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冬月二十，遼城降下了第一場小雪。

  初雪蒙蒙，披靡而下，將半整個西南掩映在一場如夢似幻的綺麗景致裏。

  朱紅帶著穩婆一邊往前走一邊焦急地催促：“張媽媽，你快些，少夫人就要生了，將軍正在院子裏頭等著呢，若是去遲了，難保將軍不會生氣。”

  從沙漠回來之後，赫連欽對秦珂的寵愛便日漸升級，雖然偶爾也會把人欺負得三天不理他，但隻要他在院中死皮賴臉的鬧半宿，秦珂便也就放他進去了。

  於是夫妻兩便在府中上演三天一大鬧，兩天一小鬧的婚後日常。

  每個月最最安靜的，當數秦珂桃花葵水之期。赫連欽不僅不會鬧，還會天天小心翼翼的從旁陪著，待到葵水結束的第二天，鬧劇便會瞬間升級。

  主要鬧的人其實不是秦珂，秦珂隻會不理人，坐在院中看書與往日一般無二。

  但赫連欽卻受不了，從營中回來便要與她黏在一起，一旦秦珂不理他，他就又是胡攪蠻纏又是無理取鬧，不鬧到秦珂同他說話絕不罷休。

  何伯和陳媽兩人初時看了也很擔心，怕兩人鬧著鬧著會出問題。但經年累月天長日久後，看到將軍種種不可理喻的行徑，他們便也就淡定了。

  不作死就不會死，將軍自己要作，那就隻能自己死了！

  “哎呀，朱紅姑娘，你別著急，有我老婆子在，保準將軍夫人母子平安，絕對不會有差池的！”

  張媽媽邊說邊同朱紅一起快步朝將軍府走，明明下著雪的天，卻愣是激動得手心出了一層細汗。將軍大人有後，這可是遼城的大喜事啊！

  二人進了將軍府，便見赫連欽果然扶著劍柄在院中來回踱著步，臉上神色沉凝慎重，緊握的指尖緊攥，如臨大敵。

  “將軍，穩婆來了。”

  朱紅領著張媽媽進門，雙雙朝他行了個禮。

  赫連欽一擺手：“快去看看阿珂，一定要讓她平安。”

  聽到他的話，張媽媽立刻謹慎地點點頭，便被朱紅領著快步朝內院走去。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聽到屋內傳來秦珂呼痛的聲音，赫連欽幾次按捺不住，想要進去看情況，但都被陳媽和何伯攔下。

  “將軍，你是要戰場的人，可不能隨意進產房啊，若是少夫人知道了，事後隻怕又要不高興了。”

  陳媽知道任他們老兩口是攔不住赫連欽，便將秦珂抬出來壓他。

  結果果然奏效，赫連欽聽後雖然依舊沉著臉，卻不再鬧著要進去了，隻是望向房間的目光越發焦灼。

  “哇哇哇……”

  正當眾人都等得極煎熬時，一陣響亮的哭聲突然從屋中傳來，聽得赫連欽瞬間舒展開眉頭。

  過不一會兒，瓊兒高興地推門從房中出來，端著一盆血紅的水興奮道：“恭喜將軍，少夫人生下個小公子，母子平安。”

  赫連欽聽著她的話，目光卻下意識朝她手中的水盆看了一眼，刹時皺起眉，越過她徑直朝房中走去。

  “將軍，不可啊！”

  “將軍——”

  院中眾人頓時大驚，卻已不及阻攔他。

  赫連欽扶著劍大步走進屋中，便見穩婆正在處理床上的血汙，朱紅在床邊抱著繈褓中的孩子，個個都是滿麵喜色。

  而他目光隻朝那孩子瞥了一眼，便緊聲道：“阿珂呢？她怎麽樣了？”

  聽到他的聲音，穩婆才慌忙回頭，朝他道：“回將軍，將軍夫人好著呢，正在床上休息。”

  他在人前向來積威甚重，尋常不熟悉的人，基本無一人也阻攔他的行動，此時雖覺得他不該出現在產房中，但穩婆卻沒這個膽指出來，唯唯諾諾地朝他回了話後，便抱著收拾好的東西退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秦珂這時也聽到動靜，連忙用虛弱的聲音喚了他一聲：“阿欽。”

  赫連欽趕緊朝她走過去，坐在床邊心疼地看著她。

  方才看到瓊兒手上端的那一盆血水，他便覺得心中一緊，若是有他照顧的話，絕對不會讓秦珂受這樣的傷。

  可他也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要受痛的，且極其危險，若是一個不慎，很可能一屍兩命。

  想著，他眉頭頓時皺得更緊，抓住秦珂的手道：“阿珂，我們往後再不要孩子了，有兩個已經足夠了。”

  秦珂雖然疲累得很，但心裏還是高興的，她目光朝旁邊的繈褓看了一眼，笑道：“又說傻話了，人人都說兒孫是褔，怎可拒之門外呢？”

  赫連欽卻搖頭，眉頭依然蹙著，道：“可是生孩子又累又痛，還不如不生。”

  知他這是在心疼自己，秦珂便不再同他爭辯，隻道：“好了，就依你，現在還是趕緊出去讓人把房間收拾幹淨吧，待會兒還要給孩子喂奶呢。”

  見她似乎累得緊，頭上也便是汗，赫連欽隻得點頭同意，最後再捏捏她的手道：“那好，你先歇息一陣，我過會兒再來看你。”

  雖然出了秦珂的房間，赫連欽卻這日卻並未去軍營，而是留在將軍府內處理公務。

  到了晚間，秦珂屋裏終於被人收拾妥當，人也睡了一覺。

  赫連欽時時會傳瓊兒過去問話，得知秦珂醒了之後，便又趕了過去。

  推門而入，屋裏正亮著暖暖的燈光。秦珂披衣坐在床上，懷裏抱著堪堪出生的孩子，看著他臉上笑得一臉慈和。

  赫連欽略有些吃味。往日還隻有一個赫連澈同他搶人，現下又來一個，日後秦珂放在他身上的注意辦隻怕又要少了。

  見他進來，秦珂立時抬頭含笑道：“你回來了，快來看看孩子吧，他長得可像你了。”

  赫連欽依言走過來，低頭朝她懷裏的孩子看了看，見他一張小臉皺巴巴的，又黑又小，哪裏像他了？

  心裏雖這樣想，但他卻未說出口，隻朝秦珂點頭道：“嗯，確實挺像，你吃東西了沒有？肚子餓不餓？”

  秦珂點頭：“穩婆說今日不可多吃，不過方才已經填補了些，這會兒還不餓。”

  赫連欽見她臉上還有倦色，卻依舊抱著懷裏的孩子不肯撒手，便道：“孩子給我來抱吧，你先歇歇，莫要傷了身子。”

  聽他說要抱孩子，秦珂立時歡喜地點點頭，躺進被中朝坐在床邊的一大一小看了看，不會兒便嘴角含著笑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