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求變(五)
作者:張維卿      更新:2020-09-01 22:33      字數:4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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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著陳凱的虎皮,這一眾商賈自然是麵有得色,這話說得更是前所未有的舒爽。奈何,那機坊主聞言先是頗為激動,可是轉瞬間就又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來,顯然是不太相信他們的大話炎炎。

  說起來,這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機坊主很清楚,他的這位老朋友是從潮州回來的,事先二人通信時就曾提到此事,所以其人一張嘴便拿陳凱說事兒,他首先是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信的。但是,陳凱何許人也,雖說是救了他們這些廣州百姓,但是得救的廣州人數最起碼也是二十萬開外的,難道稍微有點兒小事情陳凱都會出手相幫,陳凱又不是他們的爹媽,這怎麽可能嘛。

  “賢弟且放寬了心,我等結伴至此,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那帶頭兒的商賈便招呼著那機坊主以及其他人前往此行的下一站,去看看那些桑樹林以及本地種桑養蠶的規模。

  在中國古代,桑、梓是與人們的生活關係極為密切的兩種樹。桑樹的葉可以用來養蠶,果可以食用和釀酒,樹幹及枝條可以用來製造器具,皮可以用來造紙,葉、果、枝、根、皮皆可以入藥。而梓樹的嫩葉可食,皮是一種中藥,名為梓白皮,木材輕軟耐朽,是製作家具、樂器、棺材的美材。此外,梓樹是一種速生樹種,在古代還常被作為薪炭用材。

  正是因為桑樹和梓樹與人們衣、食、住、行有著如此密切的關係,古代的人們經常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後植桑栽梓,而且人們對父母先輩所栽植的桑樹和梓樹也往往心懷敬意。所以,古人素來是以桑梓之地來代指家鄉的。

  然則,樹木生長是存在周期的,蠶的吐絲結繭亦是如此。古代農耕社會,講的是一個男耕女織,無論是耕種,還是種桑養蠶,亦或是繁衍生息,都需要長期居住於此。一旦兵禍蔓延,人們畏於死亡,自然要逃離危險之處,其結果就是農業生產遭受更加長期的損失。

  順德這邊的情況便是如此,兵禍連綿,人口離散,農業生產,尤其是糧食生產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更別說是這些構建在糧食生產基礎上的經濟作物。

  接下來,粵海商業同盟的順德絲綢考察團在機坊主的帶領下參觀了本地的種桑養蠶情況,歸根到底還是一個問題,那就是人口銳減。除此之外,由於糧食產出的急劇下降,導致了一些百姓幹脆砍伐了桑樹,騰出地來種糧食,是否得不償失,對於這些考察團成員來說自然是一定的,但是對於那些吃不上飯的百姓來說卻是未必。

  龍江這邊的情況不怎麽好,他們隻得繼續考察下去,下一站便要去另一處絲綢產地龍山瞧瞧……

  順德蠶桑、絲綢產業在這些年的戰事中遭逢重創,觀察團在順德跑了幾天下來,最後終於來到了順德縣城那裏,包下了一處客棧,以便於商議接下來的運作問題。

  “龍江的要買地、雇人,地還好說,就是人怕是還要往外縣雇傭去。

  “龍山那邊也差不多,基本上都是這個問題。

  “是啊,走訪的這個幾個鎮子,缺的就是人,可是其他各縣又哪那麽容易雇到那麽多人啊?

  “也許,其實這裏缺的不是人。

  “那是什麽?

  眾人環顧,一個平日裏悶聲不語的絲綢商人皺著眉頭,輕聲說出了他的想法:“我想,他們可能缺的是糧食!

  糧荒,導致了百姓拋棄經濟作物的種植,轉而回歸糧食作物,這是從來不鮮見的事情。商討過後,覺得很可能是這等問題,於是乎眾人便分赴各鎮進行針對性的調查。

  調查的結果,於他們而言可謂是喜憂參半。一方麵,很多原本的桑農對於如果能夠提供糧食的話,他們也更加傾向於重操舊業,畢竟是種糧食於他們而言遠不如老本行來得更加熟悉;而另一方麵,本縣的糧荒問題比較嚴重,衙門方麵也在首先確保糧食生產,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存在著雙重壓力的。

  “明日,先遞了拜帖求見本縣的縣尊,且與他談談試試。

  說幹就幹,第二天遞了拜帖,奈何縣尊的架子還是要擺的。拖了幾天,總算是見得人了。隻可惜的是,談的卻並不怎麽如意。

  “本縣的縣尊怎麽說的?

  “含糊其辭,東拉西扯,半晌沒說出點兒實質來。一口一個陳撫軍鼓勵糧食生產,一口一個老百姓沒糧食就要逃荒,嚇唬誰呢!

  “我看他就是想要錢!

  “錢?我看怕是沒有那麽簡單。

  一眾人說來說去,滿是怨氣。想要投資,但若是沒有地方官府的支持的話,那麽也少不了要落個事倍而功半。賺錢,是陳凱說得很清楚的,正是在這個共同的目的上他們這些曾經的競爭對手之間才實現了合作。可是,當原本的興致勃勃遭遇了困阻,初次的合作,就總需要一些更有魄力的人物站出來,做這個主心骨!

  “一個知縣,芝麻綠豆似的官兒,也敢駁陳撫軍的麵子,我就不信這個邪了。

  直接拉著陳凱的虎皮他們是不敢的,轉過頭去回廣州城找陳凱訴苦,他們自覺著也好像不太合適為了些許小事打擾陳凱的日理萬機。所幸,辦法還是有的,那就是派人往香港送信,請委員會的主席蔡誠代為說項,這點兒勇氣他們還是有的。

  求援信用最快的船送往香港,蔡誠的回信也同樣以著最快的速度返回。再一次的拜帖送抵,連帶著一封書信,門房大爺表示可能還要幾日才能見到縣尊,一如上次。但是這一遭書信遞上去,那知縣的臉色當即便不好看了。可是不好看歸不好看,知縣也沒有耽誤時間,當即便派人招了他們入府敘話,口氣也遠比上一次要和氣得多了。

  “原來各位都是受了蔡員外之托至此……果然還是撫軍老大人想得周全,振興本縣的蠶桑、絲綢產業必定可以加速本縣的民生恢複……本官自然是全力配合的,若有刁民敢坐地抬價,或是橫加阻攔的,直接告到縣衙,本官定給他們個好看!

  知縣的身段很柔軟,來訪的考察團成員們自然也沒有不知趣兒的,當即便暗示自有一份孝敬送到府上,等日後賺了錢,自然也少不了知縣的好處雲雲。

  一眾考察團成員出了縣衙,意氣風發是最少不了的。在中國古代,做什麽商人是最爽的,毫無疑問,自然是官商!

  有著官方背景作為依仗,受到官僚基層的壓榨、受到地方豪紳的排擠都會少上太多,甚至是徹底消失不見。回想起當年承平的時候,有著王府、太監、錦衣衛、閣老以及各級地方官僚和軍方背景加持的商鋪,哪個敢去招惹的。而現在,他們也同樣走上了這條道路,有著粵海商業同盟的身份作仗,鄭氏集團的地盤上,還會少得了優待嗎?

  回到客棧,前去拜訪的代表將情況娓娓道來,當即便引起了眾人的歡呼雀躍。接下來,工作要進一步的展開,回返廣州一趟,與其他會員說明情況自然是少不了的。

  按照會規,會員有權決定是否參股投資,也有對貿易投資的知情權和保密義務,整個粵海商業同盟的會員都有資格,吃獨食是不被允許的。不過嘛,如今的消息傳輸速度,送到潮州和瓊州,等他們做出了決定再回過頭來,黃花菜都涼了。而且,他們這些廣州本地商賈同樣也不希望將過多的收益分潤給其他地方的商賈,同籍貫的抱團兒行為還是不能免俗的。

  “要不要把那些機坊主和順德本地的商賈也拉進來?

  “你就不怕把利潤分得太薄了?

  “我更怕日後在粵海商業同盟裏咱們廣州人勢單力薄,讓那些潮州佬和瓊州佬掌控了會議進程。到時候,咱們說不上話,損失得隻會更多!

  為了長遠的利益,他們自然也是要吸納更多的人物入會。不過,粵海商業同盟是有著嚴格的入會標準和審核期的,這些都是陳凱定下的規矩,他們無意修改,更沒有那個膽子去改上哪怕一個字。

  不過,按部就班的開始布局卻是少不了的,總要為了日後做打算,尤其是在這初起之時的積累期,就更是需要放眼未來才行。

  順德的知縣、官吏們都是粵西文官集團留下的,不比陳凱的那些老下屬。但是,一份蔡誠的書信送到了,前者知道蔡誠的背景,更要唯恐陳凱不痛快,找茬兒扒了他的官服,此間也隻得順著這支新興的商業集團的意願行事了。

  粵海商業同盟是會員製團體,會員可以參股投資、管理和分紅,背後則有官方背景存在,自然是趨之如騖。這邊針對順德蠶桑、絲綢產業的入股在廣州城那邊率先開啟了。另外的一邊,廣州東部如東莞、新安等縣的香木生產,原本控製在尚耿二藩的份額也迅速被粵海商業同盟所瓜分,隻等著香木到了收獲期便可以從農戶那裏進行收購。

  設法繼續擴大生產,是當前的要務。廣州這邊的會員們率先行動了起來,瓊州的會員也還都在海上漂泊,但是重回了家鄉,他們也立刻就行動了起來——打通上下的關係,疏通供銷的商業渠道,聯絡舊有的貿易夥伴,收購田土、商鋪、工坊,等等等等,稱得上是一個不亦樂乎。

  “這片地,還有那片地,連在一起修建廠房和倉庫。收購到的棉花和棉布暫且還都是存放在城裏的庫房,等這裏修建完成後再轉運過來。至於其他的,先不急,撫軍老大人不是說了,先期把基礎打下了,把聲勢造起來,擴大生產的事情不需要急於一時。

  “白老說的是,隻不過,有會員表示,下麵有棉田主在挑唆咱們的會員爭競收購。

  聞言,那個花白胡子的老員外當即便冷哼了一聲:“告訴他們,會規寫得明白,咱們是內部統一定價收購,嚴禁內部競爭,一致對外。哪個混蛋敢窩裏鬥,那就是和會規作對,和撫軍老大人作對,老夫作為委員會的常務委員決不包庇!

  違反會規是要受到處罰的,最嚴厲的莫過於被驅逐出會,少了官商的背景,到時候光是重新回到那等受到官僚壓榨的日子就足夠他們受的了。

  老員外的話鏗鏘有力,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年近花甲的老人。說白了,做了一輩子的商賈,在官吏麵前低三下四,如今卻隻需要走一遭便能得了官吏們的臂助,風光不提,這份優越自然也是要傳承下去的,家業自然會越加的興盛。

  “咱們大舉收購,按道理來說各縣的棉花價格會上漲,也會刺激更多的百姓種植棉花。可是糧食的生產,怕是就要受到影響了。鄭府尊那邊……

  “怕什麽,不說咱們背後是撫軍老大人,就算隻說這糧食,咱們這裏少了,就去安南那裏收購去,又不是第一次了。

  “安南那邊,怕是日後會管控得緊了吧。

  福建糧荒,陳凱從廣東調運糧食往福建,從安南收購糧食到廣東,數量上頗為不小,連帶著瓊州府的商賈們也多有入會的。然而,糧食收購得多了,安南那邊也不是多富裕,就在他們出發前往香港之前,據說是阮主和鄭主之間的戰事由於雙方地盤上的糧食價格高漲,以至於都被迫暫停了交戰。

  此事,陳凱聽來在會上笑罵是神仙鬥法,凡人遭殃,瓊州府的商賈們作為其中重要的參與者,自然是最為明白這裏麵的門道了。此間,擔憂不可避免,倒是那老員外卻完全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對此竟一點兒也放在心上。

  “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紀了,就沒見過不偷腥的貓。到時候,銀子砸過去,還怕沒有人去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