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合作
作者:Shrimp      更新:2020-09-02 20:04      字數:4624
  李隅的語氣不太好,揣著手臂站在門前,“白小姐,你有事嗎?”

  白疏桐笑著的聲音傳來,“幹嘛一上來就這麽陰陽怪氣的,我打擾到你了?那為什麽接電話?”

  “貓接的。”

  白疏桐還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哎呀,接都接了,居然還推脫說是貓,我說你這個人還真是……”

  李隅心裏正煩躁著,也不想繼續跟她說些廢話,“你到底有沒有事? ”

  “我大約下個月十號回來,能來接我嗎?”

  李隅應該是嗤笑了一聲,拒絕得也很不客氣,“你喝多了吧?”

  白氏的大小姐要回國,塘市大大小小的圈子早就都傳了個遍。依托白氏的財力,她進軍娛樂圈一開始就其他人不在同一起跑線上,大學時候和聆音簽的唱片約,和幾位享譽海外的前輩合作的第一張專輯,就是拿到手的全都是別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好資源,還是近兩年裏國外大片中最常出鏡的亞洲女性麵孔。

  而這次回來大多都覺得她是野心勃勃,有意在國內發展,白氏旗下的影業少不得要把這位大小姐給捧上天去。

  那邊聲音像是塞壬海妖,輕笑聲都充滿著誘惑,“我清醒得很啊,我說,你就不能再對我稍微好那麽一點嗎?你想做的事其實我可以……”

  李隅直接掛斷了。

  他走回房間,床上隻剩下屈伸著伸懶腰的撒潑,阮衿開溜得很快,才講幾句話的工夫,人就已經徹底沒影。

  他說了讓阮衿“稍等一下”,但好像永遠都是這樣,一旦被打斷之後,許多話,許多事都再難說出口。

  李隅暫且擱置他們之間一團亂麻的關係,偷情?不倫?舊情複燃?不,他現在忙著要做的事堆積如山,早已無暇多餘的精力去揣測另一個人的心裏在想什麽,又或者說他不願意去當先揣測的那個人。

  他隻是在床上躺下了,腦海中再度浮現出白疏桐那一句“你想做的事其實我可以……”

  像這種充滿著暗示性的話白疏桐這幾年來不知道對他說過多少次,他深知自己不是正人君子,相反的,為達目的使了不少手段。

  說謊,威脅,逢場作戲,沒什麽不能做的。

  有必要這麽忍辱負重嗎?未嚐是不可以選擇走捷徑,快一點,再快一點……在強大的白氏的資本傾軋下,一切就好像在佛像麵前膝蓋不知不覺軟下去跪拜的信徒。

  可是一直以來這就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有得必有失,他可以稍加利用別人的好感,但是卻不能夠販賣婚姻和感情。

  為了打倒李勝南,他不得不先成為李勝南。

  這是什麽悖論,他不願意這麽做。

  李隅對著燈光屈伸了一下自己手掌,那些光從指根的罅隙中落在眼睫上,就像細沙一樣握不住的。他的手攥緊了,複而又頹然鬆懈下去,重新變成一片遮擋在眼皮上的陰影。

  不會等太久的,他告訴自己,就像從小到大一直那麽告訴自己一樣,他知道這一次會是真的。

  正這麽想著,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李隅夢到自己手握寶劍要去屠龍,他和惡魔做了個出賣靈魂的交易,於是獲得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

  但當他殺死了惡龍的瞬間,自己那沾滿鮮血的手掌卻已經不再像是人了,那是龍的鱗爪。

  一直到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李隅才從那種詭奇的如西幻寓言般的噩夢中掙脫出來。

  恰巧來了個電話,是Tiffany打過來的,“額,有個叫張鵬的Beta的找你,他按你給的名片打過來的,自稱是你的朋友,施工遇到了點兒難處,全部停工了,僵持不下來,就想讓你這邊向監理的通融一下……”

  “嗯,我知道了,你跟他說我會留意的,把我私人號碼給他。”李隅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一隻手慢慢上下揉著撒潑身上的毛,感覺自己的心情重新平複下來。

  順著毛摸撒潑哼唧著打呼嚕,逆著毛稍一動彈,被這家夥回頭齜牙咧嘴逮了一口。

  他推了一下撒潑的屁股,把這惱人的貓給趕下床了。

  Tiffany的聲音帶著調笑,“老板,我說你這交友還真是越來越廣泛了,怎麽現在連包工頭都能跟你攀上朋友啊。”

  李隅不置可否;“要是你有用處的話,我也會跟你交朋友的,做你的事去吧。”

  Tiffany聽出他或許有點起床氣,就悻悻地把電話給掛斷了。

  監理方不斷發出質量整改的監理通知單,什麽這裏不符合物料堆放不對,那裏現場排水有問題。到更嚴重就是停工令一出,那邊拆遷工程直接停了。張鵬不得不仰賴李隅去跟監理方溝通,但如果他敢大膽琢磨的話,其實那是甲方常用的缺德手段,多半是因為資金暫時沒能周轉回來,和監理打過招呼後,聯手給施工方使絆子。

  不斷地整改,整改,再惡意勒令整改,能拖就再多拖一天。

  但政府招標的舊區改造工程,李隅的錢自然不可能被燒光,任誰也想不到是甲方在故意拖延拆遷進度。可他就是刻意這麽緩一緩,磨一磨,然後再放一放,幾天下來,逼得施工方焦頭爛額。

  這次監理並不是普通公司,中字開頭的重點市政工程,他們後背靠著的是政府,不是塞點打點費用,買煙請客唱歌就能夠輕鬆解決的。張鵬求路無門,最後自然就隻能想起那張李隅塞給他的名片,於是上門來主動求他了。

  人情始終是你來我往的,先欠著,以後才能慢慢收債。

  李隅起身洗漱,家裏鍾點工的傭人明嫂九點鍾進來照例清理房間,“李少爺,這塊地毯髒了,我拿去幹洗。”

  他一邊吐出漱口水一邊擦拭著嘴角,心裏一動,想起昨天阮衿把下過毒的醒酒湯潑在了上麵,“不,您先放著別動。”

  李隅隻是讓明嫂把髒汙了的羊絨毯子卷起來立在一邊,然後才鋪上新的。

  盡管上午時間過半,他肚子仍裏沒有饑餓的感覺。

  李隅托著下頜,在自己的電腦前輸入了安全係統的登陸密碼,從自己的隱藏文件夾裏調出來了一張合照。

  那是一張年輕的女性Omega和張鵬在樹下的合影,穿著印有A大校訓的白色文化衫,她纖細嬌小,皮膚白皙,笑靨如花,看上去正是青春少艾的好年齡,倒是襯著旁邊的張鵬顯得黝黑平凡,唯有露出的牙齒看上去白一點的。

  據李隅所知,張鵬從前不在塘市做事的,他是特地這裏找人的。

  十六年前,他的妹妹張夢然來塘市的A大讀書,她學習優異,勤工儉學,在校期間多次不定期會往家裏打錢。但從某天開始,她忽然之間離奇失蹤。

  正對著搜羅來的各種資料出神 ,門忽然被篤篤地敲響了。

  李隅把電腦闔上,然後打開了門,外麵是端著一份早餐的阮衿。天氣漸熱,阮衿穿著的衣服也由薄毛衣變薄成襯衣。袖子向上挽了三道褶子,領口開了兩粒扣子,白皙的手腕和鎖骨都陷落在極朦朧的晨光之中,沒有任何陰影。

  阮衿不管穿什麽衣服好像都顯現出一種鬆散的居家狀態,柔和,溫吞,仿佛是一種渾然天成的氣質。

  他其實可以理解李勝南為什麽會想要把阮衿留在家裏麵,看著很舒服,也不會輕易對這種人生氣發火。

  阮衿端著的東西是一大盤培根和雞蛋,還有正冒著熱氣的濃黑香醇的咖啡,“我看你整個上午都沒出來過,很忙嗎?”

  “還好。”李隅還以為他昨天就那麽溜了,會不敢見他。可現在看上去坦蕩得很,頓了一下,側身讓阮衿進來了,“他們都不在麽?”

  阮衿點了點頭,把端上來的東西放在了桌上,“嗯,很早就一起去戲院了,要看《打焦讚》。”

  李隅注意到他手指上戴著一枚鉑金戒指,低調的銀色弧光一閃而過。在李勝南沒有回來之前,李隅其實一度忘記了有這個東西的存在,結果現在立馬又重新戴上了。

  阮衿還以為他在看自己端過來的咖啡,就馬上解釋了,“我加過一些糖和奶球。”

  雖然他不知道現在李隅的口味如何,但是盡量弄得甜很多。

  李隅插了一塊兒雞蛋,冷冷淡淡地說了句“謝謝。”

  阮衿又磨蹭了會兒,他原地在李隅的桌前躊躇尷尬著。心裏十分想找些話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嗯,那你先吃,我不打擾了。”

  阮衿又磨蹭了一會兒,覺得他剛剛語氣不怎麽好,從麵部表情上也完全看不出對食物味道的評價,心裏頭有點細微的沮喪纏繞上來,於是朝李隅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退出去。

  李隅咀嚼了一口煎得焦黃半薄透的培根,感覺自己的食欲很快被打開了,“你不是打算來跟我說些什麽嗎?”

  阮衿本來一隻手都按在了門把手上,聞言又回頭怔怔地望著他,好像是在猜測他為何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李隅把金屬叉子擱在骨瓷上,又喝了口咖啡,嚐出了上麵煉乳的奶味兒。

  然後他聽到阮衿猶豫萬分的聲音,“其實我……”

  “你要是敢再對我說哪怕一個謊……”李隅打斷了他,語氣很淡也很確定,伸手指了一下那邊堆著的毛毯,“我會去找周白鴞把它化驗出來的。”

  他的眼神明晃晃的,有如能切割人的刀鋒。

  像是在說,如果你的答案令我不滿意,我保證一定會把你的事完完整整地捅出來。

  “我是想殺李勝南。”其實明擺著的事,不知道為什麽阮衿卻說不出口,他緊緊咬著牙,“因為我忽然反悔,我不想跟他結婚,可他不願意鬆口。”

  李隅的臉上帶著笑,卻是不及眼底,“你覺得自己這麽說很有說服力?僅僅隻說出部分事實,那就不等於說謊了嗎?”

  “那我也有個問題要問你。”阮衿一瞬不瞬地盯著李隅,像是充斥著坍塌成碎片的傷痛,“你也不能對我說謊,可以嗎?”

  阮衿看到李隅又重新握住了那個金屬叉子,這或許是一個在傳遞不安的信號。

  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落到無底洞中的一陣風,空曠而蕭肅,繼續緩慢地向地麵墜落著,“你有別的Omega嗎?或者說,有正在考慮的交往對象,結婚對象……”

  李隅擺弄著那個叉子,指腹來回摩挲著那冰涼筆直的金屬,他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他的眼神像是路過的蜻蜓,先是落在盤子上,又飛到那邊的毯子,門把手,牆上的油畫,幾乎把這個屋子都徹底完全掃蕩了一邊。

  直到最後才無處安放地飄回阮衿的身上,“有,正在考慮的交往對象。”

  阮衿艱難地點了點頭,感覺自己吞口水就像生咽下去一隻異常聒噪的青蛙,它再不能被傾吐出來,隻能深深藏在一個人的胃中。然後慢慢地缺氧憋死,腐朽,潰爛,然後被胃液融化。

  “正在考慮的交往對象”聽起來像不像當年李隅對薛寒所說的“還需再觀望,但有人即將符合”呢?

  阮衿當年不敢相信那個人是自己,而今天,李隅的觀望對象,確實已經換成另一個人了。

  白疏桐,阮衿昨晚看到這個名字之後就有去上網查,她就是那個馬上要回國的白氏的大小姐。

  她有一把再漂亮不過的人生履曆,學業,事業,沒有不成功的,獲得的各種獎項都能塞滿整個詞條解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和李隅同在A國留學。

  如果李隅已經確實對別人心動的話,自己剩下那些話就爛掉好了。沒有誰會想要陷入和舊情人的糾纏不清的感情泥潭之中,他第一次見李隅就知道,自己帶給他的痛苦是遠遠大於一切過往甜蜜的。

  缺席了太久,那可能就真的已經錯過了。

  於是阮衿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李隅的眼睛,還是繼續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他真的向來擅長如此,步入社會之後就更會撒謊了,他裝出誠懇的模樣,一字一頓地說,“我剛才所說的每一個字,就是全部的事實。”

  李隅也回看著他,撫在咖啡杯的托盤上手指挪開了,五指向掌心內扣合攏,握成了拳。

  他良久才說一句,“好。”

  阮衿揉了揉自己因為睜得過分大而酸軟的眼睛,他走過去,坐在李隅的桌前努力笑了笑,“上次去深城,我看你也是想給李勝南製造麻煩。那麽我們是一個陣營的,我想跟你暫時合作一段時間,可以嗎?”

  限時的炮/友,限時的合作。

  阮衿換回他的自由,而李隅,他將換回他想要的一切。他拙劣地模仿著李隅的語氣和表情,像李隅麵對著任何一個他的棋子,或者說合作夥伴一樣,卻是無比真心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合作愉快。”

  李隅握拳的手鬆開了,象征性地和阮衿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作者有話說:

  阮衿好遲鈍哦,魚魚子說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