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大章,求訂)
作者:木坪      更新:2020-10-21 16:43      字數:4771
  十日後。

  灰熊寨聚義廳。

  寨主潘世雄下令安排了一場午宴,以慶祝三個兒子返回山寨。為了不影響團聚氣氛,一眾嘍囉都被打發到山寨的外圍。

  潘世雄大刀金馬坐在首位,其餘三子潘龍、潘虎、潘彪和參謀陳安然左右分坐。圓桌之上山珍海味擺得滿滿當當,在五人麵前各有一隻海碗盛酒。

  潘世雄滿麵紅光地望著三個兒子,可謂老懷大慰。或許過了今天,他就會將山寨的大權移交出去,去山下購置的莊園享享清福。

  陳安然眨動三角眼,趁著酒興站起,端起麵前的一碗酒:“恭喜寨主,三位少爺按時完成試煉歸來,安然先幹為敬!”

  “哈哈,陳先生有心!”

  潘世雄開懷大笑,一仰頭就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又抓起桌上的酒壇自己滿上。

  “好啦,開胃酒菜已經吃過,阿龍、阿虎、阿彪,說說你們下山的收獲!”

  灰熊寨坐落在長平府轄區的一座矮山上,專門打劫過路的行商和旅者,甚至暗中劫掠當地的一些富戶。

  也談不上窮凶極惡,但殺人越貨的勾當沒少做。

  長平府府尹多次派兵上山圍剿,可這夥滑溜的山賊總是事先得到消息,跑進了南邊的空桑山躲藏。

  等待官兵退去,他們又重新占據灰熊寨,繼續打家劫舍。

  一晃就是十八年過去。

  在一月前,寨主潘世雄決定金盆洗手,可山寨的繼任者讓他頗費思量,最終采取了參謀陳安然的主意——讓三個兒子下山各做一樁惡事,最後比一比誰更心狠手辣。

  幹刀頭舔血的買賣,沒有一副狠心腸,根本無法震懾一眾山賊和周圍幾家的匪寇。

  這不,期限一到,三個兒子都返回了山寨,才有了當前的一幕。

  “好,老爹,我先講!”

  大兒子潘龍一口幹掉碗中酒,大喇喇站起來,將身後的包裹放在桌上攤開。

  包裹內,是滿當當的各種首飾、古字畫和一疊錢莊金票。

  “下山後,我直接去了長平府城內,找了城中最有錢的商賈傅士仁。先找人偽裝綁匪劫持傅老爺,我再現身相救,得到了他的信任,還被收為螟蛉義子。

  而後,我用了半個月精心侍奉,終於套出了傅家秘庫的鑰匙和買賣所用的私章印鑒,又用了五天將傅家的所有不動產賤賣變現。

  在我走時,那個老家夥竟然敢攔我,讓我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呶,東西都在這兒!”

  說這番話時,潘龍一直得意洋洋,仿佛在說一件尋常的小事。

  潘世雄滿意撫著長須頷首,眼眸中盡是欣賞。

  大兒子這一波操作有勇有謀,灰熊寨交給他,至少不會被人奪了位置。

  倒是與潘龍對坐的潘虎不屑一笑,長身站起,同樣將一碗酒倒入口中,一抹嘴角的酒漬。

  “老爹,再聽聽我的。

  要說最有錢的,當然要算府衙的銀庫。一月前,我專門跑到銀庫長官劉大人的手下當差,事事巴結於他,還時常去他的私宅探望喝酒。

  就這樣過去二十天,等到劉大人輪值看管銀庫時,我直接抓了他的家眷威脅,讓他運出庫銀埋到了城外的亂葬崗……”

  顯然,潘龍不高興被弟弟搶了風頭,連聲叫嚷打斷:“丟了官銀會被全家抄斬,那劉大人完全可以死撐到底。”

  潘虎殘忍一笑:“一開始他也是這般的,我每隔一個時辰就給他送一個零件兒,手指、腳掌、眼睛或者耳朵,反正劉大人一家有二十多口哩。”

  “隻到了第三天,他就乖乖就範,金銀都埋在亂葬崗的一棵柳樹下,足夠我們哥仨和老爹您一輩子的揮霍用度。事後,我又將這些人包括挑夫盡數滅口。”

  話畢,潘虎抓起桌上的一柄尖刀,惡狠狠剁下一塊羊腿肉,放在嘴巴裏大嚼特嚼。

  坐在首席的潘世雄盯著二兒子殘忍發笑的模樣,莫名感到後背一片冰涼,喉嚨更是一陣發緊,仿佛被人死死扼住。

  即便如此,他還是看向默不作聲的三子。

  “阿彪,你呢?”

  潘彪有些拘謹地撓了撓頭,端起酒碗在嘴邊抿了一下,掃了一眼對麵不勝酒力、早已趴伏在桌上的陳安然,靦腆一笑。

  “我沒有兩位哥哥有本事,這次下山就在怡紅樓荒唐了一個月,半點血腥都未沾過,清倌人都沒找。”

  如此的回答,自然不能令潘世雄滿意,就連潘龍、潘虎都鄙夷失笑,可還是開口安慰他。

  “阿彪,沒事,有大哥在,以後肯定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

  “是啊,阿彪,你陪父親到山下田莊享福也是一樣,我罩著你!”

  潘彪又是靦腆笑了笑,右手在懷中一陣摸索,最終掏出一個癟癟的紙包放在飯桌上。

  “老爹,大哥,二哥,還沒說完呢。回山的路上,我特地去了一趟城中藥鋪,買了一包砒霜帶了回來。”

  “你買砒霜做什麽?”

  潘世雄聞言一愣,下意識開口問話,可喉嚨的那種窒息感更加強烈,而且如烈火灼燒一般疼痛。

  “當然是下到酒水裏麵,辛辣的酒香可以掩蓋那澀澀的味道……”潘彪的神情更為靦腆,又摸出一根銀簪子插進麵前的酒碗裏。

  原本閃閃發亮的銀簪,以可見的速度變黑,而且還有怪異的呲呲聲。

  這下,潘世雄、潘龍、潘虎全都勃然色變,齊齊站起身,難以置信地瞪著潘彪,灼燒的喉嚨甚至湧出了濃烈的血腥味。

  難怪今天的酒水如此辛辣!

  原來……

  “阿彪,你做什麽?”

  “老三,你在幹嘛!”

  “快點兒給我們解,藥……”

  三人大呼出聲,可僅僅說完這一句,他們一齊栽倒在地上,連酒桌上的菜肴瓷碗都砸落了不少。

  三人接下來的症狀,如出一轍。

  身軀劇烈顫抖,雙目充血,口中更往外吐著白沫和血水,呼痛和求饒的話語到了嘴邊卻化作了急促的嗬嗬喘息。

  離潘彪最近的潘龍和潘世雄,努力伸出手掌,想要去抓拽他的褲腳,可最終僵直停在了半途。

  又等了一會兒,倒地的潘家父子徹底沒了聲息。

  “陳先生,你說——”潘彪仍舊是靦腆的模樣,向對麵的陳安然微微一笑,“我是不是贏了老爹的考核?”

  可是,哪會有人回答。

  原本就是文弱書生的陳安然,在酩酊大醉之中最先毒發身亡。

  現在,沒有了大哥、二哥的阻礙,他終於可以繼承灰熊寨寨主的位置!

  靦腆的笑容逐漸從臉上消失,潘彪俯下身軀,從潘世雄尚未冷透的屍身腰間摸出了一把鑰匙。

  這把鑰匙,可以開啟地下寶窟的石門,那裏有著十八年積攢的財富。

  可還沒等起身,聚義廳上空的房梁傳出來一聲嗤笑。

  “嘿嘿,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殺父弑兄做得這般狠絕,我薑老三自愧不如!”

  話音剛落,一個幹幹瘦瘦、麵色蒼白的漢子飄身落下,踩著一柄暗紅小叉,懸停在潘彪的身後。

  正是在法相等人追殺下死裏逃生的吸血鬼薑老三!

  半月前,重傷的他被野狗道人和劉鎬架回了萬蝠古窟療傷,到現在勉強恢複了六七成的修為。

  吸血**不同於其它魔功,一旦受了重傷,通過正常途徑恢複起來極為緩慢。可要是有了充足的血氣滋養,恢複速度就會大大提高,甚至還能再進一步。

  所以,在犬神觀內薑老三才會請求尋找血食,可惜劉鎬二人心生鄙夷,根本不容他做主。

  現在恢複了行動能力,薑老三急於恢複修為,索性偷偷溜出來打野食。

  毗鄰空桑山的灰熊寨,無疑成了首選目標。

  原本薑老三隻打算抓一兩個山賊解決一下,可是,聚義廳內的酒菜香味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就這樣鬼使神差跑了過來。

  沒想到,還讓他遇上了一場好戲!

  像潘彪這等惡人,連他這個魔道凶人都看不過眼!

  既然看不過眼,那就吸了!

  身為一介凡人的潘彪,哪會想到遇見修煉者,他還隻當是遊俠或官府衙役闖入,當即在地上一滾,一把抽出了腰間的短刀。

  “什麽人!來人!”

  潘彪沉聲一吼,半蹲身軀,看向了方才停留的位置。

  咦?

  哪有人,不會是出現幻覺了吧?

  可還沒等他細細琢磨,脖頸後突然襲來一陣刺痛,兩道呼出的熱氣在刺痛部位頻繁滾壓,好像有一個活物掛在了脊背上。

  汩!

  汩汩!

  沉悶的響動在耳邊響起,潘彪驀地感覺眼前發黑,手腳亦變得軟弱無力。

  哐啷!

  手中的短刀猝然掉地,如此明顯的脆響,在他的耳中卻顯得遙遠微弱。

  伴隨著持續的汩汩聲,潘彪覺得自己的生命正在飛快消逝,很快沉淪在無盡無邊的黑暗中。

  “呃——”

  薑老三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從已經淪為幹屍的潘彪後背跳下,抖擻身軀,翻手將暗紅小叉收入懷中。

  飽飲了這波熱血,隻要返回萬蝠古窟修煉一兩日,折損的修為就能盡數恢複!

  “嘿嘿,好鮮美的精血!沒想到,我薑老三也有為民除害的一天!”

  薑老三一麵得意大笑,一麵伸腳踢開了麵前礙事的幹屍,準備走出這聚義廳。

  “是啊,惡人終須惡人磨!可你這惡人也該到了償命的時辰!”一聲邪魅的輕歎從高處傳來。

  輕歎的位置,好像就在薑老三剛剛藏身的房梁。

  “誰!”

  薑老三勃然色變,懷中的暗紅小叉自動飛了出來,繞著他的身軀急急旋轉。

  下意識抬頭,望向正前方的高處。

  咻!

  一個身披白袍的和尚緩緩落地,右掌置於胸前,一掛殷紅的念珠纏繞在虎口。

  白袍被裁剪成僧袍的樣式,材質應該是某類錦緞,渾身沒有一絲褶皺,顏色淺淡到近乎妖豔。

  麵容俊秀白淨,兩道細細的眉毛宛若柳葉,嘴角的笑容溫和如春風。多看一眼,竟然不輸給貌美的嬌娥。

  “薑施主,小僧天音寺法心!”

  話語還是剛才聽到的那般邪魅,與其麵容裝束有著格格不入的反差。

  “法心?”薑老三如臨大敵,目光遊走,在聚義廳上上下下瞅了一遍,“與那法相是什麽關係?”

  聚義廳內並沒有其他人躲藏,可他還是覺得那裏不對勁。

  “那是小僧的師兄,薑施主,不用擔心,他們並沒有同小僧一起。”

  沒有在一起?

  薑老三滿麵狐疑,可對方邪魅的笑容實在讓人不踏實。

  算了,走了再說!

  五年間,他能夠屢屢逃脫,憑借的就是‘小心’二字。一旦事情不對勁,哪怕是施展血遁秘術也在所不惜。

  薑老三體內的法力湧動,暗紅小叉開始泛出血色微芒,以一種特有的頻率發出震顫的嗡嗡聲。

  也就在他身形將動的一刹那,一身潔白的法心和尚翹起了嘴角,纏繞指間的殷紅念珠猝然飛出,見風而長。

  與小叉法寶的微弱紅芒相比,法心的念珠反倒更像是魔物,瞬息間將聚義廳映照成一屋的血光。

  血光耀眼,再也瞧不清任何的存在,除了那妖豔的潔白。

  “薑施主,陰世路遠,小僧送你一程!”

  嘭!

  沉悶的皮肉撞擊聲響驀地出現,好像有一柄重錘砸在了血肉之軀,薑老三短促且淒慘的嘶吼在血色中乍起。

  隨後,又是身軀怦然倒地的悶響。

  聚義廳內血色翻湧,一襲白袍的法心繞過當中的酒桌,徑自走到“劫富濟貧”橫匾的下方。

  在那裏,一個幹瘦的身軀靠在粗大的木柱旁,微弱的呻吟若隱若現。

  “這‘吸血**’果然強悍,受小僧的血獄珠一擊,竟然還沒死。唔,也罷,讓我再送你一……是誰?”

  邪魅的聲音一頓,白袍身影迅速後退三丈,閃至聚義廳的大門前。

  廳內的血色如潮水一般退去,重新恢複了清明。

  一個麵容陰鷙的年輕人,突兀出現在薑老三的身旁,一襲半新的血袍異常紮眼,頭頂則懸停著一個漆黑圓木筒。

  “法心和尚,沒想到天音寺有你這般狠人,不知師出哪位聖僧?普泓不可能,普空還是普德?”

  “你一直躲在這裏?”法心不答反問。

  “那怎麽可能,杜某不過是跟著薑老三來到這裏,比你稍微晚了那麽一丟丟!”血袍青年以拇指和食指比劃,似笑非笑。

  這血袍青年,正是喬裝成‘血猿’杜丁的杜必書!

  那日遇見碧瑤和幽姬後,他故意迂回折返了一段,才重新向東進發。

  經過八日的長途跋涉,杜必書終於趕到了空桑山,可惜白白忙活了兩天,遍尋不到萬蝠古窟的入口。

  正當他心中煩惱時,竟然撞見了偷偷外出的薑老三,幹脆悄悄尾隨跟了過來。

  剛才,他一直躲在大門內的木柱後,放大的攝魂盅(圓木筒)完美隱藏了身軀的法力波動。

  也正因為如此,杜必書才看了一場、一場又一場的好戲!

  可惜呐,好戲終有看夠的時候。

  聽完杜必書的解釋,法心和尚翹起的嘴角撫平,邪魅的嗓音一斂,終於有了幾分天音寺僧人固有的莊嚴。

  “那,杜施主,你是想救薑老三這個惡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