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還別的東西
作者:Shrimp      更新:2020-09-02 20:04      字數:3738
  李隅喝多了身上有股子難以言喻的瘋勁兒。

  阮衿簡直驚呆了,猶豫了一下子,那團蛋糕就已經貼到他的嘴唇和下巴上了,他於是隻能順勢去舔,就像是低頭吃草的小羊那樣。

  堅果仁咀嚼起來很香,而融化的慕斯嚐起來是細膩綿軟的口感,真好吃,昂貴又精致的味道直直地揉進了他的口腔。他的舌頭碰到了李隅的手心一下,又收回來,或許是因為癢,李隅的手指微動了起來,指腹磨蹭在他的臉頰的肉上,像是在鼓勵他繼續舔下去。

  太奇怪了,一個大年三十的夜晚,他不知道自己是變成小貓,小狗還是小羊那種動物,在舔李隅右手上的蛋糕。

  他幾乎要吃完了,李隅又再用手繼續喂,像是很享受這個過程。一直周而複始的,用拇指給他那些融化的,黏膩的奶凍被塗抹在他嘴唇,鼻尖,甚至鑽進去撫摸過他的牙齒和口腔中的肉。

  不知道為什麽,阮衿有點想哭,或許是這是新年,或許是因為蛋糕太好吃了吧,或許又是因為他的臉埋在李隅的手掌之中。

  彼此之間都不說話,摻了酒精之後古怪的親密突破了重重氛圍。剩下隻是薄薄的一層,雞蛋清一樣的東西懸浮在空氣中。

  真是難得,雖然李隅隻是醉了,但是如果要他再翻幾堵牆,也完全不再話下。我真喜歡他啊,有些話說得或許太早了,但是阮衿覺得已經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直到阮衿打了一個嗝,喂蛋糕這個環節才算結束。他從口袋裏剛掏出餐巾紙給李隅擦手,看見他拿著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在洗手,他表情嚴肅得如同解題,但是那一線細細的水流向下傾瀉出銀光,卻完全沒倒在手上,啪嗒啪嗒落全在屋棚頂上。

  然後換成阮衿給他倒水洗手了,月光下指節屈伸著,是泛著紅的,他皺著眉頭,“真冷啊。”

  “捂一會就不冷了。”阮衿替他衝幹淨之後又拿紙重新擦淨了,每一根手指,到形狀好看的腕骨。他不合時宜地想到阮心,然後幾乎是自然而然的用自己的雙手捧住了他的手,像捧著一塊正在融化的冰塊。

  他的手也不太熱,但是要比李隅要幹燥和溫暖。

  李隅沒有抽開手,隻是盯著他,“你臉上還有蛋糕。”

  阮衿想著再捂熱一點,“那我待會再擦。”

  然後忽然就被啄吻了一下他的鼻尖,阮衿都不知道怎麽發生的,發生的太快了,“啾”的一聲,交疊的手被一起按壓到他的心髒部位上,如同重擊。

  他錯愕地看著李隅,看他從來冷靜的麵龐上,顴骨處有著飲酒後淡的紅。

  濕潤的唇珠上粘著從他鼻尖上獲取的一點牛奶似的白色,抿了進去,然後又露出一點困惑的表情,“不夠甜,但為什麽在你臉上就會覺得想吃?”

  為這直白的話,阮衿的臉幾乎全紅了,連帶著手都在持續發熱,他不知道李隅是否有意為之,還是說醉得太過厲害,“你說的想吃……是什麽意思?”

  “就是想吃的意思。”

  李隅露出的那種坦誠平靜的眼神,眼睛像藏著深海,反倒令阮衿覺得自己想多了。

  李隅喝多了,阮衿覺得自己也需要再多喝一點,好像這樣他們的思維才更好對等。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喝酒,李隅有時候邏輯清晰,有時候又容易前言不搭後語,但至少還能夠流暢交流。

  他們雙腳懸空在兩三層樓的高度,風從很低的地方吹來,簌簌搖動,好像他們是同一顆藤上成熟的兩顆漿果,即將墜落到地上砸個稀爛。

  阮衿凝視著黑暗,耳朵能聽到很遠處的煙花聲,那應該是塘市沙洲上舉辦的新年煙火大會,他捧著啤酒罐問李隅,“你會想自己的未來嗎?比如理想什麽的。”

  李隅反手撐在地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天空道,“以前沒想過,不過最近有在想,還沒想明白。”

  “我也還沒想明白呢……但我攢夠錢就要離開,我不喜歡塘市……這裏太大了,也好冷。我想回南方,錦城。柳絮太多就會打噴嚏,但是爸爸,還有妹妹都在那兒……”果然酒喝多了,話就容易變得多,阮衿隻是微醺,話匣子就打開了。他思索了一會,又覺得眼眶很酸,哭喪著臉歎氣,“不對不對,我說錯了……我爸,我爸他早就死了。”

  “沒事,我爸也快死了。”李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至少在我心裏是這樣。”

  “你在講笑話嗎?”阮衿本來都快哭出來了,又被堵回去了。

  “不是笑話,這是我的新年願望。”

  還有幾分鍾快到十二點,遠遠的,沙洲上燃放的煙花也逐漸變得猛烈起來,但隻是一些遙遠的閃亮發白的邊邊角角,沾染了黑夜的邊緣,那裏在閃動,昭告著他們這樣的邊緣人。

  而他們離光源和熱鬧實在太過遙遠了,但他們可以自己放煙花。

  李隅站起來,阮衿幫他撿起拿起腳邊的長筒狀的煙花,這正是他之前獨自放過的,又用打火機點燃了引線。

  結果這支完全是壞的,十二點整,砰砰好幾聲,在半空中炸開的五六下,全部都是一小片迅速消失的閃白,像是二十四幀的動畫中隨機**的一張圖片,因為人眼都很難捕捉到,於是什麽也沒有留下。

  “操。”李隅說。

  “操。”阮衿也跟著他這麽說。

  但他們又都在黑暗中又都無奈地笑了起來。

  好在還有仙女棒,零散的,李隅買別煙花的時候送的一小把,大約十幾支,零散地落在地上。阮衿撿起來,握在一隻手中舉起來,“這個怎麽樣?”

  “小孩子才喜歡這個。”李隅這麽說著,還是用打火機點燃了。

  這一把全在阮衿手中燒起來了,如同故事中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不過他們要更加豪爽,不是先一根接著又一根,而是在一開始就孤注一擲,全部都燒光了。

  灼眼又明亮的一團正在躍動著,白金色的火花四濺,在胸口部位滋得到處都是,同樣映照出他們年輕的臉。

  阮衿嗬出一口白氣,然後笑著說:“新年好啊。”

  “嗯,新年好。”

  這麽一想,仍然是相似的站位,他們好像總是站在火的兩端,流動著的火光從下頜蔓延到整張臉上,這種光不好,會把好好的人臉照得像鬼,但李隅依舊很帥,他的每一寸輪廓都與這些陰影如此貼合,但阮衿知道這一次的火已經和上次不相同了。

  煙花燒完了,就像廟堂裏插著的香火一樣,冒出一叢幽幽的煙。

  李隅伸手撣開了這層縷縷的煙霧,那層雞蛋清一樣的東西好像也被他的手勢所驅趕走,霎時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看了阮衿一眼,沒頭沒腦地笑著說,“我好像就記得兩樣東西,那盆多肉,還有聖誕節的唱片,還有什麽別的嗎?”

  啊,他全知道,我喜歡他這件事。

  阮衿啞然,胃裏灼燒著的酒精幾乎瞬間化作後脊骨上附著的冷汗,酒霎時醒了大半,但又即刻恢複了平靜。

  因為李隅那麽聰明,早該知道的,他或許看一眼就知道,人群中哪些人喜歡他喜歡得要命。

  “還有一些信和別的零碎東西,都是匿名的,你可能不知道,但也不重要。”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阮衿也直接承認了一切,又咬字清晰地對著他說了一句,“我是很喜歡你,但是如果你感到困擾,或者不想要這些包袱,也不用理會我。就把我當一個別的什麽,就像你路過的盆栽一樣……因為這些不是你的義務。”

  話說的太多了,他都把盆栽給搬出來打比方了。

  “我想知道,什麽是我的義務呢?”李隅問他,幾縷發絲在帶著煙花味道夜風中搖曳。

  阮衿有點害怕了,主要是不知道李隅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他開始疑惑,但是仍然在回應他的問題,“我不知道,大概是生命裏非不可做的事。”

  而你是我的非做不可的一件事,你也是我生命中的義務。

  “周白鴞說的真沒錯啊……”李隅雙手插在口袋裏。

  “他說我什麽?”

  “你是大哲學家。”說完之後,他兀自笑了,低頭在自己口袋中摩挲,“你送我禮物,我要還你什麽呢?我想想啊……”

  他沒摸索出什麽,就抬手要從自己脖子要取下來那條銀色十字架的鏈子。

  阮衿確認他其實是醉得沒邊了。

  這東西倘若給了他,酒醒之後李隅一定會後悔的。

  於是他連忙按住他的手說,“我不需要你還……”

  “那你想要什麽?”

  阮衿看著他的眼睛,“我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要……感情也好,禮物也好,統統都不要你回應。我送你東西,就是想對你好,要你開心,如果你能喜歡它們,那就夠了,因為他們已經相當於我的一部分。”

  他說的話讓自己很難理解,李隅知道自己喝醉了,因為一旦要思索複雜的問題,頭就變得更暈。他費解地看著阮衿,試圖從這樣一雙澄澈的眼睛中尋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但是完全不需要,他的眼睛已經在傾訴他的心,以一種很直接的方式。

  在說,我什麽都不要,連要你喜歡我都不要。

  這話像回聲在這些建築的牆麵上不斷地反彈,又折**他的耳朵裏。阮衿的臉在月色下像是被水浸潤了,眼神穿透了一圈圈滌蕩開的虛影,既是堅定又癡纏地看著他。

  有一股聲勢浩大的,伴隨著酒精湧上來的,極端愉悅的酥麻感。

  他明白自己想要被這麽看著,別停下來。他打了不抱希望的電話,然後來了一個傻子。他用蛋糕豢養了一隻脾性溫馴的動物,換來的不就是他想要的,對自己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態度。即使扒光他的皮,血流了滿地,最後也要用柔軟的皮毛包裹住主人。

  李隅聽見自己說,“那我還你點別的東西吧。”

  然後他低頭伸手捧住阮衿的臉,像捧住一隻蘋果那樣,距離縮緊,喘著氣起伏胸口重疊在了一起。李隅捏著他柔軟發燙的耳朵,揉了揉,看著阮衿不知所措地顫栗起來,雙眼逐漸變得濕潤了起來,幾乎是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嘴唇翕動,“還什麽……”

  話音未落,聲音就被徹底吞沒在囁嚅之中。

  因為他閉眼偏頭吻住了阮衿。

  簌簌有聲響,那些燒光的煙花棒從阮衿手中全都落下去了。

  作者有話說:

  初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