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說邊扶著假山下的一塊石頭騰空躍起，然後幾個起落掠到山頂上，將手伸進一道石縫中動了幾下。

  秦珂看得眉頭一蹙，難怪她方才在赫連欽之前摸過的地方摸了半晌卻仍未將門打開，原來密室被反鎖之後，開門的機關也換了。

  正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震響，周子明也跟著從山頂躍下。

  “門開了，我帶少夫人進去吧。”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扶上腰間的劍柄，臉上的神色也變得警惕起來。

  秦珂不敢怠慢，回頭朝園中看了一眼，發現有兩個暗衛也跟著從樹影中躍出，遠遠朝她和周子明走了過來。

  石門再次開啟後，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陰森恐怖，裏麵的走廊內亮起了燈，照得眼前景物清晰分明。

  周子明顯然對這密室很熟悉，順著走廊走到盡頭，就又在牆壁上一塊凸起的方磚上按了下，另一道石門應聲開啟。

  這次出現的不再是走廊，而是一間與西南倉庫中一模一樣的密室。

  石門一開，秦珂就聞到有血腥味撲鼻而來，接著是赫連欽如野獸般的嘶吼聲。

  她借著密室中的火光瞪大眼睛朝前看去，便見赫連欽已經被幾道鐵鏈牽牽鎖住。他身上的衣裳已經被完全扯散，頭發淩亂不堪，手腕和腳腕也已經被鐵鏈磨破了皮，不斷往外滲著血。

  而此時的赫連欽也完全不像赫連欽。

  他的眼睛一片血紅，麵目猙獰如獸類，一看有人接近，便睚眥欲裂，凶狠地瞪大眼睛向他們撲來。那陰騭而殘暴的目光，好似一個不慎，就會被他撲倒撕成碎片。

  饒是驍勇如周子明，看到此時的赫連欽也不免膽寒，握著劍站得遠遠地不敢靠近。

  秦珂一看到赫連欽，便立時紅了眼眶。她雖然也害怕，怕像周子明說的那樣被赫連欽一爪子伸過來，就洞穿了胸口。

  但她更害怕看到男人這個樣子。

  他不該是這樣的，他為了大宣，為了西南，付出了多少血汗和勇氣？為何上天要對他如此殘忍，讓他劇毒加身，還在毒藥的驅使下變成這種人不人獸不獸的怪物！

  “赫連欽！”

  想著，她便提了勇氣慢慢朝他走過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近。

  她臉上掛著笑，沒有驚慌，也沒有害怕，隻有一點點，不經意泄露的憐憫：“你還認識我麽？我是秦珂啊！”

  但是赫連欽卻像聽不懂她的話，依舊凶狠地瞪著她，一雙爪子又疾又快地上下揮動，若不是有鐵鏈鎖著，隻怕已經扼上秦珂的喉嚨。

  “少夫人不可！將軍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他不會認識你的！”

  周子明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毒發後的將軍連他和趙大強都不敢接近，也虧少夫人有這個勇氣。

  秦珂卻未理會他的話，還是邁著緩慢堅定的步子，一點點朝赫連欽走去。

  “赫連欽！你連我都不認識了麽？我是阿珂，你的阿珂！”

  她溫聲誘哄著，如同往日男人在她耳邊耍賴一般，聲音又輕又柔，直恨不得化成絲，順著耳朵鑽進他的心裏。

  然而赫連欽還是無動於衷，依舊像野獸一樣盯著她，眼裏嗜血的光芒和暴虐的衝動越來越明顯，卻沒有一絲讓秦珂期盼的猶豫和清醒。

  “少夫人，真的不能再接近了，將軍的速度極快，若是你再接近的話，定會被他傷著的。”

  聽到周子明的話，秦珂愣了下。

  她知道的。赫連欽在戰場上那披荊斬棘，揮著長劍橫掃千軍的模樣，她曾親眼見過。他來去如風，出手如電，是戰無不勝的定國將軍，是西南軍的驕傲。

  可是他現在卻被鐵鏈鎖著，如同行至窮途的困獸一樣，隻凶殘暴戾地想要殺戮。

  她邊想邊在原地蹲下來，最後屈膝跪坐在地上，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朝赫連欽看著。

  “你若不願醒來，我便在此陪你，總之我不會將你獨自留下的。”

  她淡然地說著，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就如坐在鋪著墊子的暖室之中，沒有皺眉，亦沒有絲毫不滿。

  看著她的樣子，周子明愣了下，最後歎息一聲，也學著她在門口盤腿坐了下來。

  不管怎麽樣，他也是不能將秦珂單獨留在此處的，若是將軍醒來知道，一定會殺了他。

  秦珂坐在地上望著赫連欽，心中百感交集。

  放在平日，這個時辰她定是困得不行，但現在她卻全無睡意，跪坐在地，直朝赫連欽的臉定定的望著。

  看男人如何對她咬牙嘶吼，如何用陰森而冰冷的眼神瞪她，如何對她揮舞尖利的爪子，如何像野獸一樣頻頻向她撲來。

  鎖鏈相碰的聲音不停撞擊著秦珂的耳膜，看到赫連欽手腕和腳腕上的擦傷越來越厲害，血越流越多，秦珂禁不住心疼。

  “赫連欽，我們停下來歇歇可好？你又受傷了，明日如何去城中布防？如何上朝麵見皇上？若是因此耽誤差事的話，你定是不願的吧？”

  聽到她的話，坐在後麵門邊的周子明掀了掀嘴角。他想告訴秦珂，此時的將軍是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的，無論對他說什麽，都沒有用。

  但看著秦珂那執拗平靜的背影，他又實在說不出口，隻好把到嘴邊的話咽下。

  這般過了許久，不知赫連欽是累了還是怎麽的，動作漸漸慢慢下來，雖然依然嘶吼，依舊瞪著秦珂和周子明，但臉上的神色卻沒開始那般凶狠了。

  秦珂忍不住眼前一亮，連忙扶著地麵站起來。

  “赫連欽，你醒了沒有？你還記得我麽？”

  聽到她的話，赫連欽朝他低低吼了一聲，一口白森森的牙盡數露出，似乎想撲上來將她咬一口。

  秦珂不禁有些失望，但她仍然沒有放棄，小心地朝前走了一步道：“赫連欽，你還認識我麽？我是阿珂。”

  站在門邊的周子明立時著急地跟上前兩步：“少夫人不可，再過去就要被將軍抓住了。”

  秦珂自然知道自己已經離赫連欽太近了，但她就是忍不住要接近他，也不忍心繼續看他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