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大高個氣壯如牛，其實他骨子裏還是有一股自卑感。劉高俊是科班出身，大大小小的工廠都經曆過，形形色色的總經理見的多了去，相比之下他就是個沒出過遠門的鄉巴佬，大高個是當地人，而這也是他唯一感到驕傲的地方，劉高俊、還有小王他們則是外來人口。

  可是劉高俊和小王等外地人根本不拿本地人還是外地人當回事，每當大高個在他們麵前顯擺自己是當地人，劉高俊都嗤之以鼻。

  “本地人有什麽了不起？外企也好、私企也好，還有在城裏麵創業的，有幾個本地人？你們本地人把房子租給外地人柱，靠著房租就可以過著富足的生活，成日遊手好閑、不是喝酒就是打牌。我看過不了幾年，這海濱城市裏的精英分子都是外地人。用我們那疙瘩的話講，你們本地人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

  仔細尋思這話說的不無道理，大高個在劉高俊麵前再也沒有嘚瑟的本錢，隻能乖乖的做二弟。

  劉高俊這個做大哥的，對幾個兄弟照顧得不錯若不是劉高俊在陳總麵前極力推薦，大高個明白他自己是做不到值班副廠長的，也就不會有他的今天。

  劉高俊心裏也是這麽認為的。他大高個能夠被肖賢文看中，也是因為大高個做了值班副廠長，做到了值班副廠長這個位置之後，公司一級的領導才把大高個當回事。大高個應當心裏有數。當然，劉高俊同時認為推薦大高個說這是自己應當做的，大高個和小王都是自己的兄弟，大陸人都起來了，台灣人就可以回家了，華金公司從此以後才能成為大陸人的天下。劉高俊不需要大高個對自己感恩戴德，但要獲知肖賢文對舊生產線打得什麽主意，最好的途徑就是啟用和依靠大高個這條線。

  這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劉高俊與大高個又碰到了一起。

  部門經理以上的主管們都在小食堂用餐，餐桌上相互談論的都是工作，隻有偶爾當幾個主要領導缺席的場合下廖總助才說上幾句黃段子，他回了台灣之後，黃段子也就幾乎沒有人再講了。沒有工作可談的時候，小食堂裏用餐的人則默默享受著專門為部門經理以上主管們製作的各種美味佳肴。

  劉高俊與大高個挨了坐在一起，輕聲問：“你好久沒在公司住了。家裏很忙嗎？”

  大高個看了劉高俊一眼，回答道：“家裏不忙公司忙。”

  “那你更應該住在宿舍。”

  “用不著，我有摩托車。而且太晚了，我怕打擾了你的休息。”

  “哦？吃完飯我找你。”

  “有事嗎？”

  “嗯。”

  “在哪？”

  “老地方”

  老地方，聽起來多起親切！不就是公司宿舍外麵那家小酒店嗎？大高個猛然想起來自從他加入了技改小組，就再也沒有踏入這家小酒店。而以前，三角撐的三位主角、經常還加上車間裏麵的其他員工下班之後在這裏喝杯小酒、敘敘友情、發發牢騷、罵一罵台灣人的娘，兄弟們盡情歡樂。

  “小王他們也來嗎？”大高個的興趣被劉高俊激發起來了。

  “不，就我們倆。”劉高俊既嚴肅又認真。

  大高個的臉陰了下來：“沒勁。既然大哥找我有事，我怎麽都要來的。”

  就在這天晚飯時分，劉高俊將大高個約到小酒店，並以大哥的身份給大高個交代了一項重要任務，那就是：想方設法摸清楚肖總會如何處理被替換下來的電子板線路生產線。

  大高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右手端起酒杯一仰頭，杯裏的酒順著他的喉嚨流到他體內，左手則伸向了那盤白煮九節蝦，摸索著最大的一隻抓了出來。放下酒杯後，大高個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中的大蝦，雙手熟練地把蝦皮剝了，又將白森森的蝦肉在醬油一隻碟子蘸了蘸作料，慢悠悠放入他口中。

  整個喝酒吃蝦的過程，大高個心無旁騖，目不斜視。

  大哥說的話未必句句都是真理，大高個和小王都有糾正甚至反駁的時候，但今天大高個對劉高俊的話充耳不聞、沒任何反應，這種狀況在兄弟之間還從未出現過。

  劉高俊不耐煩地等著大高個回話，內心充滿痛苦，也非常震驚：這麽鐵的兄弟這麽快就被肖賢文收買了？不會吧！

  這時，酒店裏的老板娘手拿一瓶白酒一陣風似的進來：“兩位帥哥好久沒來啦！今天你們一定喝個痛快，這瓶酒算我請客。”

  剛才一直沒做聲的大高個激動起來：“老板娘來的正好，陪我們哥倆喝一喝。”

  老板娘趕緊謝絕大高個：“那可不行。等我把酒店裏的事情忙完了，再來陪你們。劉老弟，你說是不是？”

  劉高俊不答話，他將老板娘手裏的酒一把奪過來，一手握住瓶頸，嘴巴含住酒瓶蓋一咬，一仰頭咕咚咕咚大半瓶白酒下了肚。

  老板娘叫道：“不要啊，不要！劉老弟怎麽啦？沒這麽喝法呀！大高個，快拉住你大哥。”

  大高個推開老板娘，從劉高俊手中搶過白酒，眨眼功夫便將剩下的白酒喝個精光。

  “喝！老板娘，再給我拿酒來。今晚我要跟大哥比一比，分出個高低來。”

  老板娘在一旁看呆了，她極力勸阻：“兄弟之間分什麽高低啊？你們倆個的酒量在華金公司屬於一流水平，劉老弟是東北人，東北人能喝啊，大高個你就別比了啊。”

  “你，連你也瞧不起我！啊？”大高個太陽穴表皮上的青筋鼓脹得像一團蚯蚓脹，嘴巴往外噴著難聞的混合味道，扶住桌子邊才勉強站穩。

  老板娘看出劉高俊還處於清醒狀態，悄悄地說：“你看他臉不紅反而變黃了，這要壞事了，大高個他不能再喝了，你帶他回去吧，這賬明天來接也行！”

  “嘩——”

  大高個用力扯住桌布一拉，飯桌上的碗碟盤瓶統統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請客，摔碎了的，也全算我的。老板娘你把好酒好菜盡管拿來，今晚我一定陪大哥喝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