓得她透不過氣。

  再一次接近湖邊，莫清曉閉著雙眼，一點一點靠近……

  很久沒有出現的深深的恐懼包裹住她。

  她忍著壓抑，踏入了水中，跟著，右腳也踏入了水中。

  繃緊了的身體讓她呼吸都急促起來。

  她雙手按著太陽穴。

  不能每一次都退縮。

  否則這輩子都邁不過這一道坎。

  水流撞擊在她光潔如玉的腳踝上，讓她眩暈和窒息感再一次加深。

  就在她以為要跌入水中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圈住了她的腰。

  低緩的聲音循循響起，“睜開眼。”

  莫清曉緊緊咬著牙，重重地搖頭，“不行！我不行……”

  慕容徹抱緊了她，感受到她全身壓抑的緊繃，聲音放柔，“如果摔進水裏，還有我在，別怕。”

  莫清曉緊緊攥著他交疊的雙手，“我做不到，做不到！”

  慕容徹任她掐著，低聲在她耳邊道：“你可以做到，我知道。”

  後背的溫熱擠走冰涼的空氣，莫清曉微微冷靜下來，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慕容徹繼續道：“別往下看，看前麵，水麵很平靜，什麽都沒有。”

  或許那聲音太過低緩，莫清曉竟然真的沒有低頭，她看著眼前平靜的湖麵，月亮的倒影輕輕晃著。

  “抬頭。”慕容徹低聲說道。

  莫清曉猶豫了一瞬，抬起頭。

  一輪明月已經升到了中空，淡淡地雲彩遮不住月亮的光華。

  慕容徹感覺到她的一點放鬆，神色柔和地說道：“我不放手，往前走可以麽？”

  莫清曉一瞬間又緊張起來。

  “不要低頭，看著天，往前。”對她，慕容徹好像從未有過地耐心，他知道，她在害怕。

  但他也知道，他不會傷到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和事傷到她。

  隻是，這一關，她要自己邁過去，他能做的隻有站在她身後。

  莫清曉緊咬著唇，想要搖頭。

  “試試看……”慕容徹抱著她，“我不會鬆手。”

  莫清曉緩緩伸出了左腳，接著是右腳。

  月光下，一黑一白的衣角在水裏纏繞在一起，倒映在水麵的兩人被一層淺淺的月光渡上清輝……

  等到水麵已經過了腳踝，兩人已經離岸邊有一段距離了，慕容徹緩緩放開手。

  感覺到了身後的人要放手，莫清曉攥緊了他的手腕，“不要放手……”

  慕容徹低下頭，在她耳畔道：“我就在你身後，不走。”

  半晌後，莫清曉鬆開了手。

  她錯愕地回頭。

  水中，和她一起荒唐地站在水裏的男人，月光落在他臉頰，從沒有過的溫柔。

  而她現在，離岸邊已經有一段距離了。

  這麽多年，她從沒有邁過這一坎，不管變得如何強大如何堅不可摧，對於水，她的恐懼讓她以為這輩子都會窩囊地縮在陰影裏。慕容徹緩緩朝後退了一步，對她伸出手，低低一笑，“回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