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墨仔細地打量著她的神色，想從中找出一絲欺瞞作戲的成分。

  但是他失敗了。

  她眼中的光似帶有灼熱的溫度，輕輕一觸都叫人心裏升一團火，然後細細密密地燃燒開一片。

  要麽淩雁月是個極其高明的偽裝者，要麽就是她說的每句話都是發自真心。

  那他應該相信前者還是後者呢？

  沈子墨飲下杯中的清酒，薄唇被浸潤出一點水光，他垂下眼睫把玩著手中的杯子，避開了淩雁月的目光：“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愛的也隻是以前的我而已，並不是現在的我。”

  “以前的你是你，現在的你也是你啊，隻是相同的靈魂麵對著不同的際遇。”淩雁月心裏門清。

  “那你覺得，是什麽塑造了我們的靈魂呢？”沈子墨終於抬眸對上了淩雁月的眼睛，從容道。

  淩雁月一時答不上了。

  沈子墨道：“是際遇。”

  “我們每個人初生時都是混沌稚子，是環境際遇給了我們不同的記憶經驗。在麵對世界時，我們依據記憶經驗做出不同的反應與選擇，才形成了我們所謂不同的性格，或者，稱之為靈魂的東西。”

  他把酒杯放回桌上，發出一聲輕響，薄唇輕輕勾起，眼裏卻是一種冷然和銳利：“兩個記憶完全不一樣的人，還會是同一個人嗎？”

  淩雁月一下被問住了。

  沈子墨微微一笑，拂袖起身：“當然了，你這說得和前世今生話本似的，我是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了。”

  淩雁月眨眨眼，滿腦子的困惑：他在說什麽呢？他不就是他嗎？

  神助攻：這是有點深奧哈。他就是說他沒有和你相愛的記憶，和你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唄。

  淩雁月：眾所周知，我拯救的不就是他沈子墨嘛，他是我的任務對象沒錯吧？

  神助攻：是噢。

  淩雁月：扯什麽亂七八糟五五六六的呢，他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記憶啊！

  神助攻：啊！司正大人找我！我離線一下，886。

  淩雁月：這種時候你倒是逃得飛快！

  她看著沈子墨離開的背影，趕緊追了上去，嬉皮笑臉道：“誒，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你就是你，寶貝，你別不是害羞了吧！”

  淩雁月看著沈子墨無動於衷的側臉，就更想逗他了：“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啊，我不會認錯的。”

  “是你是你就是你，你不要亂吃醋咯。”

  “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懷疑我對你的愛啊！”

  “我對寶貝的一顆真心，天地可鑒——”

  沈子墨額角的青筋跳了跳，終於忍不住一把捏住了她下巴兩側，淩雁月臉頰的肉向內微陷抵住唇齒，終於止住了聒噪的聲音。

  雖然這裏人少，但是青天白日在大街上，一個女生這

  樣大聲嚷嚷著表白的話，實在是有些......實在是令人羞臊！

  淩雁月卻好像絲毫沒有感受到沈子墨的不好意思似的，還頗為無辜地眨眨眼。

  “好了......我相信你，別說了。”沈子墨咬牙，鬆開手就扭過臉撇開淩雁月大步走了。

  淩雁月看著他耳尖上一點粉紅，笑得眉眼彎彎。

  雖然那個記憶靈魂的說辭聽起來挺唬人的，但是她肯定，他們墨墨就是害羞了唄，不知道要怎麽對付女孩子這麽直接的表白！

  她的寶貝真是太可愛啦嘻嘻嘻。

  －

  三天後，又是在夜裏，眾人準備整齊，再次潛入城主府。

  之前是吃了不知情況的虧，既然城主會用毒使陰招，那眾人便要在他使毒之前將他一把拿下。

  這次由江豐雲和沈子墨、秦煜打頭陣，拖住武士。

  城主那邊則由淩雁月和林雅、許柔聯手。

  這次作戰講究的就是一個精準配合。

  城主一出現，琴音就先聲奪人亂他心，淩雁月的遠程武攻直擊麵門，在暗處的林雅抓住機會一招製敵。

  三管齊下，力求一擊即中。

  有了劇情進度和主角光環的加持，這次的行動分外順利。

  城主倒下之後，武士的動作也停下了。

  林雅把劍從城主的腹部抽出，抵在他的脖頸邊上，正顏厲色道：“交出五色散的製作方子，暫且饒你不死！”

  城主其實是個五官端正的中年人，隻是其氣質森然，周身都是沉沉的死氣，他哼笑一聲：“我說過了，不可能。”

  林雅眉頭一蹙，覺得有些不對。

  “你何時和我們說過？上一次也是，什麽’賊心不死’，你個亂臣賊子好意思喊我們是’賊’？”

  “嗬，獨孤老狗沒告訴你們？”

  林雅和幾人對視一眼，然後問：“獨孤是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陣狂笑從屋頂傳來，眾人抬頭一看，張管家手上正拿著一個什麽東西，臉上的神情輕蔑張狂，與那個和善的老人家判若兩人。

  “方子我已經拿到了，小老兒謝過各位英雄好漢了，後會有期。”他說話怪腔怪調，帶著讓人不適的油滑和奸邪。

  話音剛落，他便一個飛身消失在夜色中了。

  許柔是受到衝擊最大的，畢竟她是這些人中最信任張管家的一個人，怎麽突然間那個和善柔慈的老人家變成了張狂奸邪之輩？

  “這是......怎麽回事？”

  城主看著幾人一臉怔愣的樣子：“看來你們，是被那老狗給利用了。”

  林雅一下也不知如何應對這變故，隻呆立在一邊。

  這時，沈子墨走了過來：“他對我們自稱是城主府的管家，說整個仙靈城受你迫害淪為毒城

  ，需要我們出手相幫，解除你對城中百姓的控製。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城主哼笑了一聲，一點血跡從他嘴邊流出：“你們這些小年輕，做事就是衝動沒頭腦，居然被一個狗賊玩得團團轉。”

  淩雁月一揮劍，劍光帶著寒意直直地貼著城主的耳畔擦過，在夜風中發出低吟：“趁你現在還有口氣，快點解釋，別唧唧歪歪的。”

  城主低低笑了一聲，又咳出點血：“仙靈城是為我所害沒錯，但那狗東西根本不是什麽管家......”

  仙靈城以前是一個安寧祥和的小城，城主與夫人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城主勉強是個中庸的城主，但是他心中的執念，最終毀了仙靈城......

  他與披雲閣的閣主，天下有名的神醫手葉韞堂師從天一老人。葉韞堂性子冷清孤僻，遠不如他這個做師兄的對師父服侍周道。可是葉韞堂天賦卓絕，師父教給葉韞堂的東西比教給他的東西多多了，他心中不服，終有一日忍不住找上師父討說法。

  師父卻隻說他心不靜，讓他好好思考沉下心來，思考他學醫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認為這隻是師父給的托詞，便離開師門，回到家中，在父母的安排下走上仕途，成為仙靈小城的城主。

  當上城主之後，他也不放棄對於醫道的研究，誓要研發出新的藥方給師父看，讓師父後悔他的偏心。

  八年前，他終於煉製出了五色散。

  五色散一開始是用於給受了刀傷劍傷的病人消毒止疼用的，效果非常好，用過的病人在治療傷口時，沒有露出一絲痛感，反而飄然欲仙。隻是它的成癮性很快就展露了出來，那些被他試驗藥劑的人紛紛找上他，想要再用五色散。

  他正手足無措之時，崇冥教的人找上了他。他們想要以五色散為藥引，輔以他們邪教的一套特殊功法，通過這樣的手段來控製人的心智，使人為他們所用。

  城主拒絕了他們，崇冥教的人便劫走了他的夫人，給他夫人的弟弟下了五色散。他掙紮無法，隻能配合崇冥教行事，慢慢把仙靈城變成了一座毒城。

  一開始控製人心的實驗進度很慢，能控製的有效時間也短。城主手上掌握著五色散特殊的煉製方法，崇冥教手中控製著他的小舅子，雙方相互製衡著。

  六年前，崇冥教內部出了一件大事，教中事物出現紕漏，城主趁亂竊到了他們控製人心的修煉方法，想要暗地裏為小舅子解除崇冥教對他的控製。

  城主與崇冥教虛與蛇委著，三年前，他終於成功了，隻是小舅子的神智無法恢複，隻是把對他的控製權從崇冥教的人轉移到城主手中而已。

  三個月後，崇冥教發現了此事，對搶奪他五色散的煉製方

  法的想法愈發不加收斂了。崇冥教的人控製了城主府，殺了他的夫人，將他們二人囚禁在城主府。

  那個一旁神色木然的武士，就是他的小舅子。

  城主在說這些的時候，淩雁月一直在觀察著沈子墨臉上的表情，發現城主在說到“六年前”的時候，沈子墨的眼神明顯變了。

  或許崇冥教六年前發生的事情，就和秦炎有關，而秦炎，大概率是造成沈子墨黑化的主要因素。

  六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崇冥教，倒是沒聽說過。”沈子墨對城主道。

  城主的臉上已經一絲血色也無，他道：“崇冥教就是個邪教，他們隱藏極深，在暗地裏研究這控製人心的手法，背後肯定有個極大的陰謀。”

  “而且......他們籌謀多年，武林各大門派中，怕是都有與之牽連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