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文帝對待鳳九的態度始終是很冷淡，對她的行禮也不怎麽在意。

  來到這裏之後，他的注意力便全都在那扇緊閉的房門之上了。

  大公公道：“先生，娘娘在候著呢。”

  鳳九頷首，從涼亭下離開，走到門邊。

  裏頭，其中一位宮女將房門打開，把她迎了進去。

  這位宮女的名字叫青枝，年紀大概在二十一二歲左右，年長的宮女看著年紀不小，該有三十多歲。

  上回，鳳九聽到蒙麵娘娘喚她青葉。

  青葉青枝，名字看似取得隨意，但卻挺有味道的。

  鳳九走了進去，蒙麵娘娘一如往常在看書，她似乎特別喜歡看兵書，是個喜歡研究戰術的人？

  和後宮那些妃子們，何其不一樣？

  “見過娘娘。”鳳九過去，將藥箱放在一旁，蹲在蒙麵娘娘跟前，開始給她檢查雙腿。

  蒙麵娘娘雖然從不愛說話，不過，很明顯也是沒什麽耐性的人，所以，別的不要多說，直接一點，反倒更合她意。

  因而鳳九一來就直接給她檢查雙腿，連客套的話都沒半句，甚至也沒有請示過什麽，倒也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失禮，反倒，幹脆利落。

  這次鳳九用帶來的藥粉化開成四十度左右的藥水，先讓蒙麵娘娘的雙腿放進去泡了小半個時辰，之後，開始推拿，最後是推入針劑。

  這樣的方式，在這個年代基本上是沒有人用過。

  針劑管是她命人定做的，但就算是天底下手藝最精湛的工匠，做出來的針頭也比不得二十一世紀的纖細。

  針頭太大，下針的時候難免會痛苦，不過，蒙麵娘娘的腿筋壞死了這麽多年，導致腿上神經退化，基本上是感覺不到有什麽痛楚。

  但這樣施針的方式，著實是頭一回見到。

  竟然將藥液注入到人體裏頭，看著是有幾分怪異。

  一開始青葉和青枝都有點猶豫，也不知道如此是不是真的安全，都想阻止來著。

  但人家是神醫，神醫有神醫治療病人的方式，若是打斷，未必不是將娘娘最後一點希望都給斷送。

  總之，整個過程很緊張，很擔憂，卻也帶著幾分期待。

  鳳九在蒙麵娘娘腿上多處注入了藥汁，之後，她收起了銀針和針管，收拾好一切，便坐到了一旁。

  “先生……”青葉忍不住想問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鳳九還不離開，便是說明等會還有事情要做，但，現在究竟在等什麽？

  她們不懂，恐怕娘娘也不懂。

  “莫慌，藥汁入體，需要一段時間來吸收，我等會會給娘娘施針活血，但在這之前，需要等藥汁先被吸收一下。”

  雖然用詞她們不一定能聽懂，但，大概的意思必然是懂的。

  鳳九又道：“大概，半個時辰吧。”

  半個時辰，坐在這裏也是無所事事，鳳九的目光落在蒙麵娘娘剛才看的兵書上。

  “想看？”蒙麵娘娘瞅了她一眼，長袖輕撫，那本兵書落在了鳳九的手上。

  輕飄飄的落下，仿佛沒有半點重量，但這本書籍本身是不輕的。

  鳳九暗中吐了一口氣，這蒙麵娘娘的功力，非她能想象。

  她將兵書翻開，眼前頓時一亮：“手抄本？”

  竟然是自己撰寫的兵書，和市麵上那些複製本完全不一樣。

  這年代可是有複印技術的，雖然技術並不先進，但，勉勉強強也還算可以，不管是紙質還是筆跡，都是工工整整一目了然的。

  但，蒙麵娘娘這本兵書不一樣，字跡潦草，有些地方甚至得要上下文連起來，才能才出來是什麽意思，一看就是初稿，沒有被加工過的。

  蒙麵娘娘沒說話，接過青枝送上的茶水淺嚐。

  青枝也給鳳九送上一杯，可鳳九所有的心思全都在兵書上，根本無暇顧及。

  不是什麽孫子兵法，也不是大家熟知的那些有名的書冊，那是從未聽說的，沒有任何名氣的手劄。

  可上頭列出來的戰役，每一次布陣和戰術，對比潦草畫出的地形圖，那解說和布陣方法簡直堪稱完美！

  原來，打仗還可以這麽大！原來，軍隊還能如此分布！

  每一次都是以少勝多的戰役，記錄的全是這個朝代的戰爭事跡，有的是根據當時的戰役情況撰寫，有的，隻是理論上的知識。

  別說什麽純理論沒意義，事實上，每個看過的人都能分析出來，確確實實就是這麽個道理。

  隻要你看了，再結合當時的戰鬥情況，若是當事人，一定會拍著大腿暗恨，當初為何不這麽做？為何不如此來布陣？為何就沒想到這一點！

  嚴格來說，這不算是兵書，隻是披著兵書的外皮，事實上，這外皮不過是用來保護手劄，不讓手劄隨著年月的流逝而被損壞而已。

  剛開始那幾個戰役都隻是手劄原來的內容，看到中途，鳳九發現，手劄被人動過，有人在一旁加注了什麽。

  沒有任何解釋，就隻是簡單的加注了些符號之類的，可鳳九就是看得清楚，這是後來看書的人標記的陣法，竟然比起寫手劄那人的辦法更為嚴謹，更加厲害！

  “娘娘，這標注，可是你……”鳳九猛地抬頭，盯著坐在椅子上的蒙麵娘娘，一臉激動。

  原本看這手劄就覺得寫手劄的人實在是太厲害，可沒想到，更厲害的人還在後頭！

  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標記的地方，就是出自眼前這位蒙麵娘娘的手。

  蒙麵娘娘沒有說話，倒是青葉沉聲提醒道：“先生，半個時辰已到，是否可以繼續了？”

  鳳九一愣，這才意識到整本手劄竟然被她翻了至少一半，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看了半個時辰。

  “娘娘，這手劄……”

  “放下。”蒙麵娘娘的聲音不大，但卻不容置疑。

  鳳九淺歎了一口氣，實在是覺得可惜，要是能拿回去慢慢看，仔細看，好好研究，該多好。

  她將手劄恭敬還給青枝收起來，這才再次打開自己的藥箱，取出針包之後，安心替蒙麵娘娘施針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