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墨隻是輕輕抬手，修長的指節在空中虛虛一握，那些蘊含著他生命能量的魔法光芒便頃刻間碎成光點，恍若一場星雨。

  他的眼中映著這一片夢幻的星河，卻冷清得一絲情感也無，好像在他麵前，他隻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現在該輪到我了？”沈子墨清淩淩的眼珠看向他，沉沉的聲音中終於帶上了一絲興味。

  倫納德再也沒有之前趾高氣昂的感覺了，在絕對的實力生死麵前，他那點心思謀算什麽都不是。

  他開始覺得恍惚，一切都不真實得像一個夢境，麵前這個人真的是沈子墨嗎？那個從小就被他們踩在腳底下碾壓嘲笑的沈子墨？

  他是怎麽變得這麽厲害的？要是他之前就有這樣的實力，又何必忍受他們的欺淩。可是若是他說他最近才變得這麽厲害的又絕無可能，畢竟現在是人族集體都在衰弱的階段......

  胸腔中的窒息感越來越明顯，倫納德已經不知道他現在在別人的眼中是什麽形象了。

  他捂著胸口像個蝦子似的蜷縮在地上，脖頸上額頭上的青筋像虯結的樹根一樣暴起，皮膚紅得像是烙鐵一般，雙目似金魚一樣突起，滲人極了。

  一些沒見過這種場麵的貴婦小姐驚叫著撇過臉去，不忍心再看。

  他們的心髒被巨大的驚詫和恐慌給攝住了，一時竟沒有人開口阻止。

  倫納德的眼前越來越模糊，生理性的淚水不住地從眼眶中逼出來，涕泗橫流。

  “夠了！”終於，德維特公爵站了出來，滿臉威嚴，“這裏是宴會廳，不是比武場，不得對客人們無禮！”

  他的話語像是一滴水濺進了油鍋裏，使賓客們紛紛回神，瞬間迎來一片應和。

  “是啊是啊，小朋友之間開玩笑而已，別太較真了。”

  “子墨什麽時候變這麽厲害了？但是不能仗著魔力高就欺負別人吧。”

  “太可怕了。”

  明明剛剛倫納德說生死不論的時候其他人都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也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

  現在看到事態超出他們的想象了，倒是一個比一個看起來更善良得體。

  沈子墨含笑看了他們一眼，被他的目光掃過的人不知怎的不自覺的就噤了聲，隨後又覺得有損麵子，不自然地理理衣袖然後回看回去。

  不過這時候沈子墨已經移開目光了。

  倫納德終於又感覺到新鮮的空氣湧進了他的身軀，因為吸得太急，還忍不住嗆了幾口。

  他的腦子還有點發暈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感覺到一個粗糙的東西壓在了他的臉上，迫使他不得不把頭貼在低麵上。

  他透過眼前朦朧的水霧，看到了沈子墨的鞋子和

  一小片衣角。

  他正在被沈子墨在貴族雲集的宴會上踩在腳底下羞辱，這個認知映進他腦海的時候，他倒覺得還不如直接讓他死去好了。

  “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沈子墨的靴子在他的臉上碾了碾，“這樣，隻要你把以前你和你母親對我說過的話都把對象換成你自己再說一遍就行。”

  倫納德聞言，飛快地在腦子裏掠過他和母親以前對他說過的話，明明之前他們罵的時候都覺得沒有什麽，仿佛沈子墨生來就是應該承受這些的。

  但是要是將這些話都安在他自己的身上的話，他就覺得實在是荒謬，像是一個人被硬生生地切去下肢，然後安裝在一個假人身上一樣。

  在覺得極度混亂別扭的同時又十分抗拒。

  那些可以輕易對旁人相向的惡毒言語，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們是不能接受的。

  在場的其他賓客顯然也因此想起他們之前明裏暗裏對沈子墨和沈清的所作所為，開始擔心沈子墨現在這個瘋狂變態的狀態會不會來找他們的麻煩，甚至還有幾個婦人已經走到了沈清的旁邊，故作親昵地挽上她的胳膊對她友好地笑一笑。

  仿佛隻要沈清現在接受了他們的示好，之前的那些恩怨都可以一筆勾銷。

  “怎麽樣，想好了嗎？”沈子墨向倫納德湊近了一點，“或者你還是比較喜歡另外一個選項。”

  聽到他帶著笑意的語氣，倫納德又產生了一種窒息的錯覺，他敢肯定，沈子墨現在就是在威脅他！

  他之前簽訂契約是不想德維特公爵之後找他的麻煩，卻沒有想到現在自己卻因為這個契約而被沈子墨給拿捏住了。

  “我......”倫納德發出聲音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但是他卻抑製不住唇瓣生理性的緊張顫抖，“我我說。”

  在尊嚴和生命麵前，求生的本能還是毫無疑問地占了上風。

  沈子墨直起了身子，垂眸看著這個被自己踩在腳下的人，他現在狼狽的樣子和小時候那張得意洋洋的臉龐不停地在他的麵前交叉閃現。

  ——“你是德維特公爵家的孩子？聽說是個活不過一百歲的，真可憐喔”

  “我......我，很可......可憐。”

  ——“你這個短命鬼居然連這麽簡單的魔法都不會？我要是你，還不如早點死了。”

  “我是......短命鬼，還，還沒用，還不如......不如早點，早點去......去死。”

  ——“你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廢物，怎麽還不去死啊？”

  “我，我是個......”倫納德聲音忍不住嗚咽了一下，掙紮著動了一下，隨即被沈

  子墨用更重的力道踩在腳下，“是個沒人愛的......廢廢物，我應該......應該去死。”

  他看向沈子墨，眼裏全是求饒的意味。

  “繼續。”沈子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

  倫納德忍不住打了個哭嗝，然後抽抽噎噎地在沈子墨的威嚴下繼續說下去。

  一時間，大廳裏隻聽得到倫納德越來越露骨刻薄的言論。

  他的一句句話飄進眾人的耳朵裏，像一條毒蟲一樣鑽進他們的心裏，啃噬著一些心虛的人的心髒，驚起他們的驚懼。

  “夠了。”

  淩雁月打斷了倫納德的話。

  她走到沈子墨的身旁，穿過他的指縫，和他十指相扣：“別聽了，帶我出去透透氣吧。”

  那些話，在鞭笞著其他人的同時，又何嚐不是再讓他回憶起那些不美好的回憶，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疼痛隨著那些詞句再度被翻掘出來，散發著血腥熏人的惡臭，沈子墨才是在這裏承受著更大的痛苦的人。

  “好。”

  沈子墨鬆開了對倫納德的鉗製，沒有再看其他人一眼，牽著淩雁月的手離開了宴會廳。

  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為他們讓出一條路。

  等沈子墨離開了宴會廳，眾人看著滿身狼狽的倫納德時，終於意識到，沈子墨這次回來不是求助的，而是得到了更為強大的力量，他是回來複仇的。

  對倫納德這一次的教訓，也是對他們進行暴力的恐嚇。

  魔鬼張開了獠牙，複仇的鐮刀落在他們的頸側。

  他們從來都不害怕名利場上的勾心鬥角，那些看不見的刀光劍影正是他們遊刃有餘的戰場。

  他們真正害怕的，反而是像沈子墨這樣，直接赤裸地撕開假麵，掀翻和諧的假象，以常人不可揣測的瘋狂行為攪亂棋局。

  “德維特閣下，我想您應該多關注關注令郎最近的狀況，他看起來似乎有些過於偏激了。”有人一臉擔憂地對德維特說道。

  “是啊，他畢竟以後還要繼承你們家族的榮光，像今天這樣莽撞行事可不太好。”

  “他是從哪得到了這麽強大的力量？難道......他是投靠了魔族嗎？”

  這個猜測一出來，所有人的臉色都蒼白了一下，但下一瞬間，一種狂熱的情緒又影響了他們。

  隻要給沈子墨冠上了和魔族有關的名頭，他就再也囂張不起來了，他肯定會被處以嚴厲的懲罰，說不定還能直接趁機弄死他。

  一個死人，就算再怎麽瘋，也不能對他們產生什麽威脅了。

  至於沈子墨是不是真的是惡魔？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眾口鑠金，語言的力量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了。

  蘭洛斯特看著這些人你一言

  我一語地就要把惡魔的帽子扣在了沈子墨的身上，卷起耳邊的一縷碎發笑了一下，端著酒杯離開了宴會廳。

  這場他圍觀多年的鬧劇，原本以為是一出愚蠢至極的糟糕爛劇，倒是沒想到現在突然有了反轉。

  也算是精彩。

  這也讓他開始期待，沈子墨，到底能夠做到什麽樣的程度呢？

  有人為了大陸的生靈們深陷生死之中，有人為了生存咬牙尋出路，有人盲目生活庸庸碌碌，有人以別人的人生為戲權當一場笑料。

  人與人的悲喜，從來就都不相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