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燕現
作者:木坪      更新:2021-02-28 10:48      字數:4772
  世間有言。

  無巧不成書。

  黑暗之中,金光愈加璀璨。

  一抹白影越升越高,一團血光越追越近。

  就在這時。

  上方那無盡黑幕上,突然裂開了一個青色孔洞,周邊還有類似漣漪的紋路。

  孔洞之中,又有一輪青日徐徐下落。

  在青日之間,隱約能瞧見一隻金烏,呃不對,是一個撥浪鼓輕輕旋轉。

  咚咚咚!

  清脆悅耳的鼓音,混進往生淨世咒語之中,別添了異樣的韻律。

  現場肅殺的氣氛,為之一斂。

  目睹此景,在高處追逐的血光驀地一頓,在半空顯露了身形。

  與此同時,正出聲喝問的孟婆,揮散罩體的防護,身形一閃,來到牛頭統領的身畔,其神情凝重。

  凝重之中,帶著遲疑。

  兩人彼此互視一眼,眸中隱有詢問的意味。

  再高處。

  杜必書麵露喜色,閃身往孔洞處疾掠。

  就在剛才,透過那突兀出現的青色孔洞,眼尖的他瞥見了一片湛藍的星空。

  這片星空呈圓盤狀,其邊緣處,還有兩個模糊的人頭向下窺視。

  顯然,那是外界!

  至於圓盤輪廓,或許是一眼水井,或許是一處人工開鑿的氣眼。

  有出路!

  窺視兩人的身份且不理會,杜必書猛催腳下的神木骰,繞過前方的撥浪鼓。

  同時,負在背上的逆鱗劍鏘然祭出,直奔出現的孔洞。

  出口雖有些狹小,但是沒關係。

  以劍辟之!

  出口之外,就是海闊天空。

  咻!

  叮!

  就在銀色劍尖堪堪接近目標時,青色孔洞一閃而逝。

  隻留下一聲悅耳的觸碰脆響。

  no!

  好殘忍!

  杜必書不甘心地抓過了逆鱗劍,在黑暗處來回劈斬數下,卻感受不到任何的殘留。

  隨即,他將目光投向下落的撥浪鼓。

  上麵的兩人施展破界神通,其圖謀絕對不小。這看似普通的撥浪鼓一定有文章,說不定還能憑此脫困。

  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若是被上麵的周一仙祖孫倆知道,肯定會錯愕。

  外加捧腹大笑。

  當然,抱有類似想法的,顯然不止一個。

  “孟婆,這明顯是破界符所致,是不是你送出的那張?”

  “放屁!牛頭,說話要講證據,四將都有一張破界符,為何不能是你們!”孟婆怒目而視。

  “哼,這個小孩玩具,肯定不是蠻族會有的東西。本將倒要瞧瞧是什麽鬼東西!”

  說罷,牛頭身軀一晃,衝向半空下落的撥浪鼓。

  孟婆微一沉吟,同樣合身撲上。

  兩個鬼域強者一前一後,瞬息而至,齊齊出手抓向撥浪鼓。

  籠罩在表麵的青芒十分孱弱,受到兩股陰寒力道的侵襲,登時崩散如煙。

  撥浪鼓轉動一停,咚咚脆響亦戛然而止。

  緊接著,一團白煙冒了出來。

  白煙繚繞數息,又以極速凝聚,最終化作一個年幼小童的模樣。

  這個小童,正是被送進鬼域的開心鬼。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虛無縹緲的老者留音。

  滄桑,溫和。

  “孟婆道友,一別經年,無恙否?開心鬼是我偶遇的一個小鬼頭,還請看在昔日情分,照料一二。”

  聽老者的語調,分明就是周一仙。

  孟婆、牛頭聞言一滯,伸出的手掌在空中生生頓住,麵色變得古怪。

  前者,吃驚和欣喜的成分居多。

  後者,反而是驚懼和憤怒。

  毋庸置疑,他們兩個都認識周一仙。而且,還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

  望著麵前稍微認生的小童,孟婆神情有了短暫的失神,良久無語。

  反倒是牛頭統領,很快回過神來,粗獷的麵龐閃過了猙獰和狷狂。

  “哈哈,老太婆,果然是你的錯!本將這就稟告閻羅,讓他來主持公道。”

  說罷,其身軀瞬間崩散,眨眼間消失無蹤。

  高處。

  杜必書一直在留意著撥浪鼓,見到開心鬼凝形而出,又聽了周一仙神神叨叨的話語,頓時欣喜若狂,向著剛才孔洞消失的位置疾呼。

  “周前輩,是你麽?幫忙開個門唄?”

  雖然知道希望不大,可他還想試試。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呐。

  沒想到,在這鬼生地不熟的鬼域,還能‘遇到’故人。

  就差了一步!

  這聲呼喊,可不僅僅是嚐試,還是在向孟婆表明身份。

  說到底,咱們都是熟人的熟人。

  有了這層關係,救燕虹脫困,應該不是難事吧。

  話音方落,杜必書突覺身後有了異樣。

  一道淩厲的腥風襲體而來,挾著霸道剛猛的殺意。

  不好!

  又是那頭老牛!

  外表忠厚冷酷,實則無比陰險的牛頭統領!

  倉促之下,杜必書隻來得及手腕一翻,將逆鱗劍擋在了身後。

  宛若蘇秦背劍。

  嘭!

  雄渾的力道落在劍脊表麵,逆鱗劍登時彎曲如弓,死死抵住了脊背。

  力道削減了不少,可還是有大半的陰寒氣息貫體而入。

  “噗——”

  杜必書張口噴出一蓬鮮血,人如彈丸一般,向著地麵砸落。

  即便神木骰托在腳底,也不能緩衝片刻。

  脊背疼痛欲裂,雙眼驀地一陣發黑,好似隨時都會昏迷過去。

  “麻蛋,大意了啊!”

  杜必書強撐著想要祭出攝魂盅,來緩解下落的速度。可惜,體內的法力潰散在四肢百骸之中,根本運轉不及。

  眼看就要腦袋觸地,一條長長的白影在地麵躍起,扇動肉翼托住了他的雙肩,繼而緩衝落地。

  及時出手的,是此前躲在爛泥中的小螣。

  還好有它在,要不然,非得來個‘肝腦塗地’不可。

  危機,隻是暫時解除。

  一團血影在半空顯形而出,如跗骨之蛆一般,繼續追襲下來。

  “哈哈,臭小子,這次看你怎麽躲!”

  血影忽地一陣紊動,顯露出牛頭強壯的身軀。其頭下腳上,一雙巨掌猝然探出。

  漫天的血紅掌影顯現,無處不在,籠罩了下方的每一處死角。

  即便他的修為強出對方很多,可還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實力。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剛才的離去,不過是一個障眼法。

  為的,就是這一刻!

  閻羅四將之中,偏偏是麵相憨厚的牛頭最為陰險記仇。哪怕是睚眥之恨,都會時刻放在心上。

  稍遠處。

  聽到驀然響起的狠話,孟婆豁然驚醒。

  “蠻牛衝天掌!”

  驚呼之後,她微晃的雙肩一滯,選擇了袖手旁觀。

  為了一個交情不深的‘熟人’,去硬拚牛頭的絕招,實屬不智。

  地麵。

  望著漫天掌影轟下,杜必書的腦中瞬間轉過了數個念頭,攝魂盅即時躥出了外袍。

  黝黑的盅體急劇擴張,化作水缸大小迎了上去,同時左掌向外一翻,露出了一張不起眼的淡青紙符。

  紙符的青色,極淡且泛黃。

  倘若連攝魂盅都擋不住,那就隻能試試這張半成品符籙!

  就算有可能失敗,那也好過坐以待斃!

  轟!

  血色掌影砸在了攝魂盅頂端,巨大的盅體頓時下墜,罩在主人的頭頂。

  杜必書雙掌擎起,拚命抵住盅口邊緣,牙關緊咬,可雙腿微微顫抖。

  轟!

  半空中,兩道掌影合二為一,凶狠擊在攝魂盅上。

  杜必書的雙臂雙腿立時彎曲,麵上驀地湧起一陣潮紅。

  轟!

  緊接著,三道掌影合一落下,還是擊在攝魂盅的同一處。

  “臭小子,本將看你扛住幾道!”

  這一掌,力道勝過前兩掌的疊加,盅體迅速下沉。

  “噗!”

  杜必書的雙腳完全陷入了泥土中,張嘴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牛頭的譏諷,他已經沒力氣回懟。

  小螣瞧出了主人的後繼乏力,連忙扇動肉翼,以腦袋抵住攝魂盅邊緣。

  在這一刻,它沒有發慫。

  事關主人的生死,主死奴亡,由不得它偷奸耍滑。

  轟!

  第四掌轟下。

  牛頭不愧為閻羅麾下四將,這漫天掌影顯然是他的拿手絕招。

  每擊出一掌,下一掌就會威力疊加。

  即使攝魂盅被千年金剛石強化過,此刻也發出吱嘎吱嘎的脆響,仿佛離破碎不遠。

  這次,盅口已然重重砸在地麵,一人一寵完全被罩在其中,萎靡倒地。

  杜必書連吐了三大口鮮血,體內的法力十不存一,肯定撐不過下一掌。

  小螣的身軀虛幻如煙,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得不賭命麽?”

  杜必書心中苦笑,右臂往小螣的額頭一貼,將其收回體內。

  不僅是靈寵,就連攝魂盅、神木骰等法寶都統統收回。

  然後,捏著青符,昂首看向高處。

  此時,空中的五道掌影已然合一,正要轟然落下。

  遠處的孟婆輕輕別過頭,一揮袍袖,將畏懼呼喊的開心鬼收了進去。

  在她看來,這個年輕人凶多吉少。

  空中向下俯衝的牛頭,則是猙獰大笑,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賞一幕血雨盛宴。

  他有這個自信!

  這門鬼道絕學,可是他費盡心機交換得來,最高可做到六掌合而為一,連其他三將都不敢輕攖其鋒。

  就在血色掌影堪堪轟下、杜必書即將催動青符的一刻,城牆高度過半的位置,突然衝過來一青一白兩道流光。

  青色流光,剛烈撞向牛頭統領。

  白色流光,罩向倒地的杜必書。

  如此的猝不及防,出乎在場所有人(鬼)的意料。

  其中,白色流光速度更疾,眨眼間就躥到血色掌影之下。

  隻見其微微一頓,隨後顯露了真容。

  竟然是一圈銜接成環的白色燈籠!

  在停頓的瞬間,燈籠內驀然升起了碧焰,接著轟地一聲爆燃。

  燃燒的白色燈籠,當即幻化作一個個碧綠人頭,發出了桀桀怪笑,衝向逼近的血色掌影。

  同時,一件輕飄飄的大紅喜服落下。

  “嬋娟,你要幹什麽!”

  孟婆立時認出了阻攔者的身份,正是剛才沿牆攀升的李嬋娟。

  聞言,燈籠碧焰和青色流光之中,同時響起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

  “孟婆,我也稱呼你一聲婆婆吧,我隻是想救他!”

  孟婆勃然色變:“你是燕虹?不可能,你可是被幽冥換魂術困住,不可能……”

  話至中途,爆燃升騰的碧焰,已然撞上了血色掌影。

  此刻,倒地的杜必書仿佛明白了什麽,因為他認出了那抹青色流光。

  青靈石!

  燕虹的本命法寶!

  也聽出了那個溫婉的女子聲音。

  燕虹!

  幽冥換魂術是什麽,她又怎麽和李嬋娟攪合在一起,這些問題都不重要。

  “燕虹!”

  杜必書不由高呼。

  終於有了燕虹的消息,而且就在眼前,怎能不令他欣喜。

  可這聲呼喊,隨即被激撞的轟鳴掩蓋。

  不止是法術的轟鳴,還有青靈石的決絕自爆。

  轟隆!

  轟!

  嘭!

  ……

  各種轟鳴持續不斷,急擴的氣浪澎湃如潮。

  紛飛的泥土,在碧焰炙烤下化作塵埃。

  四濺的積水,亦成雨成霧。

  震顫的城牆,更有一道醜陋的裂痕蔓延。

  連彌漫閻羅城的黑暗,都出現了刹那間的紊亂,留下一處絢爛的真空地帶。

  赤、青、碧、金、白……

  在紛亂的轟鳴聲中,還夾雜著孟婆難以置信的話語餘音和牛頭的憤懣嘶吼。

  二將的聲音越去越遠,顯然是在逃離此間。

  不知持續了多久。

  或許是數息,也或許是數十息,亦或許是一盞熱茶。

  塵埃,終於落定。

  雨霧,重歸地麵。

  城牆和地麵,不再震顫。

  隻不過,狼藉一片。

  咻咻!

  一紅一黑兩道人影,重新返回此地。

  孟婆、牛頭二將麵目陰沉,冷眸掃過這裏的每一寸的土地。

  可惜——

  這裏除了他們,再無半點氣息波動。

  孟婆還好些,其粗麻長衫的領口略有殘破,鬢角的花白頭發燒焦了少許。

  牛頭則狼狽得多。

  一襲血衫破破爛爛,上半身幾乎剩不下幾片布帛。精赤的胸膛上,還有一處顯眼的凹陷。

  不僅如此,他的左手齊腕而斷,正在向外溢散著濃鬱的血氣。

  足見受創之重。

  牛頭再度搜尋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才怒衝衝看向孟婆。

  “老太婆,瞧你做的好事,養出一個反骨仔,還連累本將遭受此難。”

  顯然,他要將怨氣發在旁人身上。

  隻不過,孟婆此時的心情更為糟糕,當即回嗆了一句。

  “哼,牛頭鬼,你要搞清楚,這一切都是你不依不饒搞出來的。

  反骨仔?老身可是將她當做衣缽傳人看待,傾注了數年的心血,如今卻被你逼得音訊全無。”

  “哈哈哈,天大的笑話!孟婆一係向來一脈單傳,隻有上一代壽盡,才會尋找……”說到這兒,牛頭忽地眸子一閃,陰鬱的臉上溢出莫名的笑意,“老太婆,如此說來,你的大限怕是要到了吧?”

  話畢,牛頭周身的血光一放,有些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