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尤的話，很有些直接，也很有些不直接。

  但是陸成聽明白了。

  醫生，本來是個臨床的職業。

  但是，多臨床，隻臨床，最多也不過隻能讓你成為金字塔的中上層，你永遠都攀爬不了頂層，也根本無法帶領金字塔再多升一層。

  不過，同樣的，如果你選擇刻苦科研的話。

  你，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去臨床，甚至你一輩子都可能鑽進一個角落，掙紮不出來。

  你沒有名氣，沒有任何人的尊重，甚至沒有人知道，原來你還知道怎麽治病。

  但，如果真要某一項技術有革命性的突破，一定是這些人搞出來的。

  但是，即便他們搞了出來，最後，也不過是業內搞科研的一些人知道，然後，再被下沉到臨床的大醫院，再到中型的醫院，再到基層。

  最後，大眾所了解到的，依然還是，他們遇到的醫生很厲害，技術很高很高，根本就不會去在意，給他們看病的大夫，這技術的根源是哪裏來的，是跟誰學的？

  就連有很多醫生都詬病，當醫生就當醫生，為什麽要搞那麽多科研！

  可陸成明白，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人少。

  醫生少，

  太少了！

  華國的醫生和大眾的比例，是全世界最高的！所以，臨床任務很重，特別重。

  重到了苦不堪言。

  但是？

  西醫本來傳入華國的年代就不長，及不上米國等發源地。

  如果所有人都是別人拋來一點，你學一點，用一點，不去想，

  那麽，專利權之類的，永遠都在外麵，華國的醫術，永遠也要比其他人落後至少二十年！

  永遠都無法與之比肩。

  也有人說，分出來一部分人去做，不就好了麽？

  但這樣的情況，其實是很難的。

  當醫生的學習周期，本就比其他專業漫長多倍，以目前華國的底蘊，還無法承擔起一個專業醫學科研人員本該享有的待遇，誰學習了三四十年，不想著自己可以憑自己的能力養家糊口？

  全部靠愛發電？

  而且醫生本來就不夠，如何不臨床？

  空缺怎麽去補？

  這是必須要麵臨的問題，也是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兩者兼顧，或許會很累，但是你要前進，現在的你們就必須如此。

  也必然要如此。

  總需要有一部分人，無人問津，默默無聞……

  林尤看陸成在深思，就略微頓了一會兒，然後才道：

  “我給你說這麽多，就是想告訴你，你不用害怕。”

  “你還年輕，我們也還年輕。”

  “有時間，有資本去熬，一個星期不行一年，一年不行十年。”

  “十年之後，你不過才三十多歲，仍然是頂峰。這就是你的資本。”

  “可如果你熬過來了，那麽，你就才能夠真正地站在最巔峰的層次，而且，隨著你走到了最高層，不斷地下沉，才能夠讓更多的人，學習到更多的東西。”

  “而且我還告訴你一個比較現實的東西。”

  “不管我們做醫生的，職業如何特殊，對於自己人的東西，都會有一種認同感，他們願意去相信，也願意去學。”

  “隻是，到目前為止，無從可學。外麵也不往這裏傳，你怎麽學？”

  “去外麵，那叫求學。”

  “來自己家裏，去鄰居家裏，那叫進修。”

  “……”

  林尤說完，就走了，他還要繼續他的實驗。

  而且，林尤的實驗，似乎這個實驗室，還無法滿足他的實驗所有步驟的需求，他需要去其他的實驗室，蹭器械來做實驗。

  陸成在原地，坐了許久。

  而後，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一切的科研，最終都是為臨床服務。

  但是一切臨床的指導，終究來自於科研。

  這句話，隻是聽，或許沒什麽太大的感慨，但是，如果深深地去琢磨的話？

  這句話說得太好了。

  林尤的眼界，有些高，至少比閔教授和朱雀光的眼界，要更加高一些。

  他沒有放眼於一個科室裏的病人，而是把眼界放到了一個科室、一個地區，乃至於一個大國的醫生身上。

  這種眼界，陸成都覺得自己略有些更不上。

  但是，雖然跟不上，但也要努力去跟才是。

  不跟，永遠都隻能待在原地。

  所以，陸成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如今，在半月板縫合術後的快速康複這個問題上，全世界都沒有任何人攀上去。

  那我就去試試唄。

  能不能行不能說，但正如師父所言，我還年輕，我耽擱得起。

  即便是十年之後，我仍然才三十多歲，仍然是科研和臨床的巔峰時期。

  難怪，林尤當時會說，自己需要臨床的沉澱，先不要去冒昧著繼續科研。

  因為隻有經過了臨床的深入沉澱，才能知道臨床需要什麽，才能夠知道往哪裏去走。知道天花板在哪裏？

  而陸成了，就這麽地，誤打誤撞，正好撞上了一個天花板，

  ……

  陸成離開了實驗室，把燈和空調都一一關好，就回到了宿舍。

  不過，陸成這一次，並沒有直接打開文獻就是幹。

  而是，先再一次細細地打開了解剖學。

  係統解剖、局部解剖，骨科專業解剖學等專業的書籍，細細地看。

  而且，陸成還給自己做了一個大綱。

  看完了解剖，尚且隻了解了結構，但是對於力學仍然需要進行更加深入的探索，所以，如果要打破這個常規的話，自己對力學，必須要有研究。

  物理力學，人體力學。

  做完了這些，仍然不夠。

  還需要從康複醫學來入手，康複醫學的理念，康複醫學的基礎，康複醫學中的原則性問題，都必須搞清楚。

  至少搞明白了這麽三個問題，陸成才有了這個基礎，有了這個資本去撞一撞那個天花板！

  這不是一日之功。

  但也可以慢慢來，或許追不上與張宣約定的時間。

  但陸成的目光，已經不拘束於張宣這一個病人了，

  雖然這樣的思維，有一些很不人道，但這也是陸成自己都沒有辦法的事情，這是去撞天花板，不是簡單的吃飯。

  任何人都無法做出保證。

  但是，和約定的時間至少還有十七天，不去試一試，誰能知道自己就一定不行？

  我自己知道嗎？

  陸成搖了搖頭，繼續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