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能在異族侵略的戰場上，保家衛國，馬革裹屍。

  是將軍最好的歸宿。

  劉湘和馮天魁兵沒有後悔自己死在抗日戰場上。

  而此戰陣亡的不僅是劉湘，馮天魁。

  還有一二四師參謀長鄒紹孟，168師杜師長，66軍軍部，168師師部和124師師部大量軍官。

  連168師參謀長甄明玉，也重傷被人抬到了坑道裏。

  周小山跟其他川軍將領一起，給劉湘磕了三個頭。

  他就去找馮天魁去了。

  他害怕馮天魁身上有遺書，被人搜出來了。

  中央軍還有人在這裏。

  鄭衝在陣地上被挖出來了。

  他受了一些皮外傷。

  點了一盞燈，在坑道挖出的一個土室，一直陪著馮天魁。

  看見彭大升陪著周小山過來，眼裏的淚水，再次湧出來了。

  “軍座為了救我，才戰死的！”

  “還叫軍座！”

  憋了幾個小時的委屈和痛，鄭衝嗷的一聲哭出來了。

  他沒有靠著著周小山，跪著趴在馮天魁遺體上。

  周小山發現他盯著彭大升，把他推去守著外麵，不要任何人進來。

  哭了一會的鄭衝，胡亂的摸了摸臉上的淚水。

  “你知道啊？”

  “這件事隻有我和羅副軍長知道！”

  “父親臨終時候讓我繼續保密身份，說康澤小家子氣，要是康澤知道自己被耍了，把兒子派去監視老子，會找我和母親報複！”

  “軍座還說什麽沒有？”

  “他讓我轉告你，記住他交待給你的任務，讓我以後跟著你打仗！”

  這句話很難出口，畢竟鄭衝比周小山大一歲，因為周小山愛逗弄他，他並不像66軍其他參謀一樣，對周小山佩服的五體投地。

  周小山有些發愣。

  馮天魁哪裏有什麽任務交代自己。

  分明是黨的任務，66軍要為八路軍在山東留下一支敵後抗戰的隊伍，同時也守著魯南，尋找渠道把日照囤積的軍火，安全的交給組織。

  這就是這時代的共產黨員。

  忠誠的無產階級戰士。

  臨終最放不下的不是家，不是親人，是黨的任務。

  “他還說什麽沒有？”

  “沒有了！”

  “你檢查過遺體沒有，身上有沒有什麽遺書？”

  “剛才大帥醒的時候，吩咐我們幾個弟兄檢查過，沒有！你什麽打算，我現在該怎麽辦？”

  周小山長長的歎了口氣。

  “軍座走了，鬼子不能不打。你現在首要的任務，把軍座遺體送回永州，還要密切注意你媽媽，千萬不要她做傻事！”

  馮天魁，鄭竹梅夫婦伉儷情深。

  周小山不得不想起張自忠將軍殉國的時候，他夫人李敏慧女士絕食七日而亡。

  鄭竹梅要要照應南江的工廠，她可不能出事。

  沈虹那邊，周小山也得發電報給卓清影，讓她派幾個女兵，二十四小時陪著沈虹。

  但願她放不下剛出世的孩子。

  “你不跟父親一起回四川？”

  “出川打仗，我們從來沒吃過這麽大的虧，這次被鬼子精準轟炸，有間諜，有內奸，不手刃仇人，我咽不下這口氣！”

  “好，拜托你了，等我安頓好母親，我就來找你！”

  “對了，我怎麽沒看見秦烈，紫曼姐，還有林霞呢？都殉國了？”

  “他們當時沒有跟大帥在同一個防空坑道，我離開的時候，中央軍和川軍都在挖他們位置的坑道！”

  生死未卜還算一絲希望，總算比親自聽到殉國的消息好，周小山心裏很憋悶。

  晃晃悠悠的就走出了坑道。

  外麵劉湘所在那個岔道，鄧錫候叫他都沒聽見。

  鄧錫候連忙追出來了。

  “小山，你那裏有家烈的電報呼號沒有？”

  羅家烈現在還在滕縣北部打阻擊，聯絡不上軍部，他肯定著急。

  周小山明白鄧錫候的意思，讓他今晚一定要撤。

  “沒有，羅亮哪裏有，對了，你看見我們通訊綜合團的團長秦烈沒有？他是秦副軍長的兒子！”

  “就是那個長的特精神的小子？”

  看見周小山點頭，他搖了搖頭。

  “劉紫曼呢？”

  鄧錫候再次搖頭。

  “我想去那邊陣地看看！”

  66軍指揮部有著太多熟悉的麵孔了，親如兄弟，如今陰陽兩隔，周小山剛準備爬坡上去，身體卻晃了晃。

  彭大升再次靠近他，一把把他扶住。

  “周副官，你看，羅副營長回來了，他身上背著的，是不是劉記者！”

  這個防空坑道入口在一出山凹裏，有些隱蔽。

  就是洞口視線不好。

  隻有別人下坡時候，才看得見。

  鄧錫候抬頭一看，羅亮背的不是劉紫曼那還是誰。

  “姐，怎麽啦，傷重不重吧？“

  66軍實在傷亡太慘，那麽多熟悉的兄弟姐妹不知道生死，彭大升也很難看過。

  周小山看見山坡上劉紫曼的身影，手腳並用的往上爬，他連忙跟上去。

  “我沒事，皮外傷，過來路上腳扭了，大帥和馮軍長怎麽樣了？”

  “都殉國了！”

  “他們在哪裏？亮亮，快背我去看看！”

  “你們看見秦烈和林霞沒有？還有汪兆凱？”

  “兆鎧犧牲了，秦烈在炸塌的坑道裏護住林霞，重傷，兩人都在後麵臨時做的擔架上抬著！”

  羅亮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鄧錫候趕忙帶著劉紫曼去坑道裏，周小山繼續順著山坡往上爬。

  果然，不遠處，就是特務營的弟兄，好大一群，抬著好多擔架，身邊還有些中央軍的人。

  秦烈昏迷不醒。

  看樣子，雙腳都斷了。

  看見林霞從擔架上起身嚎啕大哭，周小山連忙跑過去。

  她翻滾著從擔架上下來，一把把周小山抱住。

  “山哥，我們綜合團犧牲好多兄弟姐妹，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去打仗，不該把特務營帶走！”

  “不是你的錯，你鬼子的錯，你要幫我們軍座和大帥報仇啊！”

  “外麵布置信號的鬼子，都被我殺完了，我一定抓住內奸，給大帥和軍座報仇！你們帶著電台出來沒有，幫我聯絡羅軍長！”

  看著特務營的兵把背著短波電台卸下來，林霞鬆開了周小山，摸了一把眼淚。

  “是不是告訴羅副軍長這邊的情況，我來發報！”

  “暫時先不告訴他，就說大帥接戰區命令，要求66師下午四點，飛機離開以後，立刻著手撤退，今夜務必抵達徐州西北的馬坡鎮，我在豐縣等他！”

  人算不如天算。

  林霞跟66師一聯係。

  就收到了羅家烈的電報，問他是不是軍部出事了。

  周小山還在遲疑的時候，羅家烈的電報又來了。

  他心一橫，準備先把羅家烈騙回來再說。

  永州的電報也來了。

  聽說馮天魁殉國的消息，沈虹當場就昏到了。

  聯係不上軍部呼號，他們想起了特務營的呼號。

  卓清影已經派幾個女兵乘小火車去南江了。

  秦國梁一直在跟羅家烈聯絡，要證實66軍的情況。

  有中央軍在，消息傳的太快，紙已經包不住火了。

  怕是馬上劉夫人的電報和潘文華的電報也該到了吧。

  “山哥，怎麽回電啊！”

  “跟他們說實情，讓秦副軍長和羅副軍長看著辦！”

  這麽大一個雷，自己扛不住，事情已經這樣了，羅家烈秦國梁得把軍裏的責任扛起來。

  周小山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轉身就朝著坑道裏跑。

  他讓二十二集團軍帶回來的電台開機，要不電報都衝著自己來了。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給陣亡軍官的各方親人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