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毅笑了，還是那張老好人的臉，但是目光裏卻透露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毒，像藏在黑暗中鼠類的眼睛：“你個小雜種，早就該死了。”

  你們有沒有過這種感覺，明明在你麵前的是一個你熟悉的人，他們的身材五官聲音都一模一樣，但是，那張你熟悉的臉上是你完全陌生的神情。

  就像是一個怪物鑽進在了你熟悉的皮囊之下。

  一種恐怖感會沿著肌膚蔓延而上，攀住人的心髒。

  此時的範毅，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絕對的相似，又絕對的陌生，顯得他詭異而瘋魔。

  沈子墨用力將劍壓得更深了些，刀刃毫不留情地刺進他的皮肉：“這些年大大小小對我沒有斷過的殺招，是不是你做的？”

  範毅冷哼了一聲：“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多此一問，你個狗雜種就是運氣好。”

  “運氣？”沈子墨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眸光冰冷，“六年前，就是你和崇冥教的人一起縱火的吧。”

  範毅的眸子狠狠一縮，驟然盯緊沈子墨：“你這是憑空猜測。”

  沈子墨倒有些玩味了：“怎麽？敢做不敢認？”

  範毅看著沈子墨的眼睛，發現他的目光裏滿是嘲諷，他不禁握緊了拳：“你憑什麽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他咬牙發出一聲冷笑，麵容扭曲：“嗬！早在六年前你就該跟著你那龜孫老爹一起去死的！沒想到居然被你撿了條狗命回來，日夜在我的跟前礙眼！”

  “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兄弟燒成飛灰的感覺怎麽樣？”他剛剛還激動的聲音忽地又變得陰冷起來，神經質極了，“是不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一入睡，夢裏就全是他們的身影？”

  他吃吃地笑了起來，臉上出現了幾分快意的情緒：“他們痛苦極了，他們日夜哀嚎，他們求求你，求求你——快點下去陪他們吧！”

  他臉色漲紅，眼神亢奮，一振袖，幾枚暗鏢出現在他掌心，反手就向沈子墨飛射而去！

  沈子墨的劍還抵在他的身上，根本來不及回防！

  範毅呼吸急促，等待自己想象中的畫麵出現。

  卻傳來“叮”“叮”幾聲，他射出的暗鏢居然被全數擊落！

  他咬牙向來者的方向看過去，卻看到了白瑤瑩和韓離。

  範毅剛剛不管是陰沉還是瘋狂，都是無所顧忌的，但是在看到白瑤瑩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閃爍了幾下，不自然地微微地避開了臉。

  那是一個下意識不想被人注意到的動作，但是既然白瑤瑩已經出現在這裏，就說明她都已經看見了。

  他被沈子墨下套了。

  他咬牙，轉身就想逃。

  但是韓離和白瑤瑩二人飛快地製住了他，兩人一

  人一邊，一下就卸了他雙手的力道。

  當他被結結實實地綁上的時候，有人提著燈籠，輕輕地敲響了門扉。

  淩雁月把燈籠的火滅了，放在一邊，提著食盒進門。

  她看見房中的狼狽的範毅一點也不驚訝，施施然地從食盒裏拿出了剛好四人份的宵夜：“都別站著了，過來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沈子墨收了劍，不再看範毅一眼，坐到了淩雁月的旁邊，居然真的乖乖地開始吃東西了。

  韓離向來是個心大的，於是也利落地坐下開吃。

  隻剩下白瑤瑩和淩雁月對視一眼。

  白瑤瑩歎了口氣，雖說她不喜歡範毅吧，但是兩人也是快十幾年的交情了，那些話她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於是猶豫了一會兒，她也坐到桌旁拿起了筷子。

  範毅在這個情境下不想見到白瑤瑩是一回事，但看她就算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居然也還是不願意多看他一眼，一下就開始瘋狂掙紮，塞著布團的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想引起她的注意。

  淩雁月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拖了一張椅子在他對麵大馬金刀地坐下：“身為乾清門長老，你私通邪教，謀害同門，為禍武林，你可知罪？”

  範毅隻當作沒聽到，隻一心看著白瑤瑩。

  淩雁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挑了挑眉。

  心念一轉，便有了想法。

  “你與崇冥教勾結，能得到什麽好處呢？莫非......”

  淩雁月拉長了聲音，故作神秘。

  範毅瞥了她一眼，並不以為然。

  “事成之後，他們會傳傀儡術給你，讓你用在白長老身上？”

  範毅的動作一下就僵住了，顯然淩雁月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房間裏本來就隻有淩雁月和範毅的聲音，現在他們兩個人都沉默著，房間裏一下就安靜下來了。

  剛剛淩雁月的話，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沈子墨的唇角一下就拉直了，他“啪”地放下筷子，一下就站了起來，滿臉戾氣地大步走向範毅。

  當人最憤怒的時候，隻有最直接的擊打，才最能宣泄心中的怒火。

  沈子墨的虎口掐出範毅的脖子，連人帶凳子地把他往後拎了好幾步，然後直直地把人摔到牆上！

  範毅的臉上青紅一片，青筋暴起，他應該是咳血了，可是布條緊緊地塞在他嘴裏，那又沉又悶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但他看著沈子墨這副暴怒的樣子，看著他的眼神裏卻是寫滿了惡意和暢快。

  “你、給、我、死。”沈子墨又舉起拳頭往他的身上狠狠砸了好幾拳，每一下都毫無保留地用力，像是恨不得就這樣活活打死他似的。

  惡

  心，太惡心。

  他恨沈堂，恨一葉山莊，恨沈子墨，尚且能理解為是因為他愛白瑤瑩。

  雖然瘋狂，但也能說是十幾年如一日的深情。

  但是，如果他做的這些，隻是為了能將白瑤瑩製成傀儡人，任他玩弄的話......

  他簡直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韓離在一旁靜靜看著沈子墨的動作，沒有阻止。

  現在乾清門是他和白瑤瑩和範毅三人代使掌門權，範毅的身份本來就輕易動不得，更何況他們三人現在身上還有一重這樣的責任枷鎖在。

  若是範毅在此時出事了，省不得會有人說是他和白瑤瑩為了圖謀掌門之權而進行合作。

  但是他不在乎，他覺得沈子墨做得沒錯，打得他心裏挺暢快的。

  他白姨沒白疼他。

  倒是白瑤瑩出手攔下了沈子墨，她拉住沈子墨的拳，柔聲道：“好了，別打了。”

  沈子墨沒想到攔他的人居然會是白瑤瑩，他的眉頭皺得緊緊地：“姨！”

  範毅愣愣地看著白瑤瑩，這讓他看起來沒有剛才那麽瘋狂了。

  “子墨，現在不行。”白瑤瑩的聲音還是那麽不急不緩的，溫柔沉穩中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歲月從不敗美人，時光在她的臉上留下不經意的痕跡，但是她經曆過的風霜自會釀成她歲月沉澱的氣質。

  就像是深穀盛開的幽蘭，不需要熱鬧的外表，她隻要站在那裏，靜靜地和你對視上一眼，你就能感覺到歲月賦予她的溫柔的力量。

  範毅看著白瑤瑩的目光變得逐漸癡迷。

  沈子墨看見了，又給了他臉上一拳，使他的視線移開。

  他起身大步離開：“別再讓我看見他。”

  意思就是，此事他不會再插手管了，由他們定奪。

  白瑤瑩看著沈子墨離開的背影，眼中滿是欣慰。

  她又看了一眼坐在那跟看戲似的淩雁月：“雁月，他現在估計一個人生悶氣呢，你去看看他。”

  淩雁月突然被cue，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噢噢，好。”

  她一邊追沈子墨一邊默默反省：怎麽能光顧著看戲把任務對象給忘了？真是太不盡職了。

  但是，她又理直氣壯地安慰自己：對於她來說，她這才是剛剛進入任務世界嘞，一時調整不過來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沈子墨並沒有走遠，淩雁月沒多久就追上他了。

  這是一座精巧的小亭子，前方有一大塊的空地，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麽的。

  不過現在是初冬的夜晚，四麵的涼風刮來，真是涼颼颼的。

  淩雁月把身上的外袍裹緊了點，心裏歎了口氣，這個破任務，說得好聽是來拯救反派，其實不就是來當

  保姆的嗎？

  這大冷天的還得追出來哄人，唉，工作不容易喲。

  “你怎麽來了？”

  “白長老叫我來看看你。”淩雁月老實作答。

  “哦。”沈子墨垂下了眼睫。

  淩雁月撓了下臉，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他除了生氣之外，現在又多了點不開心？

  嘖，男人的心思真難猜。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就連寒風從他們之間吹過的聲響都刮得人耳朵生疼。

  “你......”淩雁月突然開口道。

  “嗯？”沈子墨看著她。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啊？”淩雁月舔舔唇，不好意思地笑道，“這地兒還挺冷。”

  然後淩雁月就看見沈子墨的臉色冷得可以凍住這夜風了。

  啊，好像說錯話了。

  “那或者，咱們換個暖和點的地兒？”淩雁月試探性地補救道。

  沈子墨的眼神探尋地從她的臉上劃過，眼底情緒複雜。

  半晌，他輕顫了一下眼睫，語氣不知怎地，有點頹敗：“算了，回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