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故伎重施(七)
作者:張維卿      更新:2020-09-19 15:06      字數:47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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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上,明軍與那些被驅趕的百姓碰撞在即。短短兩百米的距離,似乎一切都已經不可逆轉!

  然而,就在這時候,清軍陣後,戰鼓的節奏突變,兩翼的騎兵聞訊猛然調轉馬頭。皮鞭在馬股上啪啪作響,嘶鳴聲中,調了頭的戰馬發足狂奔,一溜煙兒的功夫,在明軍的視線中迅速縮小,並迅速的消失在了地平線。

  失去了約束,先是轉瞬的錯愕和彷徨。緊接著,一聲“快逃啊的呐喊,壓抑的恐懼瞬間便如決口的洪水從豁口噴薄而出。

  百姓們發了瘋的向兩側奔逃,試圖避開眼前的那些手握著長槍火銃,隨時準備對他們開火的明軍。很快的,潰逃的方向便不再僅限於左右兩側,越來越多的百姓發現,此前一直在他們背後驅趕著他們的那些清軍早已騎上了戰馬,調頭狂奔,有些甚至早已消失在了那一溜煙兒之中。

  一哄而散,就這麽發生在了明軍的眼前。原本擺出了那一副拚死一戰架勢的清軍竟然就這麽跑了,直看得那些本還在嚴陣以待著的明軍好一陣的不知所措。

  “這,這算什麽?

  算起來,從劃歸撫標至今,已有兩*多的光景了。這期間,王翰對於鄭氏集團內部陳凱這一係人馬也有了一個大致的認識。

  由於陳凱作為鄭氏集團的二號人物,且長期坐鎮距離福建權利核心較遠的廣東,圍繞著其人,以及陳凱所一手締造的谘議局、天地會、粵海商業同盟組織所形成的利益集團已然逐步形成。但是,由於時間尚短,利益集團的凝聚力和能夠爆發出的力量尚未成型。同樣的,其內部權利結構也遠遠**出現固化的跡象。這樣的現狀,對於他這等新附者乃是***,因為他完全可以憑借功績逐步進入核心層!

  想要脫穎而出,就必須要有自身的價值體現。隻是,他對自身的了解,他很清楚論及武勇,與同期加入撫標的左協副將**恩相比是大有不如的,更別說是那個隨後帶著近兩千人馬投效,本人也素稱能征善戰的第三鎮總兵官馬寶了。

  今天這一戰,於他而言,乃是他率部劃歸撫標建製以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戰。為了取得一個完美的表現,他素來是對麾下將士嚴加操練,陳凱規定的訓練強度有10分,他總也要做到12分才能滿意。他相信隻要所部的戰鬥力上去了,陳凱就一定能夠看得到。而這一番,陳凱**選擇那個每戰必衝鋒在前的**恩作為先鋒,卻是選擇了他,這就是一個明證!

  摩拳擦掌的想要好好給清軍一個好看,結果一出了贛州府的地界,探馬和細作就先後報來了清軍大隊人馬入駐的消息。嚇一跳,是不可避免,但更多的還是興奮——興奮於清軍竟然這麽有眼力界兒,巴巴的跑到這裏來給他送軍功。

  為了取得一個完美的開局,王翰擺出了撫標最為經典的陣型——據說是來自於泰西強國西班牙的大方陣。隨後,清軍突然驅趕百姓上陣,他亦是做出了恰到好處的應對。接下來,就等著清軍在撫標的大陣麵前撞個頭破血流,他便可以趁勢席卷北上,將先鋒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勝利女神在向他微笑,戰功亦是在向他招手。哪知道,隻是一轉眼兒的功夫,清軍便溜之大吉了。這一頓操作,實在讓人猝不及防。

  在場的明軍大多是愣在了當場,完全不知所措。其他人尚且還可以聽候上司的命令,王翰作為此戰的主將卻是責無旁貸。震驚之餘,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清軍在誘敵,可是轉念一想,若是單純的誘敵的話,直接拉開陣勢,小挫即退,豈不更加自然。哪裏像現在這樣,從裏到外都透著**的味道,就連他這樣陣戰經驗不算太過豐富的指揮官都聞出了不對路的味道,更別說是其他撫標旗下的那些久經戰陣的將帥了。

  本著一個原則——不要過分小視對手的智商,王翰就越看越覺得這並不是什麽誘敵深入,進而設伏的謀略。可拋開這個,又很難解釋清軍的奇怪舉動。於是乎,他便隻得一聲令下,全軍行戒備陣型緩步推進,同時向尚在山道中行進的林德忠報信,請求增援,不給清軍以任何施展鬼蜮伎倆的機會。

  “媽的,全軍壓上去,老子倒要看看這些不要祖宗的混蛋到底耍的是什麽把戲!

  ..................

  明軍緩慢推進的同時,帶著所部騎兵為大軍殿後的遊擊將軍抹了一把額頭,再看去,已是滿手的水光流滑。

  “還好本將反應快,否則非得被那些廣東賊寇占了便宜。

  說是反應快,亦是經驗使然。

  最初,誰也**預料到明軍竟然真的向此處進兵,他們這支部隊的抵達,與其說是求個安心,不如說是撈點兒外快罷了。正因為如此,抵達白水鎮後,他們的一切行止自然也都是以撈外快為指導思想付諸行動的。

  當明軍突然越過邊界,對他們而言顯然是措不及防的。所幸,遊擊將軍統兵多*,很多東西已經養成了習慣。哪怕是帶頭吃喝玩樂,同樣忘不了要在關鍵所在派遣夜不收,以防不測。

  由此,他們才能夠在第一時間得到預警,大幅度降低了被明軍突襲的風險。而接下來,遊擊將軍看過了麾下那些沉迷酒色賭博的部下,深知如此的軍心渙散,哪怕是對上尋常敵手也未必有什麽勝算。更何況,撫標早已是名聲在外——當*在贛州一戰擊破滿洲八旗,讓滿清新生代名將蘇克薩哈都不得不亡命逃竄。他自問還**狂妄到了會覺著麾下的這些混賬家夥能夠去和八旗軍作比較的,更不會認為他是能夠與蘇克薩哈並稱,甚至是更為能征善戰的“名將。

  這份自知之明亦是源於多*行伍的經驗,這使得他並**浪費哪怕一個呼吸的時間就立刻做出了決定!

  然而,直接**,莫說是軍心不穩,就算是他也難以割舍這些剛剛到手的財貨子女。於是乎,集結眾將,製定計劃,擺出了與明軍決一死戰的架勢的同時,抓緊一切時間將擄掠來的財貨子女裝船。隨後,將帶來的那一千民夫,連帶著鎮上的百姓全部壓上陣前,作勢要用百姓衝擊明軍戰陣。一方麵,可以迫使明軍采取更為穩妥的守勢;一方麵,也可以吸引明軍的注意力,為接下來的**做好準備。

  打,是絕對打不過的。既然不能**,那麽**就是必然。一係列操作下來,明軍的注意力也確實被那些百姓所吸引,哪裏還能注意到那近兩千百姓的震天動地背後,拋開在鎮子和碼頭上做準備的部下外,此間本就僅有的這二三百人的躡手躡腳。

  **,同樣是分批的。裝船完畢,先是後隊的步兵,而後是前隊的步兵,最後則是負責驅趕百姓的騎兵。全軍上下,早已通告了一切行動都是為了安全**。既然不需要和明軍拚命,又能保全這些時日搜刮來的民脂民膏,托陳凱的福,當初從福建撤下來時就都是建製完整的老營頭,從上到下都是打了多少*仗的老行伍,**一個新兵蛋子,起碼的組織力和執行力還是有的。其結果,便是發生在王翰眼前的那一幕瞠目結舌。

  看著大手的汗水,遊擊將軍亦是暗道僥幸——若非,他一開始便強壓部下的不滿,派出足夠多的夜不收,從而獲得了預警時間;若非,他第一時間就決定**,**半點兒猶豫;若非,這次帶來的部隊亦是編練多*的老營頭,有著起碼的凝聚力和行動力;若非,對手的作戰經驗被他碾壓,反應遲鈍。這麽多的若非,哪怕隻要有一點出現了意外,隻怕是也未必能夠全須全影的**險地。

  鎮子上的大火已然開始熊熊燃燒,這是一切布置的最後一步,為的同樣是拖慢明軍的腳步,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至於被明軍發現意圖,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隻要那些百姓跑光,明軍占據了鎮子,所有的故布疑陣都將疑雲散盡。與其到了那時候再讓明軍得到一個後勤補給站點,遠不如一把火燒了更有價值!

  所部兵馬已然與明軍拉開了距離,那些財貨更是順流而下,直奔福建綠營的大本營新城縣而去。計劃實現,但遊擊將軍不敢有半點兒掉以輕心,他很清楚撫標既然來了,陳凱肯定是有大動作的。那可是個以詭計多端聞名於世的存在,天知道這次輪到誰倒黴了。

  本能的想要遠離,自然是盡可能的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匆匆忙忙的趕回到了廣昌縣,這邊還有那副將率領的一千兩百戰兵坐鎮。報知了明軍來襲的情報,哪知道那副將的竟是主張迎戰,直驚得他差點兒把自己的舌頭都咬掉了。

  “王帥武勇,在咱們福建綠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是,現在對手是廣東撫標,那也是連八旗軍都僥幸勝過一回的賊寇精銳......

  “咱們手裏加一起就兩千人馬,就算是加上城裏的那兩百江西兵,也就兩千兩百人而已。末將在白水鎮那邊卻是看到了撫標第一鎮的旗號,那林德忠可是逆賊陳凱親手調教出來的悍將,更別說是林德忠都出戰了,後麵肯定還有大軍。這兵力懸殊,實在沒什麽勝算......

  “更何況,那些江西文武平日裏那般與咱們為難,這回卻突然大方了起來,實在可疑。以末將愚見,那群混蛋肯定是早已得到了陳凱即將來襲的消息,又不願意損耗自家兵力,便哄騙咱們過來當炮灰。

  自從福建綠營寄居江西以來,他們與江西文武之間便齷齪不斷。這些*下來,雖說是你死我活的仇恨不見得有吧,可是互相惡心得多了,心裏麵的疙瘩也不是稍微給個點兒小恩小惠就能撫平得了的。

  好說歹說,方才讓那副將暫且收回了立刻出兵迎戰的命令。但是,那麵上的神色,讓遊擊將軍仍舊覺得是他還**徹底說服其人。於是,也隻得是再接再厲。

  “不瞞王帥,末將初起發現賊寇蹤跡,也不是**想過要與其決一死戰,上報朝廷,下撫黎民。遊擊將軍此言一出,當即便引得那副將連忙轉頭看去,兩眼之中寫滿了詫異二字。

  顧不上腹誹,他收起心中的不悅,趕忙接續言道:“奈何賊眾勢大,那林德忠又是陳凱的心腹愛將。這一遭,必然是陳凱的算計。那廝,可是連洪老經略都被算計過的,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

  陳凱有多恐怖,他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說起來,能夠給他們以這樣的感受,實在不是什麽洪承疇這個背景板的關係。當*的清鄭議和,陳凱作為操盤手把清廷上上下下都算計個夠,幾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福建一個省的地盤。他們是直接***,雖說這些*一直以來都是在用各種說辭來辯解,可實際上是怎麽回事兒,這麽多*下來要是還琢磨不明白的話,那這腦袋裏裝的怕不是坨入口即化、香而不膩的腦花兒。

  “咱們在這裏與賊寇拚死一戰,最多也就是為那些江西狗們爭取些時間,倒是趁了他們的心意。可咱們呢,本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尷尬境地,再度損兵折將,朝廷那邊怪罪下來必定是沒個好**的。

  福建綠營在江西的寄居從來不是寄居蟹式的寄居於**軟體動物的殼內,更別說是鳩占鵲巢了,他們是切切實實的寄人籬下。這樣的日子過得久了,最是難免一個患得患失、怨天尤人。人性如斯,他們與江西文武之間的不睦進一步的撥弄著副將的心弦,使得他越加的傾向於遊擊將軍的想法。

  眼見著副將已有些心動,遊擊將軍便是一鼓作氣:“王帥,不是末將怨懟,朝中確實早有人看咱們不順眼了,時時想要把咱們拆解個幹淨。這幾*,施總兵調走,劉總兵死後所部也被調到了吉安協防,便不再歸咱們福建綠營了。現在咱們就隻剩下那七八千人馬,若是再有損傷,提督那裏怕是就更無兵可用了。為今之計,唯有與提督合兵一處,憑咱們福建綠營全軍聚齊方有一戰之力啊!

  兵為將有自晚明以降便是普遍現象,明軍如斯,清軍的綠營大多也都是從明軍叛降過去的,同樣好不到哪去。無非,就是上麵還有八旗軍這股子具有威懾力的核心力量製約著,緩緩調整,才顯得要強上一些罷了。

  提到提督楊名高,那副將便登時動容。他是楊名高一手提拔起來的,知遇之恩,多*的栽培,這些無不是讓他將楊名高視作為如父如兄一般的存在。

  陳凱的到來讓他有了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往昔的武勇,他才會在第一時間想要拚死一戰——能勝自然是解除了恐懼,勝不了的話自然也不需要再恐懼些什麽了。然而,聽過了遊擊將軍的苦口婆心,他方才是意識到了這般處斷的不負責任——既是對他自己的不負責任,更是對一手把他扶上了副將之位的楊名高的不負責任。既然如此,剩下的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鄧遊擊,可咱們若是直接退了,隻怕朝廷那邊未必會放過咱們。

  “這一點不怕。勸說成功,遊擊將軍不由得鬆了一口大氣:“請王帥放心,末將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想清楚了,定讓旁人挑不出咱們半個不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