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舊事(三)
作者:張維卿      更新:2020-09-01 22:32      字數:3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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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直言不諱,陳凱這般說話,在場的眾人登時就是一愣。可若是再看那副神色,卻分明是慢慢的自信,就好像是隻要他說了句“我,陳凱,打錢,萬家兄弟就會毫不猶豫的把所有的庫存都雙手奉上一般,實在讓人不明所以。

  未待萬禮與那和尚開口,坐在下手的萬義卻是冷哼了一聲:“國姓爺,咱們兄弟是知道的,那也是咱們福建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可是恕某見識淺薄,可不記得國姓爺有攻陷了漳州府城,您這個同知卻不知道又是從哪來的?

  萬義性子急躁,言語中免不得有些夾槍帶棒,萬禮與那和尚不由得眉頭一皺,卻也沒等他們說話,陳凱便是一笑,繼而言道:“看來,是本官托大了。沒事,不認識本官無所謂,知道國姓爺便足夠了。如今國姓爺在潮州聲勢正隆,本官此來便是做一回說客的。

  說客,萬家兄弟又不是沒有見過。當年的明廷,現在的清廷,也都有派人遊說過他們。幾次下來,萬家兄弟也已經摸到了套路,無非是一張嘴便恫嚇他們有滅頂之災,先把他們嚇上一大跳,隨後便開始吹噓大明官軍如何如何或者滿洲八旗如何如何,恐嚇結束,再以主事官員,或知縣、或知府、或兵備道員、或巡撫對他們還是有惜才之心雲雲,反正來回來去的無非是換些詞句和人名罷了。

  陳凱這番,卻是很有些新鮮勁兒,但是這個態度卻讓他們很是不自然。旁的不說,這番遊說,一丁點兒的言辭技巧也不講究,直愣愣的把話題捅過來讓他們做出選擇,搞得像是最後通牒一樣,莫說是萬義了,其他人也免不了有些不悅

  大殿內一度冷場,那和尚卻是要打打圓場,畢竟鄭成功在閩南也是數得上號的一個大人物,麾下戰將如雲、擁兵上萬,便是此番不成,也總不好得罪了其人不是。

  奈何,今天似乎這老天爺就不打算讓他開口了,沒等他想好說些什麽,萬禮便向陳凱質問道:“這位陳同知,是來勸我等投降的嗎?

  “就是,有個拉攏的態度沒有。

  “奶奶的,就算是勸降,也總得有個說法吧。這麽連個好處都沒有,可見是沒有什麽誠意!

  “……

  在座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莊嚴肅穆的大殿內登時就化作了菜市場一般。然而,在這一群吆五喝六的漢子之中,陳凱卻是依舊站在那裏,嘴角上帶著那絲未曾褪去的笑意,反倒是如一盤冰水毫無顧忌的澆在了萬禮的頭上。

  “來人,給陳同知上座。咱們都是些鄉野村夫,還望陳同知見諒。

  萬禮此言既出,在場眾人皆是一愣。可是轉過頭想來,陳凱進了門,似乎也沒說過什麽太多的東西,反倒是他們揪著這個態度的事情沒完沒了,倒顯得少了些禮數。

  太師椅送上,陳凱還了一禮,便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上麵。一眼掃過了眾人的神色,才微笑道:“這位將軍說的沒錯,本官這次確實是沒有帶什麽好處過來。本官聽林把總說起過萬家兄弟義薄雲天,大抵也不會看得上什麽俗物,現在看來好像是本官想多了。

  一句話把眾人噎了個結結實實,陳凱便對這些人的首領萬禮言道,因為在他看來,這十八人結拜,真正說了算的,還是這個萬禮,與其他人說再多也終究隻是廢話罷了。

  “各位身處漳南,對潮州的事情當也會知道一些。國姓爺如今縱橫潮州,半年光景,逐許龍、降楊虎、朱堯傾心歸附、黃海如負荊來投,就算是吳六奇,在國姓爺的大軍麵前,也隻作喪家之犬。說句明白話,潮州光複不過是須彌之間,接下來便是閩粵大地,便是這半壁江山。本官此來,隻是來給諸君指一條光明大道罷了,作何選擇,乃是諸君自家的事情,與我何幹,用得著本官給爾等送禮?

  陳凱霸氣側漏,分明就是以著鄭成功如今的威勢作為背景的。萬禮等人身處山林之中,對陳凱的名字還有些模糊,但是鄭成功拿下了分水關,其部將柯宸樞截殺詔安縣清軍的事情卻是早就聽了個滿耳,隻要派人在縣城裏稍加打探,便能知道鄭成功如今的勢頭,哪怕是對其細節依舊不甚了了。

  這一段話,洋洋灑灑的說過,陳凱便繼續保持著那份笑意,僅僅是在那裏一坐,大殿上便再無方才的那般嘈雜。寂靜之處,呼吸可聞。

  沒了那份雜亂無章,就連竊竊私語也不複存在,有的隻是眾人的目光在不斷的交錯著、神情在不斷的變幻著,就好像是真的有無線電波在這眼神中不斷的射出,倒也讓陳凱對人體的極限有了一個新的預期。

  “各位用不著這般,本官並非今天就找各位要一個回答。話,本官說過了,各位可以慢慢考慮。若是有意,派人到南澳島來找本官,或者是直接去潮州府城裏找國姓爺,報上本官的名諱,自會有人招待各位。

  說罷,陳凱站起身來,拱手一禮,便轉身欲出,看上去竟好像是真的要離開此處,著實將在場的眾人又是看了一個錯愕。

  “陳同知,我等實需要時間商議才好做出答複,還請稍待數日,也讓我等有機會盡一盡這地主之誼。

  買賣不成仁義在,結個善緣總是沒錯的。萬禮急忙忙的站起身來,出言挽留,陳凱轉過頭看了看他們,卻是留下了一句“山中蚊子太多,本官住不慣,便真的帶著林德忠向大殿外走去。

  “大哥,對這等狂生,何必那麽客氣?

  陳凱離開了大殿,身影漸行漸遠,萬祿大聲喝問道,其餘眾人無不附和,倒是萬禮和那和尚卻依舊在眺望著陳凱離開的方向,一副眉頭緊鎖。

  “狂生?你們真以為那是個狂生?

  “五哥?

  “老五?

  眾人不解,和尚搖了搖頭,隨即笑道:“吾不知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但卻絕非是個狂生那麽簡單。這人,是在故弄玄虛,引誘咱們跟著他的節奏走下去。

  和尚話音方落,萬禮便點了點頭,隻是他想的,卻並非僅僅是什麽故弄玄虛的東西,而是是否真的投效到鄭成功麾下的事情。

  旁的不說,他們積累多年,如今也不過是控製著這二都的三不管地區,攻漳浦不成的事情就擺在眼前,而鄭成功那邊卻是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席卷潮州南部,高下立判。趁著鄭成功現在實力還不算太強,他們這兩千多號人投過去,總也會有個出身,可若是再等下去,鄭成功的實力越強,他們的這點兒人馬就越顯不出什麽分量了。

  萬禮琢磨著,一個兄弟卻猛然間想起了什麽,卻又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可是這一幕卻還是被萬禮注意到了,然而得到的答案卻是一個荒唐得無以為繼的遐思。

  “吾聽說,國姓爺能拿下潮州,是借了一個姓陳的參軍的力。剛才那人,不也是個參軍,還姓陳嗎,會不會就是那人啊?

  “開什麽玩笑!

  那人怯生生的說及,自也是無甚自信,萬義聽來,亦是當即便出言否定。別的不說,傳聞之中,鄭成功麾下的那個參軍可是一個人從廣濟橋直接殺入了總鎮府,兩手一扯就把車任重的腦袋給卸了。這等說辭便是有所誇張,隻怕也當是個身懷極高強武藝的人物,可是剛剛看去,分明就是一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沒有半點兒武藝基礎,怎麽可能呢。

  此刻已是下午,談著談著,便散了。直到入夜後,陳凱已經匆匆趕到了官陂鎮的客棧裏,正待休息,便聽那姓董的頭領趕來,說是與林德忠敘舊的,便被陳凱支到了廂房。

  “他是來探咱們底細的。

  “參軍,那該怎麽辦?

  “據實而答,他想知道什麽就告訴他什麽。咱們,有什麽好怕的?說著,陳凱微微一笑,繼而對林德忠問道:“記得一件事情,把那和尚的底細套出來,這便是你今天的任務。至於我嘛,先睡覺去,聽說官陂鎮張廖家的早點味道不錯,我可不好睡過了。

  陳凱回房睡覺,一覺便到了天亮,一早起來,林德忠是沒有睡覺,但是與他徹夜暢談的那個董兄弟卻早已跑沒影子了。

  這正是陳凱所需要的效果,幹脆便出了客棧,到鎮子上去尋那張廖家的早點鋪子。奈何,這官陂鎮卻是個怪異的所在,鎮子上絕大多數的人都姓張,而且他們不光是都姓張,是既可以姓張,也可以姓廖,甚至還能姓張廖,都是“張公廖母傳下的“一嗣雙祧的一族。結果陳凱轉了一早晨,吃了三份早點才總算是把事情弄明白了。

  “早知道就問是那條巷子的了,這會可是把中午飯都省了。

  陳凱還在為這鎮子的獨特文化所發愁的時候,長林寺中,盧若騰已然收拾好了行囊,帶著兄弟子侄、小廝、家丁們啟程離開此處。

  臨別之際,贈金自是少不了的,不過這位“盧菩薩卻沒有接過,隻說讓他們拿著銀子多置辦些兵器。過段時間,或許他還會來聯絡他們出兵,再與清軍交鋒。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抗清,於他們而言是比抗糧抗稅要更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對於為首的萬禮而言。贈金不收,但護送卻沒有推辭,他們幹脆也一路將盧若騰一行送下了山去,盡足了禮數。

  “道宗,你是說,昨天有個叫陳凱的人來拉攏你們去投國姓?

  “是啊,尚書,怎麽了?

  萬家兄弟一臉的不解,倒是盧若騰的麵色卻是在瞬間就變了幾種顏色,隨後便一力要求萬禮他們帶著他去追陳凱,甚至就連金門老家也不打算回了。

  “尚書,那人是幹什麽的,有這麽要緊?

  萬禮試探性的一問,豈料盧若騰當即便指著他們的鼻子,一個個點過,才道出一副恨鐵不成鋼。

  “恕老夫直言,你們兄弟雖然常駐這寺中,卻是一點兒眼力也沒長。陳凱何許人也,你們竟然慢待於他,正是有眼不識真羅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