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月樓靜靜地看著葉寧, 他與平時並無多大區別，但葉寧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她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葉寧看他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血色，眉心的魔印妖異似血, 就不免有點擔心, 道：“你怎麽了？感覺還好嗎？”

  她端著東西走過來，剛放下東西，聞月樓一下子就把她拉過來了, 抱著她的腰。

  大概是元神雙修後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副作用, 聞月樓離她越近，他身上那股暴走的力量仿佛就會得到控製, 漸漸平複。

  葉寧隱約也能猜得到一點，但她有點拘謹，甚至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害羞。

  她就鬥膽伸手去摸了摸聞月樓的頭發, 而他那頭長長的黑發意外地很柔軟，放在手裏如細水流沙, 心動得不行。

  她真的……

  太喜歡了。

  葉寧垂眼看他，就壓低了聲音, 問道：“你的傷還是很重嗎？”

  “嗯。”聞月樓低低地應了一聲, 然後他慢慢地就抬頭看向她, 扯唇笑了, 道：“你治嗎？”

  葉寧一愣, 然後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的時候, 摸魔鬼腦袋的爪子就一下子停了。

  聞月樓當然不可能讓她走，把她拉到了自己懷裏。

  都到這份上了, 葉寧也沒有真的掙紮，就是很不好意思，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

  “青天白日的, 不好吧？”

  “怎麽不好？”

  葉少女特別做作，“我害羞……”

  “哦。”聞月樓聲音特別平靜。

  他抬眼看她，眼裏藏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也害羞。姐姐和我一起克服吧。”

  “……”

  你害羞個屁。

  還能要點臉不？

  聞月樓當然還是不要臉的，不過他內息紊亂，狀態極度不穩定，也沒有把葉寧怎麽樣，就是故意逗她炸毛的。

  窗外有風吹進來，紗幔飄飄，一條係著破銅鈴的幔布撞倒了旁邊的小燈架，發出清脆的響聲，氣氛變得很溫柔。

  這一刻，仿佛一切都變得特別安逸，寧靜。

  葉寧的眼神都不自覺地跟著溫柔起來。

  這個世界的狂風暴雨結束了。

  聞月樓這一次大概是選擇了守護，選擇把這一片寧靜和美好留了下來。

  葉寧索性也跟他一起倒下躺著，心情說不出來的好。

  她輕聲問：“天裂這事是徹底解決了嗎？”

  “不知道。”

  葉寧有些意外。

  聞月樓不以為意，冷笑道：“該做的都做了，締魔印已封了裂痕，不再見世。如果那些名門正道不能自己善後，那就永遠解決不了。”

  爛攤子他已經收拾了。

  如果仙門正道那些人連這點善後的本事都沒有，那就怪不得任何人，隕落毀滅也是他們的命數。

  葉寧也是聽聞月樓說了，才知道在九聖山那裏是發生了什麽。當她得知白翎翎被扔進裂縫裏，而江師兄也跳進去的時候，簡直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問聞月樓為什麽要扔白翎翎？

  聞月樓說對方太聒噪，煩人，就直接拿人試了。

  葉寧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因為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已經脫離了原著劇情十萬八千裏的男女主角，他們隱形的光環，最後居然是被聞月樓這樣瞎搞而被迫發揮出來的！

  這簡直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或許中間稍有偏差，但就結果來看，似乎是差不多？

  葉寧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的事當然不止這個，其實她現在回頭看，就會發現每個人都很不可思議。

  比如聞月樓。

  比如擇無仙尊。

  所有的事情爆發後，令澤親手布局一步步毀了凝聚了世世代代心血的九天明宮，徹底祛除汙穢毒瘤，選擇同歸於盡。

  他以元神祭天試圖消滅天裂，不成，可惜隻差最後一步。

  而最後一步，是聞月樓去做的。

  誰能想得到呢？□□天下的最後一步，竟然是人人欲將其除之而後快的禍世大魔王去做的。

  一念之間，屍山血海，人間煉獄。但他也可在一念之間，逆轉乾坤，改天換地。

  所以為什麽說正道所有人都畏懼痛恨魔尊呢？

  就這麽一個危險十足的邪魔外道，又是個陰晴不定的狠角色，無拘無束，不受任何束縛壓製，說他時時刻刻威脅三界也不為過。試想誰能安心？

  必然是不能的。

  隻不過這一世的聞月樓同樣麵臨被圍剿誅殺的境地，選擇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方式。不管仙門正道如此猜忌如此不放心，都一樣是奈何不了他。

  想到這裏，就回想起他們一開始見麵的場景，葉寧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她就不禁問了一句：“剛剛被喚醒的時候，你心裏想的是不是向仙門正道複仇？”

  聞月樓沉默了一下，道：“不是。”

  葉寧訝然。

  聞月樓麵上平靜，冷不防地說了一句，道：“我那時心裏想要的，是你。”

  這答案葉寧倒是沒有想到的。

  這話乍一聽還挺動人，但是她想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麵劍拔弩張、火星飛濺的畫麵，嘴角就狠狠地抽搐了起來。

  這大實話就很紮心了。

  這魔鬼初次見麵，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剝的她弱小可憐的靈魂。

  葉寧動了動嘴唇，話還沒說出口，聞月樓就兀自接了下去，直白道：“現在也是。”

  被喚醒想要得到你，清醒時也是想要得到你。

  從開始到最後，一直都是你。

  葉寧被他一下潑冷水一下猛塞甜棗的言辭，弄得她那一顆小心髒七上八落的，都要不好了。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你怎麽這麽說甜言蜜語？”

  “我一直都會。”

  “……”葉寧無言以對。

  她都不知道他這種自以為很善於表達愛情，十分違和的自信和篤定是哪裏來的？

  他們畫風微微跑偏的談情說愛並沒有持續多久，外麵就傳來一陣劇烈的響動，像是什麽爆破聲。

  葉寧麵色一變。

  聞月樓則是麵無表情。

  在這個地方，能弄出這樣的動靜的，也就隻有穆見愁那個不肯消停的傻逼了。

  他們出去的時候，果然就看到了灰頭土臉的穆見愁了。

  穆見愁臉上的表情也是懵的，他手裏紮了一堆的碎片渣滓，這手簡直跟仙人球沒有什麽區別了。

  葉寧看到他這個鬼樣子，愣了一下，疑惑地問道：“你幹什麽了？”

  一被問起，穆見愁就氣不打一處來，道：“還不是因為這個破東西！老子本想將它挪開，誰知道這東西居然有法力，還陰險得很，老子的手差點就廢了！氣死我了！”

  他伸手指著地上那一團散著光刺的光團，氣得不輕。

  葉寧茫然地看向聞月樓，用眼神詢問他，這是什麽東西？

  聞月樓沒有理會穆見愁，神情淡漠，冷冷地掃了一眼那抗拒生人靠近的光團，隨手一揮，便將它弄到了原本它該待著的地方。

  穆見愁沒想到這東西這麽容易就被鎮住了，呐呐道：“這是個什麽東西？為什麽你動它就沒事？”

  聞月樓冷酷無情道：“因為你是個廢物。”

  慘遭人身攻擊的穆見愁：“……”

  說句好話你是會死？

  說完後，聞月樓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眼裏的冷漠和嫌棄一點都不掩飾，道：“你怎麽還留在這裏？”

  言下之意就是你怎麽還不滾？

  穆見愁表情就更難看了，但隻要臉皮夠厚，那他就可以裝作完全聽不出來逐客令的樣子。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就扭頭去桌子那裏，一屁股坐了下來，就是那麽厚臉皮。

  穆見愁身上的傷也沒有完全好透，重整魔界未來大業還沒安排妥當，這種時候，當然是不會輕易離開。

  好在聞月樓如今也懶得管他這個不成氣候的東西，沒有直接動手把他給扔出去。

  葉寧看了看兩人，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也圍著木桌坐了下來。

  隻是等都坐下來的時候，她才恍然發現，這四麵方桌有個位置空落落的。

  四個人的瘋弱傷殘反派組織，現在就隻剩下三個了。

  臨別時，他們幾人狼吞虎咽吃那鍋燉魚，時有說笑，時有爭吵，那些吵得不可開交的場景，仿佛曆曆在目。

  物是人非。

  葉寧就有點傷感，苦笑道：“少了一個人。令澤沒回來，本來他說回來就要搞慶功宴的。”

  穆見愁微怔，臉上的怒意慢慢地褪去了。不過他那張嘴還是不饒人，撇著嘴，不屑地道：“他的鬼話，你也信。”

  聞月樓揉著額角，壓著疲勞倦意，麵色始終是冷冷淡淡的，沒說話。

  不過穆見愁沒能沉住氣撐到最後，忍不住問了聞月樓，道：“喂。那個……瞎子是真的死了嗎？”

  “死了。”聞月樓一點猶豫都沒有。

  這下不光是穆見愁，就連葉寧都愣住了。

  氣氛一下就變得很沉重。

  聞月樓感覺到兩人的視線，睜開了眼，慢聲道：“他獨自受了天罰，以身祭天，魂飛魄散。”

  頓了下，他便輕嗤了一聲，道：“自己一心求死，誰能救他？”

  穆見愁沉默後，就看了一眼葉寧，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看。我說什麽來著？”

  令澤強行而為之，逆天而行，絕對是沒命了。

  這個消息很悲傷。

  溫文儒雅的令澤就這麽隕落了，葉寧其實挺難過的。難過因為她知道擇無仙尊是個風骨純正的好人，也是當之無愧的仙門魁首。

  當時令澤還笑著保證成功就回來下廚不醉不歸的，結果唯一失約的還是他。

  這個大佬提前預警離開的方式，還真的是……讓人難以釋懷啊。

  葉寧無奈地笑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罷了。

  事到如今，作為短暫的隊友兼半塑料朋友，他們也不能再多做什麽。

  過往種種恩怨，就讓它一切隨風去吧。

  一切重新開始。

  葉寧重新振作地笑起來，於是說道：“那我們也成功了，就像約好的那樣……辦個慶功宴吧！”

  令澤最後沒辦成的事，就做完吧。

  如他所言，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算是告別了。

  穆見愁眉頭緊鎖，他那堆習慣性冷嘲熱諷的話到了嘴邊，就咽了下去。

  他沒反對，哼哼唧唧道：“真是麻煩。老子不是打雜的，可不會幫你。”

  葉寧瞟了一眼過去，就隻是無波無瀾地‘哦’了一聲

  穆見愁狠話是放下去了，但他這人最擅長就是打自己的臉。

  他消失了半天，等夜裏回來的時候，他就帶了好幾壇據說是最難搞到手的浮塵杏花酒。

  可以說很重視了。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超級典範。

  穆見愁當時把酒拿出來的時候，還故作無所謂地說，“路邊撿的，便宜你們了。”

  葉寧欣然接受了這個便宜。

  便宜她撿了，但消受起來就太磨人了。

  葉寧這輩子沒喝過這麽上頭的酒，當然這個上頭不是因為酒烈，而是因為酒香似有魔力，讓人飄飄如仙，忘乎所有的煩惱。

  葉寧到後麵就莫名其妙跟穆見愁猜拳灌酒，兩隻喝了半醉的菜雞互啄，不亦樂乎。

  葉寧斤斤計較，比著誰倒多了一點誰喝少了一點，認真得一批。

  穆見愁罵咧咧地灌酒。

  最後也不知怎麽的，他喝著喝著就變成了痛訴白翎翎不識好歹看不上他這個絕世好男人……

  穆傲天的酒後吐真言，總結起來就是愛情不值得，傷身又傷心，老子幹事業去了。

  聞月樓當然是不參與他們一言難盡的戰局。

  他坐在一邊，百無聊賴時也喝酒，不過沒有葉寧和穆見愁兩人的瘋勁。

  後來穆見愁就不行了，手氣太爛，一直輸，喝高了就趴下了。

  葉寧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是半醉半醒的狀態，她腦子還是清醒的。

  聞月樓默然地看了半晌，隨後他便微微彎下腰，把她抱了起來。

  葉寧沒折騰，安分地待在他懷裏。

  聞月樓知道她沒醉，還是清醒的，借酒瘋勁過後，她的情緒有些低迷。

  他抿唇，問：“你難過？”

  “難過啊。”

  “他一點都不重要，你難過什麽？”

  葉寧就被他這種古怪的語氣給逗笑了，艱難地說道：“嗯……就有點可惜，擇無仙尊……是個好人。就是人突然失去一個朋友，也傷心的。你懂嗎？”

  “不懂。”

  他沒有，也不需要什麽朋友。

  聞月樓神情很平靜，道：“我隻懂你傷心，我不高興。”

  魔頭荒蕪冷漠的內心什麽都沒有。

  大概就是放眼一切，我也隻感受得到你的感受。

  穿過長廊，淡淡的月輝交錯地映在聞月樓的臉龐，疏離而清冷，但此刻葉寧卻覺得，他俊美如刻的眉間，有種說不上來的溫柔。

  她心神搖曳。

  葉寧醉意微醺，眸子裏漾著一圈圈漣漪，湊上去親了他一口，輕聲道：“我相信你是真的會說甜言蜜語了。”

  我服輸。

  作者有話要說：-

  聞月樓:我隻要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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