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醒來地時候就察覺了周遭靜謐得詭異地氣氛。

  麵無表情的小哥，一臉風騷笑意——這不可能是吳邪……的齊羽，那麽吳邪呢？

  甚至來不及假裝出慌亂的表情，張起靈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聲音就響起來：“吳邪呢？”

  張起靈很生氣。

  非常生氣。

  胖子得出這個認知後，下意識地看向齊羽。

  兩人紛紛選擇保持沉默。

  三人或坐或立在一個空蕩蕩的黑色大廳裏，除了正中間一尊被推開棺蓋的棺槨，當真是空無一物。大廳一旁有兩條岔開的通道，黑黝黝的不見光亮。

  這裏的三個人都很清楚了。

  吳邪故意啟動了某些機關，將他們帶來了這裏，而本人不知去向。

  “喲，胖爺不用再睜大你的眯眯眼了，那是黑曜岩。”齊羽笑嘻嘻地，爾後壓低了聲音，“啞巴現在可是很想打死我們呢！”

  黑曜岩，是有吸光的作用的。

  吳邪曾經告訴過胖子和齊羽某些出去的方法，唯獨瞞著張起靈。

  “吳邪說，等到晚上就能出去了。”胖子示意他們看天花板。

  “一百零八顆星星鑽？”齊羽笑盈盈地。

  張起靈也抬起了頭。

  “不，是一百零七顆。”胖子的眼睛一向很尖。“還有一顆星星，是外麵的。等他們重合就能出去了。”

  胖子總算明白為什麽吳邪獨獨將這個任務托付給他了。

  之前胖子在巴乃的時候，常常給吳邪打電話說自己在看星星，這麽一點細微的差別，也確實隻有他能發現了。

  “是鏤空的。”張起靈的沉默似乎回到了他們剛相識時。

  齊羽笑出了聲：“這周穆王倒也擔得起鬼才的稱號。”

  話音未落，一束微微的亮光打到了棺槨上的空缺，棺槨便悄無聲息地移開了。

  三人各懷心事地下去了。

  又踩在厚實的土地上了。

  恍如隔世。

  大力已經倚著一輛小金杯衝他們笑：“三位爺，上車吧。”

  張起靈忽然就察覺到了當年吳邪發現自己的下一步，下下一步，都是分明是被設計好了，卻不能反抗隻能往下走的悲哀了。

  例如現在，他隻能按照吳邪準備好的，往下走。

  齊羽率先上了車：“哈哈，我要去墨脫。等等，你是怎麽認出我的？”齊羽上了車才忽然意識到。

  陸續上車的張起靈和胖子都是全身僵硬。

  “你不如問問胖爺吧！”大力一踩油門，哈哈大笑。

  “你和五年前的天真最像。”胖子緘默。

  齊羽自己也笑起來：“不不不，我和七年前的吳邪最像。”

  張起靈終於僵在座位上。

  七年前，吳邪遇見了張起靈。

  五年前，吳邪失去了張起靈。

  車裏沉悶得隻能聽見大力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聲音：“我跟了佛爺有五年了，我還記得五年前佛爺衝我笑的樣子。我也知道你們對佛爺都很重要……”

  大力把他們送到了旅館，三人馬不停蹄地回了杭州那間小破古董店。

  一進門，好，王盟果然在掃雷。

  齊羽本來急吼吼地要去訂票，結果被張起靈一把黑金古刀生生地橫在了櫃台上。

  齊羽也不蠢，兩手一攤：“反正小佛爺不在，想問什麽就問吧。但是我能猜得到，你後來想想，也能猜到吧？”

  張起靈便默默看向了胖子。

  胖子幹脆兩眼一閉：“你不一用問胖爺，胖爺知道的也就是小天真願意讓你知道的。”

  齊羽便笑了：“我記得，小佛爺有寫日記的壞習慣。”

  於是忠犬王盟華麗麗地被未來老板娘一個凶煞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真是很少見啞巴對一個人這麽上心啊。”齊羽理了理衣領，衝王盟擠眉笑道。

  王盟不甘示弱：“我也沒見過有人能讓老板吃這麽多苦的！”張起靈從床底搜出了一本帶密碼鎖的本子，暴力拆除了鎖——

  張起靈的手差點顫抖得抓不住本子。

  這是一本單純的記事本。

  從頭至尾沒有任何一點感情。

  張起靈沒什麽費勁就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日記記得極其模糊和混亂。

  “張海客找到了我，說給我一個機會去把族長救出來。”

  ——

  “我們到了墨脫。我還看見了齊羽母親的墓。”

  ——

  “我和九牙一群人去了周穆王的墓。”

  ——

  “我把悶油瓶拖出來了。”

  ——之後隻有一片空白。

  空白。

  兩天後。

  張起靈獨自踏上了去長白山的旅途。

  因為自信吳邪的腳程不會太快，但日夜兼程，總算是在路程的五分之四的位置攔住了吳邪。

  沒有過多的解釋，吳邪被狠狠壓在雪地裏。

  張起靈居高臨下地看著慌亂的吳邪，眼神很冷。

  吳邪欲言又止，終究選擇了沉默。

  倆個人就這麽在長白冰河霜凍，天地失色裏對峙著，直到吳邪的眼睛慢慢地染上琉璃紫。

  通徹。

  晶瑩的美感。

  “來的真快。”吳邪喃喃著舉起手臂擋在眼睛前，不知道再說失明還是起靈。

  張起靈卻從吳邪幾不可見的顫抖裏看懂了吳邪竭力隱藏的無助。

  果然失明無論幾次，還是會害怕。

  就像麵前的男人。

  無論記憶格盤幾次，自己還是無法接受。

  吳邪忽然很想說話。

  可能是除了這一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小哥，你知道我是怎麽當上小佛爺的嘛？”

  “其實也不難了啦，下了幾個鬥，殺了幾個不聽話的人，也就這樣啦。”

  “我覺得如果把我看過的粽子排一排未必比你的少哦。”

  “小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當然了，同性戀這種東西你張大爺肯定是不拽的。”

  “以前害怕如果說出來就連站在你身邊看你的權利都沒有了。”

  “但是，現在不說就來不及了呢。”

  “張起靈，我喜歡你啊。”

  “喜歡你。”

  “真的好喜歡。”

  吳邪的聲音慢慢變成哽咽和低到塵埃裏的姿態。

  “沒事，剛好我也喜歡你。”

  微涼的唇瓣貼上的時候，吳邪瞪大了看不見的雙眼。

  唇齒相依。

  沒有深入。

  吳邪自己掙開來，幹笑著：“是胖子教你的吧？他是怎麽說的？讓小天真不要走得有遺憾？”

  吳邪笑得很可悲。

  “胖子說，如果看到你會忍不住想把你占為己有，很想很想擁有你，又害怕你受傷的那種感覺，那我就是喜歡你吧。”

  張起靈的聲音低沉得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

  視力終於緩慢地能看見輪廓。

  吳邪隻看見長白天地一色，冰河霜凍，有那麽一個自己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用自己閉上眼睛都能輕易描畫出的眉眼，那樣虔誠地看著自己。

  好像哭出來。

  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嗎？

  “可是，來不及了，也沒有時間了。”吳邪終於還是頹然地垂下眉。

  細細地吻著吳邪的唇角：“會有辦法的。”張起靈看著吳邪的眼睛：“相信我。”

  “我答應過終極，事情解決了就回去。”吳邪不肯看張起靈，覺得背後壓著雪的地方涼涼的。

  “吳邪。”

  “嗯？”

  “吳邪。”

  “嗯？”

  “吳邪。”

  “嗯？”

  “信我。”

  “……好。”

  張起靈咬著他的耳朵：“好，那我們回家。”

  “好。”

  吳邪是想笑的，可是為什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