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有華在會議室沒有說多久, 跟值班的老幹部們說了一會就離開了，他得跟劉支書說一聲這事，住宿的事情也要商量一下，然後還要安排社員去客運站那邊接人。

  “真的來了？”劉支書聽葉有華說過一回, 也有聽聞過別處有知識青年的，但是沒想到老門山的這一批知識青年來得這麽快，“後天就過年了呢。”

  葉有華也疑惑過的，不過, “已經通知明天就能到了。咱們這邊得去客運站得去接一接人。”

  “咱們兩個得去一個吧？”這些來上山下鄉的城市知識青年跟之前被下放的孫工他們是不一樣的，更要放多幾分尊重的。

  葉有華是想著自己要去的, 劉支書畢竟年紀大了, “我去就成了，現在咱們得想一想，他們來了要住哪裏？”

  “住, 要不住大隊部那邊兩間房子去？”這個問題劉支書一直還沒有想過，“嗯, 也不行, 那邊太安靜了一些。學校倒是有空房間，可也不好給他們住。”

  學校有空房間還是因為現在顧鳴釗夫妻兩個也在村裏安居下來了, 所以空房間才多了兩間, 但是，畢竟老師跟知識青年不同, 知識青年也不是過來教書的, 是過來為農村做貢獻, 也不好長住在學校裏的。

  而且學校裏還有兩間教室放著機器呢，這不好立馬就顯給外人看的。

  “還有一個地方有空房間的就是孤寡院，孤寡院也不好給他們住呢。”劉支書還真的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以至於並無一點的準備。

  葉有華之前是想著知識青年來了之後先住榮軍家裏的，可這會才來了兩個人，又覺得有些不妥當了，“要不咱們先借用一下榮軍的院子吧？”

  “對呢，榮軍的院子空著呢。”劉支書就想起來了隊裏還有一處空房子，是榮軍的屋子，之前說好了是一直歸屬於榮軍的，所以一直都空著沒有人住。

  這會，聽葉有華提起來就覺得合適了，“那就先借用一下榮軍的屋子，咱們等明年天氣暖和了之後再想辦法砌個院子吧。”

  葉有華深以為然，這原本就是他們商量過的想法。

  “明天我叫上兩個年青人一起去接人。”跟劉支書商量過之後葉有華就先回家了。

  朱嬌嬌一聽說知識青年來了就有些驚訝，“這麽快？明天就得去接人了？榮軍那屋子也得收拾收拾了。”

  “對，明天我去接人，你跟娘把榮軍的屋子收拾收拾，聽名字來的估計是一對兄妹，得要兩間房。”葉有華把寫了名字的紙放到桌上。

  朱嬌嬌拿起紙條看了看，“陳元嘉，陳紓婉。”

  “這場雪還在化著呢，明天從昭州來楚南的車子肯定會很慢，你們去了還得等一陣。”朱立勤吸了一口水煙就把水煙杆放下來說了一句。

  於敏喬看了他一眼，“你就隻吸這一杆就放下吧。嬌嬌，明天有華出去，你給煎一點餅。”這後麵一句話是衝朱嬌嬌說的。

  朱嬌嬌嗯了一聲，也說了她爹一句，“爹，你別再偷偷地裝煙絲了，趕緊地把水煙杆收起來。”

  “行行行。”朱立勤把放進口袋裏的手給拿了出來，“盯得死緊死緊的。”

  葉有華看了就微微笑，嶽父也就是喜好吸煙這個不大好的愛好了，偏偏妻子記著嶽父在她夢中最終還是因肺病過世的，看得特別地緊。

  葉有華把嶽父的水煙杆接過來洗幹淨，放在牆上掛好了。

  出去外麵玩的孩子們跑回來準備開飯了，一進屋就喊了一聲，“爹爹，爹爹，聽說咱們這裏也要來知識青年了？”

  “對，來兩個。”葉有華沒想到這消息傳得還挺快的啊，沒一會孩子們都聽說了這個消息了。

  成忠跑過來坐下，“是從市裏來的麽？”

  “對。電話裏是這麽說的。”葉有華替大兒子擦了擦汗，“這麽急匆匆地跑回來？”

  成忠用衣袖抹了一把額頭，“大家都在說這事呢，我回來問一問。”

  孩子們對於隊裏要來知識青年比大人們更興奮一些，喜愛好奇的孩子們對於從市裏來下鄉的知識青年很是好奇。

  “聽說去年橋南也有來了兩個知識青年，可惜我們每回路過的時候看不到。”素瓔也坐下來跟父親說話，“橋南來的是兩個男知識青年，咱們老門山要來的也是男的麽？”

  葉有華也不瞞著孩子們，直接說了。

  素瓔聽到有一個女知識青年就高興了，“是姐姐就挺好的！”

  這邊談話卻被打斷了，朱嬌嬌從廚房裏羰著飯菜進了堂屋，“快洗了手吃飯了。”

  院子裏素瑤走在最前頭，成義走在後頭關院門，葉清牽著小成智走在中間，慢慢地也進了堂屋。

  小成智聽說吃飯了就領著叔祖父去洗手，“叔爺爺，咱們快些洗手吃飯。”

  “知識青年不奇怪啦！”小成智等哥哥姐姐們熱烈地討論著知識青年的時候就說了一句，“叔爺爺說，也是要跟咱們一樣地做農活的。”

  “真的嗎？叔爺爺你也看到過知識青年？”幾個討論得很是熱烈的孩子們一齊看了過來。

  葉清慢騰騰地點頭，“嗯，其實知識青年也是要勞作的，到了鄉下跟農民的差別大概就是他們識字吧。”

  “識字啊？”素瓔不免有些失望，“咱們老門山的孩子們隻要上了學的個個都識字呢，就是大人們能識字也不少呢。”

  幹部們不說是每一個都是識字的，但是九成以上都是識字的，之前可能是沒有這麽多的，但是背了一年來的袖珍語錄，一個個地都滾瓜爛熟了，字也認得差不多了。

  還有一些幹部們，學識還挺淵博呢。

  素瓔對於隻跟農民差了一點識字這麽個小差異的知識青年，就有些不怎麽興奮了。

  至於什麽從市區來的，他們也是見過世麵的呀，之前還去省城跑了一趟了，還有昭州市火車站也是去過的，素瓔自以為閱曆不算是太差的。

  對於成忠來講，他好奇的還是城市裏學習的內容跟他們在橋南學習的內容是不是一樣的的呢？

  別管大家怎麽地失望或者是希望期盼，還要明天才能見到人呢。這會不過是討論幾句罷了。

  看著孩子們討論一陣也就作罷了，幾個大人也微微笑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葉有華才綁了牛車跟上門來的榮亮和鄧州程一起進城去接人。

  “咱們老門山也要來知識青年了。”榮亮趕著牛車還有些感慨，“咱們老門山，我覺得挺好的啊，哪裏需要什麽知識青年呢？”

  來的知識青年種田能有老門山的立勤叔祖厲害麽？養豬雞鴨鵝魚能有有華嬸嬸厲害麽？

  調製各種的秘製飼料又能有有華嬸嬸厲害麽？

  有華嬸嬸可不隻是調製各種秘製飼料，還有什麽橙汁果粒橙，還有秘製雞鴨鵝零碎，他是知道的，其實老門山的蘑菇房是有華嬸嬸實驗出來的，預製板這麽罕見的東西也是有華嬸嬸製作出來的呢。

  至於發展經濟這一塊，往年有華叔就做起來了，現在隻是因為不給做買賣了，要不然，老門山要甩出周邊大隊多少年啊。老門山現在就有多少個萬元戶了。

  反正，在榮亮看來，什麽知識青年來老門山就是多餘。

  葉有華拍了榮亮肩膀一下，“這種話別在外頭亂說。”

  “上頭記得要派人下來是對咱們老門山的看重，來的人到底如何，咱們也不了解，不要隨隨便便地就說些什麽話出來了。”

  榮亮直點頭，“有華叔你放心，我脾氣是躁了一點，可我嘴緊著呢。”他撞了撞坐在他旁邊的鄧州程肩膀一下，“鄧州程你說是不是？”

  “嗯，能不嘴緊麽？”鄧州程拉了拉繩子，讓偏了一點的牛車正了正，“老門山的事情，哪個敢說出去呢？隨便什麽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情呢。”

  這話榮亮沒法反駁，別說是老門山的社員不敢說出去這事，哪怕是才嫁進家裏來的新媳婦們也不敢把老門山的事情說出去呢。

  都說成了小家之後就會自私一些，哪怕是再顧念娘家的新媳婦也不敢把老門山的事情給說出去的，怕惹禍呢。

  一路下坡很快就到了小山坪路口，拐進省道走個兩百來米就是一個大坡，三個人都下了牛車，牽著牛慢慢地上坡。

  上了坡就是橋灣公社的街道了，也就是以前的鎮街道，葉有華聽得旁邊一聲喊，“葉隊長，葉隊長。”

  葉有華循聲望過去，是郵局的小曹。

  小曹衝葉有華揮揮手，“葉隊長，這邊有你們老門山的東西，你有兩個包裹呢。我還想著中午跑一趟老門山的。”

  小曹以前是不許別人代簽包裹信件的，不過他跟老門山跑熟悉了之後就知道葉有華是老門山的大隊長，平時為人也最是正派不過了，有些東西是能夠放心讓他代為簽收的。

  三個人幹脆也沒有上牛車，直接牽著牛車到了郵局前麵，葉有華把包裹信件接了過來放入竹筐裏頭，這是備著裝東西的竹筐，“小曹，勞你費心了啊。”

  “哪裏費心呢！葉隊長這是幫我省了一趟路呢。”小曹笑眯眯地說到，“因為那邊隻有你們老門山的信件，您幫忙我收了件我就不用這麽冷地天還要跑一趟老門山了。”

  榮亮就笑嘻嘻地認同，“這天是冷呢，我們要不是有事情也不出來了。”

  “這是要進城？”小曹看著這架勢不是來橋灣公社的，就多問了一句。

  知識青年要來也不是不能跟人說的事情，榮亮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可不是，咱們昨天接到縣城打過來的電話通知說，市裏有兩個知識青年要來咱們老門山呢。”

  “喲，你們老門山也要來知識青年了？”小曹挺吃驚的，話說，老門山來知識青年沒什麽大用吧？

  老門山的能耐人多的是，要說知識分子，老門山那麽多的大學生呢。

  六/四年和六五年那兩年，老門山那麽多的大學生，別說橋灣公社，就是整個楚南都是出了名的呢。

  不過小曹也不會說出來這樣的話，他衝他們三個揮揮手，“既然要趕著去辦事，那我就不耽擱你們的事情了。”

  葉有華跟小曹又謝了一聲才上了牛車出發。街道這邊這段路才百米不到的平地，沒一會又是下坡路，牛車很快就不見了影子。

  李大嫂站起來跟小曹說話，“市裏來的知識青年，我看，這老門山的名聲肯定是傳到了市裏去了。”

  “估計是吧，我去百羊坪送信去了。”小曹衝李大嫂打了個招呼，騎上自行車就出發了，方向正跟葉有華他們相反，也是坡地，他一下坡就不見了影子。

  李大嫂又坐了下來，跟另一個正在織毛衣的中年婦女說話，“琴嫂子，我看這位葉隊長挺舍得的，五六斤的臘肉一寄就是五六份呢。”

  “看了別人的東西就別拿出來說嘴。”織毛衣的琴嫂子有些不滿地說了一聲，“別人的包裹既然沒有違規，看了就忘掉這事，別到處去說嘴。”

  李大嫂臉色僵了僵，可琴嫂子是郵局管事的領導，她奈何不得，也不敢怎麽說話了，隻側過頭去撇了撇嘴，沒再說話了。

  琴嫂子看了她一眼，側麵剛好能看到李大嫂撇嘴，她眉頭緊皺，想了想就沒再說什麽了。

  那一邊，葉有華等下完了坡地把包裹往竹筐裏堆得更深一些，倒是沒想著拆包裹，等會拆散了就不怎麽好放了。

  下坡路，又是融雪路滑的時候，到了縣城還早得很。

  葉有華這回進城卻是沒有什麽事情要做了，年禮早在小年結算完放假之後就送了出去了，這會都臘月二十九了，也不用給社員帶什麽東西。

  三個人就隻能在客運站候車室門口等著人來。

  葉有華下了牛車，叫鄧州程守著牛車，又叫榮亮去打兩竹筒的熱水，他則是進站問車子在路上的情況。

  “為人民服務！從昭州到楚南的車子？這兩天融雪路滑呢，又都是山路，司機不敢開快的。昨天快兩點才到的，今天怕是也要到兩點鍾的樣子才能到了。”

  葉有華道了聲謝就出了車站，看著榮亮小心翼翼地拎著兩竹筒熱水就接了一筒過來，竹筒都沒有塞上蓋子，拎在手裏隻微微一晃就晃出了熱水，“你怎麽打得這般滿？”

  “這熱水一向貴得很，一分錢兩竹筒的熱水，不打滿不就虧了？”榮亮振振有詞，“不光是我這樣，那邊去打熱水的都是這般滿的。”

  葉有華有些搖頭，到了車上先拿了個竹杯子倒了一杯熱水出來，這才能把木塞子給塞上了，葉有華把竹筒放到竹筐裏，又拿了個竹杯去接榮亮那一竹筒裏的熱水。

  就是鄧州程聽了榮亮打水要打滿的理論也很是讚同，“一分一厘都是咱們辛苦賺來的血汗錢，自然是不能吃虧的。”

  葉有華頓了頓沒說話。這麽燙的熱水，一不小心潑到腿上可不是鬧著玩的，燙傷了要費的錢才更多吧？

  這事不好說，葉有華就沒說這事了，“融雪天路滑，車站那邊的工作人員說車子估計要像昨天一樣，兩點鍾左右才能到呢。咱們先吃點東西歇一歇。”

  說著他從竹筐裏掏出來一包東西，打開一層夾棉布，再打開外頭厚厚的報紙，裏麵是油紙包裹的配了各種材料的糯米煎餅。

  這是出門的時候，朱嬌嬌才煎出來包裹起來叫葉有華帶出來的，打開這會還是冒著熱氣的，葉有華叫榮亮和鄧州程一起過來吃點東西。

  榮亮跟鄧州程看了看葉有華的煎餅，糯米裏包裹著玉米粒、胡蘿卜粒、蘑菇粒、紅薯粒、臘肉粒等等，一看就是不一般的味道。

  再看一看自己馬馬虎虎帶過來的烤紅薯，原本還以為不錯的，至少不是煮紅薯嘛。但這會兩個人就有些臉紅了，他們這還真是粗糙得似豬過的日子，葉有華叔過的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榮亮把烤紅薯遞了一個給葉有華，他知道有華叔家裏一貫是糯米比較多的，畢竟小米都是用來兌換糯米了，所以也沒有客氣地就伸手去抓了一個糯米煎餅。

  “嗯，好吃。”一咬到嘴裏榮亮就喜歡這味道了，“得叫我家蓉蓉跟有華嬸嬸學幾手才好呢。”

  看著榮亮吃得這般香，鄧州程也撿了一塊放進嘴裏，“謝謝有華叔。”

  “別客套，這裏有這麽多呢，多吃點。”葉有華並不覺得這糯米煎餅稀罕，一則主料並不全部都是糯米，是配了普通大米的，裏頭加的東西隻有臘肉是精貴的，但加得也不多，其他都是蔬果，從材料來看，並不比米飯費上多少材料。

  不過，煎餅的時候耗的是花生油，隻這個可能是精貴一點。

  葉有華習慣了妻子做的比較費心的食物，但也不是吃不慣紅薯的，特別是烤紅薯的味道還挺香的呢。

  不過，烤紅薯這香味，大家估計都聞得有些膩了，因此大家吃得這麽香也沒有人過來探看一眼的，紅薯不稀奇呢。

  一口熱水一口鹹味的糯米煎餅一口甜糯的烤紅薯，榮亮吃得飽飽的就伸了個懶腰，“好吃！有華叔，過年我要去你家吃一頓飯。順便叫蓉蓉跟有華嬸嬸學一兩手。”

  “那就來吧，初一晚上怎麽樣？”葉有華偶爾也是會請榮亮他們吃一吃飯的，“州程，你們也把有生和小前一起叫過來。”

  鄧州程悄悄地瞪了榮亮一眼，這隻貪吃鬼，就愛麻煩有華叔。他有些遲疑，“有華叔，真不用一起吃飯呢。”

  “不妨事，今年剛好也想請我幾個叔叔過來吃飯呢。”葉有華擺擺手。

  鄧州程一聽是這樣就應了下來。他知道，有華叔家裏跟幾位朱家叔叔家好像有些不大和氣，想著自己幾個在場也能看著點。

  榮亮掀開油布車簾探頭出去看了看，“沒有什麽動靜，這是真的要到兩點多鍾吧？”

  “你要是困了就先歇一歇。”葉有華掏出一本書準備要看。

  榮亮偏頭仔細看了看葉有華看的書，“天冷睡不著呢。有華叔你又看這書啊。不是都背熟了一本了麽？別看了別看了，咱們打打字牌吧。”

  “嘿嘿，我就想著要等人的。早就準備好了。”榮亮笑嘻嘻自口袋裏掏出來一副字牌，“打字牌時間就過得快呢，等起來也就不心煩了。”

  鄧州程也覺得這樣幹等著挺無聊的，這年頭什麽別的書都不能看的，他也不想捧著一本深奧晦澀的書看個不停，就也出言邀請葉有華一起打字牌。

  葉有華聽了聽外頭的動靜，勉強點頭應下了，“打字牌就打字牌，悄聲點，別鬧騰。”

  “知道呢。”榮亮知道這年頭，有些話一說出來被什麽人給聽到了說不得就有什麽問題了，自然不敢大聲說話了。

  要說打字牌果真時間就過得快許多了，幾圈打下來，葉有華一看時間，一點多了，他聽了聽外頭的動靜，跟剛剛一樣的熱鬧。

  不過他還是怕會錯過什麽，“我再去站裏問問情況。”

  “有華叔，我去問吧。”鄧州程不好叫葉有華一再去跑事情，“您跟榮亮在車子裏，這回我去問一問。”說著就跳下了牛車。

  這種事情，葉有華也沒什麽要搶的，就讓他去了。

  沒一會鄧州程就回來了，他爬進牛車裏，“站裏的工作人員說還沒有到站，按昨天的時間也還有半個多小時呢。”

  “那就再打一圈吧。”榮亮又洗了一把字牌，正待開牌，就聽著外頭熱鬧了起來。

  葉有華製止了榮亮下車去看熱鬧的舉動，掀開了一點的油布簾子，“咱們先聽一聽動靜，在車上看也是一樣的。”

  鬧起來的就是車站外頭，一個賣茶葉蛋的大媽的爐子被踢倒在了地上，茶葉蛋散得到處都是，那大媽就尖叫了起來了，“我是正正規規辦了證件來賣的，可不是什麽投機倒把！憑什麽踢我的攤子？”

  “什麽證件？你把證件拿出來我看看？”為首一個戴著紅袖章的一個男子一點也不怕這大媽的尖叫聲。

  那大媽遞過去的一本證件，那人一看就丟在了地上，“今年市場大改你不知道嗎？全部都是要由私營轉國營的！你拿著以前的證件可沒什麽用！”

  “不按新規定來，你這就是投機倒把！”為首的男子聲音不比那大媽的聲音小，“念在你這是第一回 被咱們捉住了，給你機會悔過自新，下回再要被咱們捉住就直接送去坐牢！”

  圍觀的人並不怎麽敢說話。

  就是縣城裏的人都是知道的，這一群人，之前在縣城打砸了許多私營的店鋪，有些沒被砸的店鋪據說也全部都改成了國營的。

  至於有些鄉下來的農村人都知道之前各處檢查的事情，農村裏可是連雞鴨鵝都不許多養的，樹也要砍了的。買賣這事，想一想也不可能做了。

  那大媽心裏估計也是知道事情的，她眼看不能過關就蹲下身去撿東西，“下回我不敢了。”

  “不行！這東西不能撿！你還想撿回去偷偷做買賣麽？”那一群人並不許她撿煤球爐子和煮茶葉蛋的鋁鍋。

  大媽陪著笑臉說話，“領導，這是我們家做飯的爐子跟燒火的鍋，沒了就做不來飯了。”

  “成！”那些人了商量了一下，“也別說咱們不近情理，爐子跟鍋你可以撿回去，別的就不行了。”

  大媽遲疑著把爐子跟鍋撿了起來，又去看茶葉蛋，叫那群人趕了，“快走快走！”

  等那大媽走了，那群人也就散了，隻留下圍觀的人和一地的茶葉蛋在地上。

  葉有華三個也是隻敢看一看的。

  “好歹是沒有動手打人，不然我可看不下去。”榮亮放下簾子小聲說了一句。

  葉有華跟鄧州程也微微點了點頭，這要是那些人動手打人，他們也是看不下去的。

  榮亮又感慨了一句，“可惜了那一地的茶葉蛋了。好些雞蛋呢。”

  “那可未必可惜了。”鄧州程搖了搖頭。

  榮亮看他，“怎麽就不可惜了？”

  “不信你就再掀開簾子看看。”鄧州程賣了個關子。

  榮亮不信邪地掀開簾子看了看，“我了個去。”

  剛剛那一地的茶葉蛋一個都不見了，榮亮隻看到一個人撿走了最後一顆茶葉蛋。

  “掉在地上而已，剝了殼就能直接吃的。有什麽不能撿的？總比浪費了要好。”葉有華看來也是知道這些的。

  榮亮搖頭感歎，“這速度挺快的啊。”

  葉有華跟鄧州程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這事有什麽奇怪的，不趁著機會飛快地撿完雞蛋還要怎麽地？慢慢來麽？

  “哪個缺德鬼把我的茶葉蛋撿走了？”這時外麵傳來了一聲叱罵。

  榮亮不可思議地抬頭，“這是那大媽又折回來了？”

  “噓！你聲音小一聲，怕別人聽不到是吧？”鄧州程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榮亮小聲些。

  外頭那大媽罵了一會也沒個人回應她，終於死心了，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榮亮這才說話了，“我還以為大媽跟車站關係好呢，能在這車站賣茶葉蛋。話說，她哪裏買來那麽多的雞蛋啊？私下交易麽？”

  縣城裏不是說買個雞蛋也是有限製的麽？

  雞蛋於老門山來講並不稀奇，養雞場每天能撿不少的雞蛋，大部分能做鹹雞蛋之類的，還留下了一些，賣給供銷社一些，當然也不可能剩餘的這些全部都賣給供銷社的，隻會少少賣一部分，剩餘其他的大部分就分給大家吃了，還有一小部分就看哪家有沒有需要買的。

  比如生了孩子要送紅雞蛋出去，這是一下子就要用不少的雞蛋的，又有別家生了孩子要拿著雞蛋去探望的，有些人家舍得的也會跟隊裏買幾十顆雞蛋送坐月子的產婦。

  總之雞蛋於老門山來講不是稀奇東西。

  “可見那些人還是不怎麽過分的。”鄧州程這麽總結到，“隻踢東西不踢人，也沒有追究雞蛋的來源，不然這要是一追究，不知道能扯出來一些什麽東西呢。”

  葉有華對此不予置評，他抬手看了看表，“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州程你還是守著牛車，我跟榮亮去站裏看看。”

  “你穩著點。”鄧州程知道有華叔這是怕榮亮守牛車不穩重呢，就衝榮亮叮囑了一句。

  榮亮點頭，“指定穩。”

  葉有華又去售票窗口那邊先問了一聲車子有沒有到站。

  “無限風光在險峰。自昭州開來楚南的客車還沒有到站。”

  榮亮聽著這一對一答的都要先用語錄就很是新奇，不過他知道這會不是說話的時候，也就閉嘴不言了。

  葉有華領著榮亮還是回了牛車裏，“沒有動靜，還得繼續等著。”

  “可惜進站口附近跟出站口附近都不許停牛車，不然咱們可以去站口等著。看著車子進站也就能問一問了。”鄧州程說著就有些遺憾，車子這會是停在車站候車室門口一側，別的地方不許停。

  葉有華其實是能理解不許在進站出站的站口停牛車的原因，“站口本來也不寬，咱們不能將牛車放那邊去堵路。”

  “停在這裏，咱們看不到車來車往的，也隻有這麽等著了。”榮亮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頭，寒風直往裏頭吹，“這也太冷了。怎麽每回融雪的時候都這麽冷啊。”

  這事大家都是這麽樣的感受，至於其中的緣由，誰也說不出來。

  “對了，有華叔，幹嘛說話之前要說語錄啊？”榮亮有些好奇，“剛剛我去打熱水那賣熱水的也等著我說呢。”

  葉有華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來，“反正冬天開始，大家就都這樣了。”

  榮亮有些想不明白，可是連有華叔也不知道所以然的，看來沒處問了。

  三個人繼續在牛車裏等著，這一等就等到了兩點鍾了，站裏還是說沒有到達，葉有華把素珊給他織的那條圍巾往脖子上繞了幾圈，“我去進站口等著。有車來了就能看到是哪裏的。”

  “太冷了。”榮亮縮了縮脖子。

  葉有華穿的衣服是蠻暖和的，第二層裏衣是磨絨的，保暖效果好，外套又是添加了鴨絨的棉衣，更是暖和了，“我圍著圍巾不怕呢。”

  到了進站口，那風越發地大了，葉有華把整張臉給圍了起來，隻留了眼睛盯著，榮亮都過來送第二回 熱水了，“有華叔我來這邊看著吧。”

  “不用。”葉有華隱約聽到一點轟轟轟地聲音，他側耳聽了聽，“有客車開過來了，這台肯定是的。”

  葉有華抬手看了看手表，這都三點鍾隻差十分鍾了。

  榮亮幹脆站著陪著一起等，沒一會車子繞了過來，榮亮激動了起來，“是昭州市區過來的車。”車窗上頭就寫著昭州至楚南字樣呢。

  “回去拿木牌子舉著，咱們去停車坪裏頭等人。”葉有華折身往牛車跑。

  榮亮也跟著跑，“對對對，要拿木牌子舉著。”

  “來了？”鄧州程在車上看著有華叔兩個跑過來的，他估計是車來了，連忙把木牌子翻了出來，“有華叔，不是說來的是一批知識青年嗎？怎麽就咱們的牛車停在這邊啊？”

  葉有華也有些奇怪呢，不過，說不定人家知道融雪天車子到得晚就晚來一點，又或者根本不怕讓這些知識青年等著？

  榮亮接過鄧州程遞過來的兩個木牌子直接往站裏候車室跑，出了鐵柵門就是停車場了。

  剛剛進來的車子果然正在下客。

  榮亮連忙把兩個貼著名字的木牌子給舉了起來，嘴裏還喊著名字，“陳元嘉！陳紓婉！”

  一連喊了三聲，才聽得車門口探出個人出來，“陳元嘉和陳紓婉在這裏。”

  榮亮看到有人回應了就看了過去，“需要幫忙嗎？”把木牌子往懷裏一揣就去幫忙。

  “行李請幫忙一下。”陳元嘉滿身行李領著妹妹下了車子，“這邊不是更偏南一點麽？怎麽比昭州還要冷啊。”

  榮亮連忙伸手接過了幾個包，葉有華也接了幾個，就這樣，陳元嘉身上還有三個包，陳紓婉身上也是三個包。

  “怎麽這東西這麽散？”榮亮看著這麽多個包也是奇怪，“難為你們還跟住了自己的行李。”

  陳元嘉留著小平頭，他有些靦腆地笑著捊了捊頭發，“家裏就是隻有這麽樣小包。沒大號的。”

  正說著話，旁邊有人跟陳元嘉打招呼。

  “陳元嘉，接你們的人已經來了啊？”一個年輕的姑娘走過來跟陳元嘉說話。

  陳元嘉點點頭，“對，接我們的人已經來了，接你們的人還沒有來？”

  “沒看到呢。”小姑娘有些發愁，“怎麽這麽冷的天啊。這天都黑烏烏的。”

  葉有華看了看天，說了一句，“去候車室等著吧，外頭冷呢。”

  “葉隊長！”一進候車室就有人喊了一聲。

  葉有華一看，竟然是黃德旭黃主任，“黃主任，你這是過來安排這批知識青年的？”

  “可不是麽。”黃德旭跟葉有華握了握手，“我才知道，原來這幾天車子回來的晚。我也在裏頭等了好半天呢，你這是也來了半天了吧？”

  可不是麽，“上午十一點多就到了。”

  “是我失職，是我失職了。”黃德旭不好意思地連連道歉，“想得不周到。”

  葉有華有什麽好計較的，“這哪有個準的？我們那邊的兩個人已經接到了。冬天黑得早，黃主任，咱們得先回老門山了。”

  “能等一等麽？”黃德旭有些遲疑地問了一句。

  葉有華示意榮亮先領著兩個人去放行李，“這是怎麽呢？”

  “你們從橋灣小山坪那邊進去會路過合許隊跟百羊隊吧？我剛剛看了，這兩個隊接人的還沒到呢，我怕他們到得晚天就得黑了，你看你那牛車能不能幫著再裝四五個人？”黃德旭聽到車子進了站之後就出去看了看，除了老門山的一輛卸車，哪個隊的也沒來。

  這種事情，葉有華一口應下了，“沒問題，你看看是哪幾個？收拾收拾咱們得趕緊出發了。”

  “多謝多謝！”黃德旭要不就喜歡跟葉有華打招呼呢，一點也不會計較的人。

  黃德旭衝這一群才下車的人點了點名字，“譚雙雙，許靖，沈小甜，秦萬裏，尤淑華，過來集合。”

  等人齊了之後，黃德旭又把幾份文件遞給了葉有華，“這是你們老門山的陳元嘉和陳紓婉的文件，這是合許隊譚小甜、許靖和沈雙雙的文件，這是百羊隊秦萬裏和尤淑華的文件。”

  “這幾個孩子就交給你了，合許隊跟百羊隊的幹部們你大概也認識，路上碰到就跟他們交接一下也成，沒碰到就麻煩你直接給送到他們隊裏去。”

  葉有華自然是一口給應下了，“沒問題。這要是碰上了我們也幹脆給送到隊裏算了，還是跟那邊的隊部交接放心一些。”

  “成成成！”黃德旭連連點頭，“勞您費心了。”說完，黃德旭又悄聲問了一件私事，“你們家素珊今年還是沒回來？”

  葉有華微微搖了搖頭，黃德旭歎了口氣也沒有多問，“那葉隊長我就不送你了，這邊還有幾個孩子等著呢。”又示意剛剛點到名的幾個跟著葉有華走。

  “您留步。”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