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都是不好 (1)
作者:九色錦      更新:2020-09-02 16:25      字數:10294
  葉有華答應了幫忙石棉大隊劉光荇轉告消息, 大卡車一開進了石棉大隊的區域,葉有華就叫開車的小後生把車速降了降,他準備看一看,能不能在田地裏找到劉光宇,早些把事情給了結了比較好。

  他視力還不錯, 田地裏勞作的人也能看個清楚, 不過還是劉光宇先看到了大卡車, 他看了看開得慢得要命的卡車,就走過來打招呼。

  葉有華把縣城裏防空洞那邊的事情告訴了劉光宇,“受傷還是挺嚴重的,劉光荇請我給你們帶個話,看是要怎麽處理,你最好是跟你們石棉的大隊長把事情給好好地說一遍。”

  “好, 我知道了。勞煩爹幫給帶信了。”劉光宇聽到這個消息麵色就很是肅然, 傷得這麽重,這可不是個好消息。骨頭都刺出來了, 也不知道會不會這腿就此就好不了了,“我這邊先跟大隊長把事情報備一聲, 今天晚上怕是來不了老門山了, 素瓔跟小哲聖勞煩爹娘費心了。”

  葉有華衝他揮了揮手, “你忙去吧,小哲聖在家裏你隻管放心。”

  跟劉光宇把事情給說完了, 葉有華這才吩咐開車的小後生給車子加速, 車子猛地加速上了石棉大隊裏那個最高最陡的大陡坡。

  回到老門山, 葉有華沒怎麽在隊裏說這件事情,倒是一起跟著進城的兩個小後生就把消息給散播出去了,雖然他們沒有親眼去見過這件熱鬧事情。不過,剛剛葉有華跟劉光宇帶話的時候,就已經把事情給說得很清楚了。

  所以,這兩個小後生說起來這件事情就跟親眼所見似的,怎麽地那骨頭就戳出了褲腿,怎麽地那就流了一地的血。

  好在葉有華沒有跟劉光宇說自己幫忙給止血的事情,不然,說不得這件也就能滿老門山的社員們都要知道這件事情了。

  在外頭葉有華沒有說什麽話,但在家裏還是說事情給說了一說的。

  “才剛開始呢,怎麽就受了這麽重的傷?”大家聽了也很是吃驚,朱立勤也問了成義一句,“骨頭都刺出來了,這能治麽?”

  成義點了點,“這樣還是能治的,不過,這骨頭斷了恐怕不怎麽好治,說不得要進行手術了,釘些什麽鋼釘鋼板之類的來固形,這得是西醫的外科醫生才能做了。”這些也就是成義聽師傅說過的一兩句而已,真正要怎麽做手術,其實成義也是不清楚的。

  這個時候,成義也有些恍然領悟了,果然,他們學醫的還是應該中西醫相結合,中醫當然是很厲害的,但是於這些外傷還是不能快速地進行治療。

  成義說得很是順口,大家聽得卻是有些悚然,“往腿裏打鋼釘打鋼板?”

  確實成義是這麽聽師傅說過的,他點了點頭。

  總覺得這樣的事情,隻是一聽起來就已經有些不怎麽舒坦了。

  素瓔知道了這件事情也有些愕然,傷得那麽重,也不知道石棉大隊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情了。

  “光宇那邊怎麽處理事情也不曉得,學校開學之前,你跟小哲聖還是先在這邊呆著,等開學了,你回學校去,小哲聖還是放在家裏。”葉有華也是如此囑咐女兒。

  小哲聖之前給他們帶得太糟糕了,一病就病得那麽重,這一回葉有華怎麽說也要留著小哲聖在家裏好好養養身體才給放回去的。

  事關自家兒子的健康,素瓔自然是點頭應下了。

  葉有華的話小哲聖是聽得懂一些的,他抬頭看了看阿公阿婆,再看看姆媽,也跟著點點頭,悄悄拉了拉坐在他一旁的小舅舅的手,“舅舅,玩玩。”

  “嗯,我們一起來玩。”小成信是很有做舅舅的派頭,牽了牽小哲聖的小手,又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咱們跟著四姐姐三哥哥一起玩。”

  小哲聖看了一眼三舅舅跟四姨姨,害羞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張口就吞下了姆媽遞過來的一勺飯菜。

  石棉大隊如何處理事情老門山暫且還不知道,反正接下來當天晚上的時間劉光宇都沒有來老門山。

  而且葉有華這邊也沒有時間來管著石棉大隊的事情了。

  大家正在家裏說著話,鄧地主家裏的一個小娃娃過來了,說是他家曾爺爺病重,想請朱立勤和葉有華翁婿兩個前去見上最後一麵。

  這個小娃娃是鄧地主家大兒子的孫子,老門山雖然要經常開批人大會,也是降低了鄧地主家的待遇。不過,鄧地主是個對自己很是狠心的人,在這些個事情剛起的時候,他就把一家子的兒孫輩們給趕了出去,決意斷絕了關係,隻自己跟老婆子兩個湊作一家子。

  這種事情,老門山的社員們個個都是明眼人,知道這些不過是個障眼法而已。其實,鄧地主的兒孫們還是會偷偷地照顧一下鄧地主老夫妻兩個的。

  老門山社員們自然是都看在眼中,但是也沒有哪個就會對此提出來什麽事情來。

  鄧地主當初確實是對異母兄弟確實是過分了一些,對繼母也確實沒給什麽敬重。可說起來,老門山的地主還真的不是過分苛刻佃農的人。不然,葉有華這個前地主家的大管家不至於還會在解、放之後卻又當上了四隊的小隊長。

  這世發展不一樣做了大隊長且不提,就是在朱嬌嬌的夢中,葉有華別管是不是有什麽舉報之事,但他的這個小隊長可是一直安安穩穩地做到八十年代分產到戶的。這也是地主家的大管家呢,可見老門山的地主真的不是什麽苛刻人的。

  當初老門山的地主也不算少,那會即使沒有現在開墾的土地要多,但是也有千來畝地,鄧地主跟金地主也隻是占了小頭,朱姓人家才占的是大頭。第一回 清算初期,有些許事情,然後田地歸了集體,後來大家都是安然無恙地過了近二十來年的日子。

  複又清算的時候,朱姓的地主都有好些過世了,僅餘下一個朱姓的地主。

  說來說去,老門山的地主並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周扒皮之類的事情也是未曾有過的。

  這一會,鄧地主已經是病重了,想要跟朱立勤葉有華翁婿見上最後一麵,葉有華心中沒有什麽不大想去的感覺,他看了嶽父一眼,征求嶽父的意見。

  朱立勤沉吟了一下,“到底是跟家裏有一點點交情的,又是特意來請去見最後一麵,那還是去見一見吧。”

  “那就跟鄧家的小娃娃說一句,晚上就去見上一麵吧。”於敏喬看了一眼正端著一碗雞蛋羹吃得噴香的小娃娃,說了一句。

  這原是給小哲聖的雞蛋羹,隻不過看著小娃娃渴盼的目光,素瓔就遞給了小娃娃,小娃娃還不肯接過來的,在小素玥和小成信還有小哲聖的勸說之下才接了過去。

  雖然鄧地主老夫妻兩個把兒孫輩們給趕了出去,但是鄧地主的兒孫輩們還是自動自發地不把自己跟老門山社員們一般的待遇,老門山的養雞場,社員們都是能去兌換雞蛋回家來吃的。

  鄧地主的兒孫們幾乎不去兌換,再加上鄧地主夫妻病了有一段時間了,兒孫們又都很有孝心,消耗了不少藥材,日子過得就沒那麽好了。

  所以小娃娃才會看見雞蛋羹才會眼饞了。

  雖然吃得很香,但是還是看得出來的,小娃娃舉止斯文有禮,並沒有顯得什麽吃相很狼狽。

  他認真地把雞蛋羹的一半給吃得幹幹淨淨地,然後遲疑著很有禮貌地問了一句,“朱阿婆,剩下一半我能帶給我家小妹妹吃嗎?碗我會洗好了再給還過來的。”

  “這碗你吃吧,廚房裏又給蒸了呢,你帶一份回去給你家小妹妹吃就成了,”於敏喬難得對著個小孩子心軟了。

  小娃娃搖了搖頭,“不成的,我已經厚著臉皮占了朱阿婆家裏的便宜了,這份就夠了。太阿公說了的,做人不能這麽貪心的。”

  “成吧。你晚些把碗還回來就成了。”於敏喬也不勉強,就叫他等會還碗。

  小娃娃歡歡喜喜地給大家道了謝,又問朱立勤葉有華翁婿兩個能不能去見太阿公,“我得回去跟太阿公說一聲。”

  聽到朱立勤翁婿兩個應承了到晚上就去探望鄧地主,又很是有禮貌地跟大家道謝,然後就步伐穩穩地端著半碗雞蛋羹回去了。

  “苦難使人成長得很快呢。”於敏喬歎了一聲,說了這麽一句。

  確實是這麽一回事,六七歲的小娃娃,這麽懂事,也是很難得的了。

  朱立勤跟葉有華既然是同意了晚上去看望鄧地主,吃了晚飯消了食,隻等天色一黑,翁婿兩個就換了一身九成新的中山裝,拎了一隻籃子,出去探望病人去了。

  天色黑了,為著就在隊裏,葉有華隻舉著一隻手電筒照明,又有月色照明,倒是不覺得過天黑路滑,他一手拎著個籃子一隻手扶著嶽父。

  在隊裏轉悠了幾個小巷子,這才到了鄧地主家裏,鄧地主家裏兒孫輩不少,當初這屋子是砌得很是寬大的,一直都是分家不分居地一家子住著。

  後來,事情起了之後,這老夫妻兩個就住了院子裏另一間單獨的屋子,隻老夫妻兩個住著,吃飯也隻是在屋外後砌了個灶台。

  葉有華還是上一回事起給送信的時候來過鄧家,那會也是在正屋裏報信的,並沒有進過這間小屋子。這會,他走進去一瞧,就發覺屋子裏很是悶熱。

  這個屋子當初大抵也就是砌出來做個雜物房,放些農具之類的東西的,屋子並沒有砌得很高,窗口倒是砌得挺高的,老夫妻兩個就窩在這麽一間屋子裏。

  鄧地主躲在床上睡覺,偶爾會有一兩聲的咳嗽聲傳出來,而鄧老婆子雖然在床邊坐著,卻是老得已經是整個人都彎成了一張弓了。

  看著朱立勤翁婿兩個進來了,鄧老婆子就站了起來迎客,她的腰背已經是駝得太厲害了,站起來也是彎著腰的模樣。

  “老頭子還真是沒有看錯人。”說話的聲音也跟喉嚨裏卡著東西似的,既不怎麽清晰,也很是粗糙難聽。

  朱立勤衝鄧老婆子點點頭,微微俯了俯身行了禮,“老嫂,當初,家父將要另娶之時,我記得,鄧老哥替我們兄弟三個也是說過話的,這恩情我還記著呢!”

  “嘎嘎嘎,”鄧老婆子嗓子裏笑了笑,“那也不是他有好心什麽的,他打小起,就是這麽個性子,他就是見不得別人,在原配屍骨未寒就另娶之類的事情。”

  朱立勤扶著鄧老婆子待坐下,葉有華連忙把凳子調整了一下,好讓鄧老婆子坐得舒服一些,鄧老婆子很是滿意,“你們兩個,不錯,很不錯。”

  她衝床上躺著的人喊了一聲,見沒個回應,就伸手又搖了搖,才把人給喊醒了,鄧地主睜開眼看了看,就待要爬起來,葉有華連忙扶他半坐起來,又給他背後靠了一個枕頭。

  鄧地主坐穩了先咳嗽咳了個撕心裂肺,好一會才穩了下來,“老了,老了。”衝朱立勤翁婿兩個擺擺手,說話也有些斷斷續續的,“坐,坐,沒人,侍候,你們,隨便,坐。”

  葉有華擺了兩張椅子,先讓嶽父坐了下來,自己才坐了下來。

  鄧地主在枕頭底下摸索了一下,摸出來兩丸藥,就著床邊的一杯水給吞咽了下去。

  吃了藥,深吸了長長的一口氣才又吐出來,“張大夫,醫術好,非常好,這藥一吃,就好受多了。”看得出來確實是不錯,鄧地主就連說話都順暢了許多。

  “沒想到,又多活了這麽些年。”鄧地主跟朱立勤翁婿兩個感歎了一句,“當初,有華上門來給我報了消息,我還想著,為著不連累孫子後輩,怕不是我兩個老頭子老太婆得死上一死了。後來,卻沒想到,這日子還是過得算是不錯的。咱們兩個老不死的多活了幾年,這是托了有華的福氣啊。”

  “不料,”鄧地主說著有些搖頭,“我倒是還想苟且偷生,這身體,它不爭氣啊,太不爭氣了。”

  葉有華不敢居這個功,“還是大家想得明白呢。”

  “跟我,有華你就別客氣了。”鄧地主笑著搖了搖頭,“你當我不知道麽?當初上頭來的幾個人,那個靳組長,是有華的朋友吧。不是他照顧了咱們老門山,何止是咱們兩個活不成了,怕是家裏兒孫輩們也別想活了。”鄧地主說起了自己聽來的那個傳聞,可想而知,真要是做起來,什麽殘忍的事情做不來的?哪裏不能感恩呢?

  葉有華微微點了點頭,就著燈光打量著鄧地主,這邊屋子裏隻接了一個昏暗的電燈泡。即使是這樣,也看得出來鄧地主的臉色一片灰敗,葉有華心裏沉了沉,這副樣子,分明是死氣已近了。

  鄧地主先感謝了一陣葉有華,這才說到了主題,“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活到了這個年份上,怕是日子要走到頭了。請了兩位過來,也是有事情想要請托。”

  “老哥請說,但凡我們能幫忙的,定是不會推辭的。”朱立勤說著看了看女婿一眼。

  葉有華也是這麽說的,“老伯隻管請說,有什麽能幫忙的,定不推辭。”

  鄧地主原也是知道這兩位不是什麽壞心思的人,為人處世不似一般的人,這兩個是心思極其公正清明的人。

  他這才把自己的請托給說了,“這幾年,受我的拖累,他們都不敢去享受隊裏的待遇,又有我們兩個老的生病,這是老病,得用好藥材養。張大夫雖然得了他們的囑托也不肯明說,但我也想得到,各家的錢財怕也是消耗得差不多了。”

  “這回請兩位來,就是我想用些當年攢下來的小黃魚跟兩位換一筆錢。”鄧地主目光懇切地望著麵色不變的朱立勤翁婿兩個。

  “我做地主也這麽多年了,當年還把永康娘倆趕出去,我占了家裏的大份,哪怕清算過,但是要說手裏沒兩個好東西,這是沒可能的,藏下來的小黃魚也有幾條呢。我想著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拖累了兒孫們這麽多了,怎麽著死之膠也好歹也要留下一點什麽給他們,現在這年頭,小黃魚這東西不好留下給他們,就想跟你們換些錢。”

  朱立勤認真聽著鄧地主講完了話,這才衝鄧地主說到,“老哥家裏一進湊不開手不要緊,這些年,家裏素珊工作幾年了也匯過幾筆錢回來,我們家裏別的不說,千把塊錢還是能借出來給老哥的。隻是這小黃魚,老哥也知道不好留下來的,我們卻是不好給收下的。”

  鄧地主聽了說不出來是失望還是滿意,他看著麵色堅定的翁婿兩個,心中歎息了一聲。

  “要說兩位肯借錢,我心中自然是高興的,隻是,借錢給我那些個兒孫們,你們卻是吃虧了。”鄧地主還記得之前五十年代左右紙幣貶值的事情,“借錢出來,這時日久了,說不得這紙幣又不值錢了。”

  朱立勤看鄧地主的意思,竟是就這麽一件事情,他也就放心了,鄧地主說什麽紙幣貶值不貶值的,他並不在意,不過是相助一把,就當是還了當年鄧地主為生母說話的情分。

  再說了紙幣貶值的這個事情,他也相信確實是會到來的,不過,將來要到來的時候也不會那樣快。到時候,隻要市場開了,要麽就做買賣要麽就把錢換成保值的東西。至於保值的東西,女兒不是說了未來漲得最凶最快就是房產麽,那個時候家裏要是沒有哪個有想做買賣的,就做個房產大亨不也挺好的。

  鄧地主並不知道朱立勤心中所思所想,這一會,他是真的很感激朱立勤翁婿兩個絲毫不覬覦他的珍藏,別人要是聽說他有些什麽好東西,不定就會如何地心動了,這翁婿兩個卻是連用黃金兌換紙幣都不接受,幹脆就願意借錢出來。

  他跟老妻對視了一眼,心說,這份情他就受了吧,大不了叫後代子孫把這份恩情給還了,真要拿小黃魚出來兌換,那也藏起來的東西,找出來還得大動幹戈。

  “那就我們夫妻兩個,就跟立勤你借一千塊錢吧。”鄧地主就問借一千塊錢,心中算了算,輪到各個子孫們能分到的怕是不多。不過,隻要他們兩個老不死的走了,孩子們也不用出什麽醫藥錢的,日子就能慢慢好起來了。

  到於喪事,他們夫妻兩個這種身份,也不能辦什麽喪事,兩個老不死的一死了就不會給晚輩們添什麽麻煩了,這錢,也能貼補一些了。

  朱立勤聽了就幹脆地應下了,“那就我叫有華晚些時候給送過來吧。”他站了起來,“老哥要是沒有什麽其他事情了,我們翁婿兩個就先走了,老哥老嫂也不急著安排什麽事情,好好養一養,說不得苦日子就過去了。”

  “夠了,夠了,活夠本了。”鄧地主心中已經是定下了主意了,他們兩個老這副樣子,還是別拖累晚輩們了。

  朱立勤拉著葉有華離開之前還是給鄧地主夫妻兩個給行了個禮,這才走了。

  翁婿兩個悄悄地走出來了,一路上翁婿兩個都有些沉默,死亡這件事情,真的是挺叫人心情壓抑的。

  葉有華扶著嶽父進了家門就要去取錢,朱立勤又喊住葉有華說了一句,“有華,給準備兩千塊錢吧。就當是,還了當初他替你祖母說話的情分。”

  “等會,先說清楚,什麽事情要準備兩千塊錢?”於敏喬看著這翁婿兩個一回來就沉默得很,張口就是準備兩千塊錢,就有些焦急了。家裏錢是有的,可是,現在老門山都已經不做買賣了,現在隊裏的那點小打小鬧的,也就是能保個家常的,家裏還有這麽多個孩子呢,當嫁娶是真的不要錢的麽?

  而且,兩千塊錢可是真的很不少了,上回給成忠帶去京都準備要買什麽院子的錢那也才五千塊錢而已,那還是準備給素珊和成忠兩個各買一個院子的。這兩千塊,豈不就是相當於一個院子了。這麽張口就給出去了?

  朱立勤隻得把事情給說了,朱嬌嬌聽了倒是沒有阻止丈夫去拿錢,當然,她心裏也是不樂意借兩千塊錢出去的。

  於敏喬卻是很不高興的,“一千塊錢就已經很不少了,你還準備給兩千塊錢?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家裏條件好麽?這錢,你看來就是不指望對方還回來了,有出無進的。那我是寧可給成忠去給家裏買個院子也好過借出去呢。”

  “你別急。”朱立勤不意外老妻這麽不高興,畢竟這筆錢真的不是小數目,別個生產隊,不分家的一大家子,一年也才能存個一兩百塊錢,這相當於是整個家庭十年的存錢了。

  朱立勤耐心地跟妻女把自己的想法給說了,“當初,我娘過世,爹準備再娶的時候,鄧永興當時也是替我娘說過幾句話的,我這也是記他這份情。”雖然說鄧永興說過話也並不抵用,但是,那個時候也沒幾個人肯為母親說話的。

  於敏喬跟朱嬌嬌這才知道,為什麽朱立勤一張口就要給準備兩千塊錢了。母女兩個對視一眼,她們也算是了解,朱立勤一直對生母的病逝父親的再娶有心結的,每回逢上事情的時候,總是會有些不太理智的。上回劉金貴的事情雖然過去了,可是,憑朱立勤的性子要記恩鄧永興,這也不奇怪了。

  這一回,也是因著鄧永興當初曾經替過世的長輩做了這麽一件事情,一直記著呢。

  朱嬌嬌拉了拉母親的手,“娘,就聽爹的安排吧。當初,是替祖母說過話的呢。”雖然她心裏未必願意,可是她也是有過心結的人,知道有心結的人,沒有釋懷是怎麽樣的一種心情。

  “隨你們去吧。”於敏喬不樂意,可是女兒讚同,女婿已經取了錢出來了,她也隻得作罷了。

  葉有華把錢數好打包好,往懷裏一揣,就去鄧永興家裏送錢去了,黑將軍自屋後出來跟著葉有華一起出了屋子。

  這一回去了很久,不過大家也不擔心,有黑將軍在,安全得很呢。不過,也確實是挺久的,直到孩子們都已經乘完涼,做過功課,準備睡覺了,葉有華這才領著黑將軍回來了。

  一回來就灌了一杯涼白開,這才說話,“在那邊碰上永康和永康娘了。”

  “永康娘倆彼去那裏了?”這個事情就叫大家覺得奇怪了,“不是早些年就鬧翻了麽?”

  葉有華也是碰得不巧,剛好碰上了,鄧永興也不叫他避開,於是他看了全場,“說了是最後一麵,永康娘倆就去了。”

  “臨終前的和解麽?”於敏喬不大理解,當初永康娘倆被趕出去,就分了那麽幾畝下等田,日子可不怎麽好過,要不是老門山大多數都是很老式的正派人,怕是寡婦門前不知道要鬧出來多少是非了。

  葉有華搖了搖頭,“哪裏是和解。”

  “不是和解?”這個大家就奇怪了,怎麽就不是合解了。

  葉有華也沒有賣關子,直接把事情說了,“鄧地主一直記恨永康娘呢。鄧婆子不是說了,鄧地主那是打小就瞧不起這樣的事情。到後來,永康娘進門,那也是鄧地主娘才去世不多時,永康娘就進門了。又早早地生了永康,鄧地主這性子不記恨還奇怪呢。”

  鄧永興把永康娘倆叫過去,直接就說了,“當年,你原也是不應該進咱們家門的。我趕你們出去,這事,到底過分不過分,你們心裏也是知道的。你們倒是因禍得福,現在這日子過得挺好的呢,罷了,這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這些舊事就不說了。我把話放在這裏,誰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我也不會留話的。我就隻盼著,將來,咱們這支不用你們照顧,你們要是記恩,就別為難咱們這支。”

  “這話,怎麽這麽說?”於敏喬不解,“那永康娘怎麽樣回的話?”

  葉有華說了一件叫大家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永康娘叫永康給鄧地主磕了個頭,並且保證不會為難鄧地主那一支。然後就帶著永康走了。”

  大家麵麵相覷,這是什麽事情?朱嬌嬌不解,“那你怎麽耽擱了這麽久?”

  “非得寫借條呢。”葉有華把借條拿了出來遞給嶽父,“一式兩份的借條,這是我們的一份。鄧地主叫了兒孫輩都過來寫的。每個人的指印都給按全了。”

  朱立勤看了一眼,沒有對這件事情多說什麽,隻把借條又給推了回去,“你收起來吧。”

  借條在桌上放下來的時候,幾雙眼睛都看見了滿紙的紅指印,這也不知道是叫了多少個人按的指印,一看著就令人心裏有些發寒。

  這麽一件事情,到這裏,大抵就打住了。借條收起來了之後,大家都沒有對這件事情有什麽話可再說的了,錢都已經是借出去了,沒可能再去要回來了,就這樣罷。

  倒是素瓔那邊有了好消息出來了,之前那批學生的成績出來的時候確實是不錯的成績,不過那個時候小哲聖生病,大家收到了消息也沒功夫來關注了。

  這一回的好消息則是因著快要開學了,縣城那邊的局裏給了一個好消息過來了,素瓔的申請轉正申請書已經被局裏給批準通過了。

  也就是說,自現在開始,素瓔也是屬於石棉小學的正式老師了,再不是隨時都有可能被踢走的民辦老師了。素瓔還是先回了一趟石棉小學去領了證書回來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石棉大隊那邊這幾天陸續有人進城去了,不過最後還是決定了讓劉光宇去縣城加入防空洞修建的工程。

  這件事情一直沒有定下來,劉光宇一開始也隻送信說是要去縣城探望一下受傷的社員,後來才是把事情給定了下來了,又有小哲聖的兩個堂兄,扁桃體發炎一直複發,直接就住進了隊裏的衛生所裏了,素瓔這次回了一趟石棉大隊也就帶了這麽兩個消息回來了。

  “我看我跟小哲聖還是住家裏吧。”素瓔也去看望了兩個夫家侄子,兩個孩子瘦了許多,還是在衛生所裏,醫生護士好好地照顧了幾天,這才好了一些。但是經此一事,素瓔就不肯叫婆婆再給幫忙帶小孩子了,“她根本就帶不好。又不講究衛生,這一回大小子跟小二子可受罪了。”

  大家都是不介意小哲聖住在家裏的,不過還叫素瓔要跟劉光宇好好說一說這個事情,素瓔不在意,“就是光宇哥提出來的,在他去縣城修建防空洞沒有回來之前,我就跟小哲聖住老門山了。”

  既然劉光宇並不在意這些個,大家當然是歡迎了。

  知道要住在阿婆家裏,就是小哲聖也很是歡喜,這個來月時間裏,他跟著小舅舅和小姨姨在屋子裏瘋玩,又吃得挺好的,整個人結實了不少。

  除此之外,各處的大學也快要開學了,要去讀大學的知識青年怎麽也該要離開了,葉有華這邊又得安排知識青年雷力學和江飛雁的介紹信,又有檔案什麽也得給他們轉出去。

  雷力學跟江飛雁還上門來跟朱立勤求米酒,“一直喝著朱爺爺釀的米酒挺好喝的,這一回咱們要去讀書了,想著沽幾斤酒喝一喝。”

  “沒有新近釀出來的,上一回的釀了有兩三個月了呢。”朱立勤沒想到這兩個知識青年還來跟自己沽酒。不過家裏確實是沒有新酒,因為朱嬌嬌限製他們飲酒的量,一餐至多不能超過二兩酒,釀一回酒能喝好些天呢。

  雷力學連忙說不要緊,“我們都是可以的。”

  於是雷力學兩個就沽了幾斤酒回去了。

  聽說知青院熱鬧了差不多一整晚,不過好在知青院比較大,一點子聲音,也不會吵到周邊的社員。

  雷力學跟江飛雁臨走之前還給幾戶人家給送了些東西,說話也挺好聽的,至少在朱家說話挺好的聽,“原是應該請請喝酒感謝照顧的,咱們知青院不怎麽好施展,咱們也不知道怎麽招待大家,這點東西聊盡點心意吧。”

  對方說得這懇切,葉有華就把東西給收下來了。這種東西不好當著人家的麵拆開的,葉有華直接讓妻子給收起來了。回了一些水果給他們帶路上。

  最後又還給卡車空出兩個位置出來,趁著隊裏的卡車去縣城發貨的時機,把人直接給送到了縣城的運輸隊去搭運輸隊的車子進城。

  雷力學跟江飛雁走了之後,素瓔這邊差不多也要去學校裏了,做老師可不是等著跟學生一起開學的,老師們都是得提前歸校的。

  小哲聖就給放到了家裏了,小素玥跟小成信不用去上什麽半天工,他們兩個就在家裏陪著小哲聖玩耍,有小舅舅跟小姨姨陪著玩,小哲聖一點也沒有傷心跟父母分離了。

  在這種忙碌的日子裏,鄧永興的死訊傳了出來,八月底的某一個清晨,鄧地主夫妻兩個躺在床上逝世了。

  鄧永興夫妻兩個留下來的話是不用什麽大辦喪事,也不用停靈什麽的,直接在山上挖個坑,坑挖好了就把他們埋了就成了。

  自老門山開始批人大會以來,三個地主第是第一個過世的。

  大家心裏是不怎麽好受的,雖然老門山的社員們從來都不會去打罵三個地主,不會怎麽叫他們什麽下跪,綁飛機什麽的,甚至,都沒有罵過他們,每一回的批人大會都隻是背語錄。

  可是,大家還是眼看著三個地主確實是在慢慢地衰老了。

  現在已經過世了一位,剩餘的兩位,再這麽堅持下去,剩餘的兩位會不會這樣就過世了呢?

  大家突然間就對於批人大會興起了更深的厭惡之情了。

  鄧永興夫妻的喪事確實是沒有大辦,大抵是鄧永興的兒孫輩是真正地得到了鄧永興的吩咐了。

  連吉日吉時都沒去看,那天清晨過世的,鄧永興的兒孫們請了一天假,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地挑選過的,找了塊墓地挖了一個大坑,也不用出殯什麽的,當天就把夫妻兩個下葬了。

  而且不是用棺材抬著上山的,隻是先把兩個空棺材給扛著上山了,然後把棺材一起給放進大坑裏了,再把兩個老人給背上了山,然後給一一放進了棺材裏。

  封棺也是直接在坑裏就給封好的,這一連串的事情是做得挺快的,清晨過世的鄧永興夫妻同年同月同日過世了,晚上就已經被埋好了。雖然是兩口棺材,但是夫妻兩個卻是同一個墓坑下葬的。

  鄧永康也叫了家裏的孩子一起過來幫了一把手,封棺灑土掩埋都是都親自動手,最後又是一家人三叩首拜別了之後才下山了。

  社員們是看著鄧家辦的事情的,這年頭不好送花圈香燭紙錢之類的,好在七八月份的時候,水芙蓉開得正是濃烈的時候,大家就去水芙蓉長得挺多的江邊摘了一朵水芙蓉給放到了墓地上。

  也不知道是多少個人做了這樣的事情,遠遠的看過去,鄧永興夫妻兩個的整個墓地都是被花海給包裹了起來了。

  過不了幾天,又是批人大會,劉支書特意要求自己來主持,他也是年紀挺大的了,在台上把所謂的罪狀給念完了,都已經沒有什麽力氣喊什麽口號了,大家也都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