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闖玉清殿(大章)
作者:木坪      更新:2020-10-31 08:08      字數:5127
  磚瓦窯外。

  “哈哈哈,老家夥,不信你還不死!”

  杜必書盯著突出地麵的兩處山尖,一臉的快意。

  額頭和嘴角的血漬仍在,由於剛剛疾跑出窯洞,氣息也有些急促。

  之前,以多次的示弱作為鋪墊,又仗著對這裏地形的熟悉,終於將這個難纏的魔道凶人引入了絕地。

  引入絕地,隻是開始!

  “山來!”

  “山來!”

  “山來!”

  杜必書奮力揮動山河扇,連續招來三座小山,重重砸向兩處山尖中間的位置。

  轟隆……

  地麵之上,迅速出現了一道顯眼的凹陷,向著兩側蔓延,腳下更搖晃不止。

  此番舉動,分明是要徹底轟塌地下的窯洞通道。

  揮扇的動作一停,杜必書連忙往口中倒了兩粒回氣丹,就地調息恢複。

  連續五次施展山河扇,體內好不容易積攢的一些法力,又處在了告罄的狀態。

  一刻鍾過後。

  眼前的塵埃落定,腳下的搖晃也歸於平靜。

  杜必書稍稍回複了一些法力,抬起左臂,在螣蛇紋身上輕按了數下。

  又十餘呼吸過去。

  在地麵的裂縫處,小螣近乎虛幻的蛇軀鑽了出來,飄蕩到杜必書的麵前。

  “主人,他死了!”

  稟告完畢,它又飄蕩到一處凹陷的上方,在空中盤旋一圈。

  “屍體就在這裏,小螣親眼所見。”

  “真的死了?”杜必書鄭重問道。

  “是,沒氣了!”

  “會不會是龜息之類的法術?”杜必書又一次確認,還是不太相信——追了他兩天三夜的老家夥,就這樣嗝屁了。

  “唔,我打包票,腦袋都扁了!”小螣這次幹脆將一隻肉翼變作小拳頭,高舉著賭咒發誓。

  在它心裏,都有些鄙視主人的苟。

  到了這時,杜必書終於不再懷疑:“小螣幹得不錯,你的身軀可以回歸凝實了。”

  抬頭看了一眼東方,朝陽已然升起,新的一天來臨。

  小黑從一旁的碎石堆旁鑽了出來,嘴裏還咬著一塊血布片,兀自向下滴血。

  在窯洞通道,尤其岔路之後,由它和杜必書分工誘敵,布下了陷阱。

  “小螣,以最快的速度挖掘這裏!還有你,小黑,在附近警戒,有陌生人接近就想法攆走他們。布片沒用了,找個地兒埋了!”

  小螣、小黑立刻分頭忙碌,杜必書揮扇挪走礙事的一座小山後,直接盤坐地上,繼續恢複元氣。

  隻見小螣的身軀迅速凝實,並且漲大至一丈高,開始以一對肉翼挪移地上的爛磚碎石。每當遇到阻礙,就會蛇軀變小,鑽進廢墟的縫隙再度漲大身軀,將雜物擠開。

  可大可小,可伸可縮,可硬可軟。

  一炷香過去。

  在它挖掘的地方,就出現了一個深坑。

  嘶嘶嘶!

  聽到自己靈寵的提醒,杜必書睜開雙眼,摸出鬼魂幡讓它鑽了進去。

  現在是白日,以陰靈之身待得久了,終歸會對它造成損傷。

  起身,走到深坑前。

  坑深一丈有餘,因為不穩定,四周不斷有土石滑落。

  在坑底,一具擠壓變形的屍體出現在眼前,血肉模糊一片。正如小螣所言,腦袋都被砸扁,紅白之物混在了泥土磚石裏,死的不能再死。

  杜必書轉身迎向朝陽,遙望牛猛驛站所在的方位,心中默念祈禱。

  “牛老爹,你的仇,我替你報了,安息吧。”

  祈禱,靜默,感傷。

  在旅途中遇到一個和善的老人,是他杜必書的幸運;但對牛猛來說,卻是一件喪生的災禍。

  不管怎麽說,是他虧欠了。

  以後,路過牛家村時,再盡力彌補他的兒女長孫吧。

  片刻之後,杜必書忍著惡心跳下深坑,在近乎成爛肉的屍體上一陣摸索,扣出一些可用之物,才跳了出來。

  一根出現裂紋的白骨法杖。

  兩個未曾壓爛的玉瓶。

  一塊血跡斑斑的獸皮。

  還有——

  方才充當誘餌的一粒神木骰。

  僅此而已。

  杜必書粗粗掃過一眼,就將它們揣進了懷中。

  指放唇邊,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哨。

  等到小黑躥回了身邊,杜必書微微沉吟,抬手祭出了三粒神木骰,抓起它的脖頸縱躍其上。

  赤炎劍不在,隻能采用這種招搖的方式,要不然,容易被友軍誤傷。

  至於吸血老妖的屍身,隨它曝屍荒野,難不成還要幫其收斂!

  咻!

  咻咻!

  一抹流光載著杜必書前行,徑直前往青雲山通天峰。

  沿途一切正常,並未瞧見大戰四起或過後的跡象,可他還是覺得心中不踏實。

  ……

  三個時辰恍惚而去,杜必書終於望見了白雲繚繞的雲海平台,那裏依舊平靜。

  四周的白玉欄杆和遠處的虹橋,未見任何破損的痕跡;虹橋另一端的碧潭中,隱約看見水麒麟龐大的身軀,依舊在酣睡。

  杜必書輕鬆一口氣,控製著腳下的神木骰,緩緩降落。

  負責巡守的兩名青雲弟子,自然發現了禦器下落的杜必書,在瞧見血袍身影的一刻,兩人神情頓時變得戒備。

  “什麽人?”

  甫一靠近,其中一名弟子冷聲喝問。

  另一名弟子掐訣以待,皺眉看著古怪裝束的杜必書。

  這兩名青雲弟子,樣貌非常陌生,法袍的樣式也是龍首峰的款式。

  “兩位師兄,我是大竹峰弟子杜必書,在外完成了掌門交予的任務,特來複命。”

  杜必書朗聲回應。

  “杜必書?沒聽過。”

  “如何證明?”

  顯然,兩人沒有參加和觀戰過七脈會武,不認識眼前大出過風頭的‘八強小黑馬’。

  “證明?”

  杜必書無奈一笑。

  下山遊曆前,他將宗門法袍都放在儲物空間內,在眾目睽睽之下無中生有,肯定不合適。

  見兩人神情戒備地打量自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穿的血袍,頓時反應過來。

  一身邪異的血袍,其上還沾染著斑斑血跡,任誰都會懷疑。

  “師兄,這身行頭是為了行走方便,莫要見怪。哦,還請通稟掌門,說我有急事求見。”杜必書耐心解釋。

  “不行!今日玉清殿有貴客,掌門真人正在招待,不方便……”

  “貴客?可是天音寺和焚香穀的人?”杜必書急聲追問。

  “沒錯,你怎麽知道?”

  “糟糕!這位師兄,還請通融通融!要不幫忙喊下常箭師兄,唔,其他的通天峰師兄也行。”

  杜必書急忙向四周眺望,可惜有雲霧遮擋,遠處的山峰根本瞧不真切,更別提去尋找魔道妖人的蹤跡。

  “常箭?好,你在這裏等著。”

  聽對方準確說出了通天峰常箭的名字,其中一人戒備的神情略緩,微一抱拳,轉身走向虹橋。

  很快,這名弟子的背影消失在虹橋的高處。

  杜必書眼珠一轉,抖手摸出了山河扇展開,湊到另一弟子的身邊:“師兄,這次下山我得了一件了不得的寶物,你幫忙掌掌眼。”

  “哦?我看看……你!”

  這名弟子剛剛探出頭,就被一記掌刀砍在了脖頸上,麵露驚駭,隨即昏了過去。

  “師兄,對不住,再等下去,就來不及了!”

  盡管知道對方聽不見,可他還是真誠道歉。

  道歉的同時,杜必書伸手一攙,扶著這名弟子緩緩躺倒在地。

  周圍的乳白雲霧迅疾翻湧,掩藏了他‘戕害同門’的痕跡。

  做完這些,杜必書借著貓腰的機會,迅速從儲物空間內拽出了宗門法袍,套在自己的血袍外。

  因為小黑和法杖的存在,外袍有些臃腫,還有些不倫不類。

  可他顧不得許多,連忙跑上了虹橋,迂回躲過那名去稟告常箭的值守弟子,向玉清殿的位置疾奔。

  有了宗門法袍開路,一路暢行無阻,沿途又遇見四個同門,都被輕鬆糊弄了過去。

  片刻之後,繞過了碧水潭,玉清殿近在眼前。

  大殿門外的台階下,十二個青雲弟子恭立兩旁,既作看守,又擔當對外迎賓的門麵。

  最靠近正門的位置,站著的一人,赫然是通天峰弟子常箭。

  三四個月未見,常箭的傷勢早已痊愈,精神抖擻。

  杜必書登時麵露喜色,身形閃動數下,衝了過去。

  “什麽人?”常箭冷眸一掃。

  “常師兄,是我!大竹峰杜必書!”

  瞧著疾速靠近的臃腫身影,常箭眉頭一皺,可他還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七脈會武有過一麵之緣,是宋大仁的師弟,且還是差點闖進四強的一匹黑馬,他印象頗深。

  “杜師兄,你這是……”

  因為奔跑的緣故,杜必書的領口有些敞口,其內的血袍顯露出一片,分外紮眼。

  是以,常箭有些皺眉。

  “常師兄,我有急事求見掌門真人!天大的急事!”

  雖然惶急,可聲音不敢太高。

  大殿內,隱約傳出了道玄真人嚴厲的喝問,好像是在追查魔道至寶噬血珠的來曆。

  “杜師兄,現在掌門正在會見天音寺和焚香穀的貴賓,好像還在處理張小凡師弟的事……”

  “我知道!要不,你喊蕭逸才師兄出來也一樣!”杜必書急聲接話。

  “常師弟,誰要找我?咦,是你!”

  聽到殿外的動靜,一個高瘦儒雅、劍眉星目的青年邁步走了出來。

  正是道玄真人座下二徒,蕭逸才。

  “見過蕭師兄,好久不見。”杜必書趕忙抱拳見禮,然後急迫地瞄了一眼大殿敞開的兩扇大門,“我有重要的事稟告掌門,或者單獨說與你也一樣。”

  蕭逸才聞言一愣,隨即有了決斷:“好,你隨我到偏殿吧。”

  偏殿內。

  “你說魔教四大派係即將攻山?消息是否可靠?”

  聽完杜必書的講述,蕭逸才騰地一聲站起,麵沉如水。

  畢竟,這個消息太過駭人,東海流波山的一場正魔道爭鬥剛剛結束,按理說魔道不該有大動作才對。

  “沒錯,還請蕭師兄即刻稟告掌門師伯,唔,青雲門內也有魔道的內應!”

  偏殿與玉清殿主殿僅有一牆之隔,兩人不敢過於大聲。

  “魔道內應?好,我這就去!”

  蕭逸才頗為果決,毫不猶豫走進殿後的側門。

  ……

  玉清主殿內。

  正中主位上,道玄真人端坐在那裏,皺眉望著前方,神情難堪。

  其右側一邊,俱是青雲門各脈的首座、長老和弟子,表情各異;左側一邊,則是天音寺和‘焚香穀’的貴客。

  兩邊人群之間,張小凡低頭跪在那裏,沉默不語。

  林驚羽、齊昊、陸雪琪等五六個年輕青雲弟子跪在相對靠後的位置,齊齊在為張小凡求情。

  “弟子林驚羽,願以性命為張小凡擔保!”

  “弟子願以性命為張師弟擔保!”

  “弟子也願以性命為張師弟擔保!”

  ……

  ……

  一時間,殿內吵嚷成一片。

  天音寺、焚香穀眾人在一旁也不說話,甚至冷眼旁觀。

  見門下一眾弟子跪在大殿上求情,又有天音寺和焚香穀外人在場旁觀,道玄真人更覺惱火,也就在他進退兩難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輕咳。

  “師父,你是不是先去休息一下,待會兒再來處置?”

  出聲的,正是蕭逸才。

  隻見他微笑繞到前側,借著身軀的遮掩,隱晦朝自己的師父做了一個手勢。

  道玄真人心領神會,重重哼了一聲,砰然拍案,將殿內的嘈雜壓了下去。

  負手轉身,走向了內殿。

  可是,在他的心中還是有著疑惑——是誰要見他。

  自己這個徒弟向來謙卑識分寸、城府深厚,由他暫時擋一陣,問題不大。

  道玄真人大步穿過內殿走廊,走進了一旁的偏殿,一眼看見了焦急等候的杜必書。

  “杜必書,你回來了?”道玄真人有些意外,可隨即眉頭一皺。

  因為他發現,對方還不倫不類地內穿了一件血袍,其上幹涸的血跡清晰可見,一隻黑貓在衣襟內探頭探腦。

  麵色蒼白,氣息不穩。

  顯然,他的身上還有不輕的傷勢。

  “你受傷了?可是煉血堂那裏有了新情況?放心,這裏有隔音。”

  “掌門師伯,小傷不打緊,剛剛殺了萬毒門的吸血老妖!弟子先說正事!”

  吸血老妖?

  道玄真人不由一愣,眼眸中閃過了懷疑。

  雖然他坐鎮青雲門,很少下山行走,可也知道吸血老妖的大致修為。以杜必書眼下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殺得了對方。

  懷疑歸懷疑,但也分得清輕重緩急,尤其是‘正事’二字落在耳中。

  “什麽正事?”道玄真人正色道。

  “掌門師伯,弟子有兩件緊急事向您稟報。”

  “第一,弟子剛從河陽城趕回來,意外得到一個消息,魔教四大派係聯合起來,將在今日攻打青雲門。確切地說,是攻打通天峰。”

  “第二,大殿的上官策是假的,還有,蒼鬆首座可能是內奸,小心他突起發難!”

  杜必書不想賣關子,連珠炮一般,將自己知道的消息複述出來。

  與其說是兩件,倒不如說是三件。

  而且,件件駭人聽聞。

  道玄真人麵色立變,回頭瞥了一眼與主殿相鄰的一麵牆壁,沉聲問道。

  “魔道攻山是真的?上官策是假的?”

  “應該是真的,弟子來不及向您解釋消息的來源。”杜必書語速極快。

  的確來不及,主殿還有天音寺等人候著,掌門不可能耽擱太長的時間。

  嗯?

  剛才,道玄掌門的話裏好像沒有提蒼鬆真人……或許,他已心中有數?

  難不成,在這三四個月內,青雲門發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杜必書疑惑瞅向對方,等待回應。

  道玄真人沉吟少許,麵色反而平靜了不少。

  “好,我知道了。你整理一下衣物後,由正門入殿待命,一會兒見機行事。”

  說罷,道玄真人默然走向側門。

  走出幾步,身後又響起杜必書的一句低語。

  “掌門師伯,小師弟真不是魔教妖人!還有,您小心!”

  道玄真人腳步微頓,繼而走出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