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福縣距離北蒙市區並不遠，大概一個多小時後，陸新便到了縣城。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他的心情有些忐忑。

  等兩個熟悉的麵孔到來，與記憶中的形象重疊在一起時，那份忐忑到達頂峰，不過他隱藏得很好。

  “爸，您這是怎麽了？”

  看到陸爸坐著輪椅，右腳打著石膏，陸新故作驚訝。

  他與陸媽約好，要裝作不知情，隻是剛好回來。

  “行了不用裝了。”

  陸媽先是看了看陸新，然後沒好氣地瞪了陸爸一眼，“我打電話時，你爸都在門後麵偷聽到了。”

  陸爸頓時不樂意了，“我怎麽是偷聽？我那是剛好醒了。”

  “不是偷聽你幹嘛不吭聲，我看你明明就是想讓兒子回來，自己又拉不下臉來打電話。”

  “我……行了行了，大街上吵吵啥，回家。”

  “對對對，回家吧。”

  陸新哭笑不得地說道，讓他們這麽一鬧，忐忑的心情倒是一絲都沒了。

  “回飯店！回什麽家？回家你飛上去啊？小新你來推，我懶得管他。”

  說著，陸媽鬆開輪椅，自己甩手當先走了。

  父子倆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笑。

  陸新當然知道兩口子不是真的生氣，陸媽恐怕還是惱怒陸爸不肯聽她安排，隨她去北蒙。

  回到飯店，陸爸沒辦法動手，就坐在一旁發號施令，陸媽聽他吩咐炒菜。

  這時候陸媽倒是沒有再說什麽，陸爸讓怎麽做就怎麽做，沒辦法，人家是大廚啊。

  兩人原先都是恩福縣熱電廠的職工，後來廠子因為國家減排關停，他們便下崗了。

  陸爸年輕時就喜歡搗鼓個菜譜什麽的，這下幹脆直接拿兩人的下崗遣散費，買下這門麵房。

  門麵不大，但後麵還送了個小院，就顯得寬敞多了。

  等陸爸正兒八經找地方學了幾個月廚師，拿到廚師證後，兩口子開了個飯館。

  陸爸自己做菜，陸媽搭手，就這麽做下來了。

  雖然賺不了什麽大錢，也算能維持生活。

  這麽多年來，陸新上學、全家吃用花銷，都是從這飯館來的。

  一個小時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擺了滿桌，陸新從早上到現在還沒顧上吃飯，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直接坐下就吃。

  連吃兩碗米飯後，才心滿意足地停下來。

  “媽，您這廚藝真是大漲啊。”

  他喝著水拍了一記馬屁，讓陸媽心情大好。

  “聽到沒？兒子說我廚藝好呢，回頭我炒菜，你在外麵當服務員算了。”

  陸爸隻管吃飯，根本不接茬。

  ……

  飯後，陸新搶著去收拾後廚，陸媽則推著陸爸到了後院。

  “行了，小新也回來了，下午我們一家三口就一起去北蒙吧，我是真不想再在這飯館住了。”

  剛關上門，陸媽便直接開口。

  “蠢。”

  陸爸隻回答了一個字。

  “陸遠山！”

  看著暴起的陸媽，陸爸擺了擺手，“你先別急，我問你，小新在學校當老師，一個月多少錢工資？”

  陸媽暫時止住怒氣，想了想說道：“工資是不算多，但勝在穩定啊……你什麽意思？”

  當初讓陸新考教師證，還是她的主意，這不就用上了？

  “我再問你，他在北蒙住的房子多大的？”

  “100多平的三室一廳，有電梯，不是，你到底什麽意思？”

  陸爸低頭從口袋中拿起根煙，想起醫生說過不讓抽，又不甘心地放回去，這才說道：“工資不高，小新又不是享樂的性子，為什麽要租個那麽大的房子，你想過沒有？”

  “是啊，為什麽？”

  陸媽還真沒想過這個，一下子被問懵了。

  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麽，“你是說……那個姓孟的姑娘？”

  “還不算太蠢。”

  陸爸點點頭，“我想了想也隻能是這個原因了，你說咱倆去瞎湊什麽熱鬧？”

  陸媽這次沒生氣，反而嗬嗬笑了，“你說這臭小子，跟那姑娘都到這個程度了？”

  陸新在大學裏交了個女朋友，姓孟，這他們是知道的，隻是沒有見過。

  沒想到人家都跟他回北蒙了，倆人還同居。

  這真是，有種養了二十年的兔崽子真的長大了的感覺。

  “那我打電話時，你怎麽不攔著我？”陸媽轉眼又怪陸爸。

  “你都告訴小新我腳砸了，不讓他回來一趟他也不會放心，現在回來一看，不嚴重，晚上回家睡一覺，明天讓他回去就得了。

  對了，臨走時你再給他塞點錢。”

  陸媽點了點頭：“嗯，那就這樣吧。”

  於是，等陸新從廚房找過來，催促他倆收拾東西時，陸媽也叛變了。

  “媽，您這是什麽情況啊？”

  陸新滿頭霧水，不明所以。

  他們要是不去，那房子不是白租了？

  好幾千呢呀。

  陸媽笑道：“我跟你爸商量了商量，還是不去了，我們就在飯館就挺好。”

  “可你電話裏不是這麽說的。”

  “電話裏那是跟你爸吵架了，他這腳一個月就能下地，沒事。”

  無論陸新說什麽，兩口子就是不去，直到最後，陸媽才稍稍漏了漏口風。

  陸新這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他沒想到兩口子這麽能猜，哭笑不得地說道：“嗨，早分手了。”

  “分手了？那你租那麽大房子幹嘛？”陸爸顯然不信。

  “那不是……那不是我平常經常寫歌唱歌嘛，房子小了破了，隔音不好。”

  他一個音樂學院的畢業生，這是個好理由。

  總之最後好說歹說，陸爸陸媽才終於相信，房子是他一個人住，不是跟女朋友同居。

  陸家有個破麵包車，是前兩年陸爸買的二手的，平時用來拉菜。

  陸新說服兩人後，收拾完東西便同陸媽一起，把陸爸架到後座上。

  等陸媽也坐好，他坐上駕駛座發動汽車，朝著北蒙市區開去。

  “我蠢，啊？你能哈！”

  一路上，陸媽對著陸爸冷笑不止，狠狠報了一把被鄙視的仇。

  陸爸自知理虧，剛開始還小聲回了兩句，後來幹脆靠在車座上閉眼假寐。

  陸新聽著兩口子在後麵拌嘴，心情十分不錯。

  隻是進了北蒙市，快到新租的小區時，他看了看路旁卻忽然愣了一愣。

  垃圾桶邊上，一個小巧的身影正在翻找著什麽。

  看到一個空瓶子時，臉上馬上綻放出笑容，把瓶子收起裝進袋子中。

  那身影陸新認識，是在音樂教室見過一次的三3班學生，張佳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