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下了一天的雨，路麵有些濕滑，赫連欽胸口一陣痛似一陣，走路都是吸著氣。

  秦珂扶著他的一邊肩膀，另一手挽著藥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走進林中。

  赫連欽漸漸有些支撐不住，理智也在崩潰的邊緣。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受控製時，他一把推開秦珂，順著一條小路獨自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赫連欽，你等等我！”

  秦珂又豈肯與他分開，扶著樹幹站穩，又立刻從他身後追了上來。

  赫連欽急促地呼吸著，神色掙紮，眼中的血絲也變得越來越多，察覺秦珂又從後麵跟來，他立刻回頭朝她道：“阿珂，你不要再過來了，回營中去，待天明之時，我再去尋你。”

  秦珂蹙眉搖頭：“你若是毒發，山中何人能照看你？”

  赫連欽用血紅的眼睛瞪著她，失控之下聲音都顯出幾分暴戾：“我不要你照看，別跟過來！”

  他邊說邊快速向前走去，掠過一片樹林之後，突然發現前麵有一個山洞，立刻飛身鑽了進去。

  跟在他身後的秦珂也並未放棄，雖然夜間山路難行，但她地依舊堅持跟在後麵。

  赫連欽毒發之後會無意識地發出嘶吼聲，縱然一時被他拋開，但她依舊可以根據他發出的聲音，準確找出他的位置。

  二人一個隻想著躲避，一個隻顧著尋人，卻不曾發覺，在山下的草叢中已經有人發現了他們。

  烏珠莫雅並不是有意到此處的，她今日在帳中惹怒了莫善單於，又擔心自己拿了赫連欽的東西會惹他厭惡，便不由自主騎著馬出了營。

  一個人在草原上漫無目的走了半日，她突然對今日所做之事有些後悔。

  她是發自真心喜歡赫連欽，當初聽阿哈說大宣的皇帝定會同意他們聯姻時，心裏也極是歡喜。

  沒想到赫連欽的性子卻如此倔強，她這般英勇的妻子不要，卻死守著那個秦珂，若是他能回心轉意，喜歡上自己就好了！

  她邊想邊抬頭朝前看去，突然發現對麵山腰上有人影在月光下晃動。她立時心生警惕，以為是細作想趁夜潛入匈奴，欲對他們不利。

  自古巾幗不讓須眉，匈奴女兒更是其中的翹楚。隻見她矯捷地翻身下馬，將馬兒牽到隱蔽的地方藏好，就拿著彎刀朝山上的人影追了過去。

  赫連欽向來身手矯健，即便毒發也還是迅猛如飛。進入山洞後，他借著最後一線清明用腰帶將自己的一條腿綁了起來，並打成死結係在石縫中的樹根上。

  那腰帶是用特殊材料所做，專供他上戰場所用，韌性極強，連尋常的兵刃都砍不透，更遑論掙斷。

  此時，秦珂也從洞外尋來。她不清楚赫連欽此時的情況，故爾不敢冒然闖入，隻得順著洞口的石壁慢慢朝裏摸。

  粗重的呼吸聲傳來，其中偶爾伴著從喉頭發出的嘶吼聲，一聽就知道是赫連欽的聲息。

  秦珂走到一半，就借著從洞外透進來的月光看到了赫連欽。他顯然已經失去理智，一雙眼睛泛著凶光，發現秦珂的時候，立刻陰騭地的轉頭看向她。

  被他瘮人的目光盯住，秦珂立時停住腳步，慢慢在原地靠蹲下，像上回在密室中一樣，安靜地看著他。

  赫連欽看了她一會兒，似乎已經不認得她了，喉中發出的嘶吼越來越響亮，露出尖牙朝她咆哮。

  觸到他不帶一絲溫度的眼神，秦珂心底一陣發涼，她知道今天晚上大約不易全身而退，但要她現在將赫連欽丟下不管，她又實在做不出。

  若是他清醒的話，定不會用這般眼神看著她，亦不會對她露出這般凶狠模樣。

  秦珂喉嚨發緊，將心底的害怕隱藏起來，顫聲朝他道：“赫連欽，是我，我是阿珂，你不認得我了麽？”

  她話音剛落，一陣樹枝傾折的聲音便從洞外傳來，接著又響起腳步聲。

  秦珂警覺地回頭，就看到一個窈窕的人影從洞外鑽進來。

  “你是傻子麽？他現在根本不認識你，不管你說什麽他都是聽不見的。”

  熟悉而傲慢的聲音讓秦珂立時辨出了來人的身份。她緩緩站起身，眯眼疑惑地朝她看去。

  隻見身著胡服的烏珠莫雅站在洞口，麵帶不屑看著她，又用好奇的目光朝洞內望了望。

  方才她跟著赫連欽一路上山，很快便認出了前麵的人。隻讓她奇怪的是，今日的赫連欽似乎有些反常，行走的動作拖遝，手扶在胸口，似乎有什麽不適，在極力忍受著痛苦。

  直到躲在一旁的樹叢中發現赫連欽鑽進洞內，又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後，她才忍不住狐疑，難道他是犯什麽病了？接著又想到今日在與他交戰時撿的瓷瓶，頓時心中有了計較。

  她邊想邊得意地朝秦珂望了一眼，然後從懷中掏出那個小瓷瓶，一下下丟著把玩起來。

  秦珂一眼便認出了那隻瓶子，立刻厲聲道：“原來是你偷走了他的解藥！”

  烏珠莫雅大眼睛瞪向她，停住動作反唇相譏：“你才是蠻不講理，竟然敢說本公主偷東西！我告訴你，這瓶藥是赫連欽親自給我的，我與他都快成親了，你還賴在此處做什麽？若真想他好的話，還是識相點趕緊離開吧。”

  秦珂自然不會信她的話。

  先不說這解藥究竟是不是赫連欽給她的，單單和親之事就是她自己一廂情願！

  不過眼下的情況讓她深覺不宜在此事上多作糾纏，她邊想邊轉眸朝蹲在洞內的赫連欠看了一眼。

  男人依舊用冷酷而陰騭的眼神看著她，似乎準備隨時向她撲過來。

  秦珂心頭發澀。若是沒有解藥，不知他熬不熬得過這次毒發。

  毒仙曾說過，若是沒有抑製蠱毒的控製，他失去理智後可能再也回不來，也可能完全被蠱毒控製，最後理智盡失，像野獸一樣殺戮到油盡燈枯而亡。

  她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即便不能跟他長相廝守，隻要他能好好的活著，她便能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