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

  滾燙的麵條，熱氣騰騰的老春湯。

  還有三兩片的牛肉。

  蘇長如吃的很香，還時不時的蘸點老夫婦自己油炸的辣醬。

  很快，額尖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兒。

  她依舊在吃著。

  蘇長生皺了皺眉頭，幫她擦了擦額頭。

  “別這樣。”

  “我休息。”

  他歎了口氣，說。

  “嗯。”

  蘇長如吃的慢些了。

  “你看人家這一對兒小夫妻，真是郎才女貌。”

  攤位上並不忙，中年婦人一邊用圍裙擦著手一邊坐在了對麵。

  盯著兩人，羨慕的問道，

  “從哪裏來的？”

  “看你們一身衣服，不是尋常人家吧？”

  蘇長生隻是白衫，但蘇長如穿的卻是為雲香公主特製的頂級軟雲綢。

  老婦人有幾分眼力。

  “我們不是夫妻，是兄妹。”

  蘇長生說道。

  “嗯，嗯，知道。”

  婦人看了一眼在火爐旁忙碌的中年漢子，笑著道，

  “我們當初剛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麽和外人說的，都明白。”

  “你們兩個這麵相，怎麽會是兄妹？”

  “是私定終生吧？”

  “家裏不同意？”

  “聽我一句勸，跑歸跑，日後啊還是要回去看看的，父母恩……”

  說到這裏，婦人的眼睛紅了。

  “我們下個月就回去。”

  中年漢子放下了手裏的活計，拍了拍婦人的肩膀。

  蘇長生和蘇長如誰也沒有說話。

  他們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你們兩個這麵向，怎麽會是兄妹？”

  是啊。

  蘇長生，是蘇家的身，蘇家的血。

  蘇長如，現在是皇甫雲的身，皇甫家的血。

  兩人已經不是兄妹了。

  突然互相對視。

  蘇長生覺的這張臉，是那麽的可愛。

  然後他想到，這具身子已經是殘缺之身……他皺起了眉頭。

  “我在想什麽？！”

  同一瞬間，蘇長如也低下了頭。

  繼續吃麵。

  吃完一碗麵，大概是一刻鍾後。

  蘇長生算是完全恢複。

  兩人準備離開。

  蘇長生習慣性的伸出了右手，想要牽住蘇長如。

  但是到一半，又停止。

  他們已經不是真正的兄妹了。

  那麽，是不是應該避諱男女之嫌。

  “走嘛。”

  蘇長如歪頭看了他一眼，主動將柔荑放在了他的掌心裏。

  “走！”

  蘇長生沒有拒絕。

  光起，風漾。

  兩個人消失在了這通州城的街巷。

  第二個目的地。

  是長安城。

  混亂的街道，狼藉的景。

  孩童的哭號聲，幫派之間的砍殺聲，火光，碎裂的房屋，以及空氣中彌漫著的鮮血味道。

  一切都展示著這座城市的迅速衰落。

  之前君雖然昏，但至少還能有法度維持。

  如今少了這最後的羈絆，長安城也失去了規則。

  “哥哥。”

  蘇長如經過了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兒旁，駐足。

  “人各有命。”

  蘇長生低聲道，

  “這是他們的命，你若參與，便是逆改。你和這大周國運之間的牽絆，就更深了。”

  “可是……”

  蘇長如明白。

  哥哥在解開被設置在自己和大周國運之間的紐帶。

  這時候多加一份因果，便是給哥哥一份麻煩。

  不過，她心善。

  “走。”

  蘇長生手上用力，將她帶離了此地。

  孤單的小女孩兒躲在頹敗的牆角下，瑟瑟發抖。

  為了不讓蘇長如再多看，蘇長生施展了方寸，眨眼間便是來到了長安城的南麵。

  原本臨著皇宮。

  這裏有一片比較大的粥棚。

  三五排練成一起。

  雖然是晚上，但依舊有著不少人在施舍稀粥，外圍也聚集著百姓。

  “雲家。”

  蘇長如看到了那距離粥棚不遠的宅子，心髒緊了一下。

  是雲香公主的母妃之家。

  她又往四周掃視，然後看到了一襲白衫的婦人。

  眉眼文雅，清秀無雙。

  是這混亂的長安城裏鮮有的安寧與悲憫。

  她看著那些人的眼眸裏，隻有通情，她親自為人們施粥。

  她那雙不碰女紅隻握畫筆的手，已經被磨出了血泡。

  但依舊不停。

  母妃，雲舒意。

  當初蘇長生毀大周皇宮的時候，她正在雲家省親。

  所以未遭波折。

  “她，是你和大周國運之間的第二大羈絆。”

  蘇長生帶著蘇長如走過去。

  穿過粥棚，來到了那溫婉女子的麵前。

  啪嗒。

  女子手裏的木勺掉在了粥桶裏。

  一雙美眸瞪大到了極點。

  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香兒。”

  她撲過來，用力的將蘇長如抱在了懷裏。

  皇宮被毀，天崩地裂。

  她派人去尋找了足足三天三夜，幾乎把瑤仙殿翻了個底兒朝天。

  都沒有找到雲香。

  她以為女兒已經死在了那場混亂之中。

  沒想到，還能再見。

  “你……”

  蘇長如皺了皺眉，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嗡！

  蘇長生施展了術法。

  方圓百丈的人，都陷入了幻境裏。

  施粥在繼續。

  他來到了雲貴妃的麵前。

  “你……麒麟子？”

  雲貴妃皺著眉頭，滿是恍惚，還有些緊張。

  “她已經不是雲香。”

  “這具身體裏裝著的，是我的妹妹，小如。”

  “雲香，不屬於這個世間，我送她走了。”

  雲香，確實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是欽天監，龍虎道，佛門逆天改命的產物。

  就連這具身體也是。

  但雲貴妃卻是真的生她養她十七年啊。

  “不！”

  她心中一痛，眼眸瞬間通紅。

  “是皇甫嶽害你蘇家！”

  “害你兄妹！”

  “是皇後推波助瀾，是那些諂媚奸佞！”

  “你為什麽要害我的女兒！”

  “我蘇家，當初為了保你蘇家，差點兒抄家滅族。”

  “你為什麽……啊……”

  雲貴妃的聲嘶力竭的，全部都是淒涼和無奈。

  她抓著蘇長如的手逐漸鬆開，然後跪在了地上。

  正對著蘇長如。

  轟隆！

  蒼穹夜幕裏，憑空起驚雷。

  空氣中有寒風刺骨。

  蘇長生的眉頭皺了一下。

  母跪子，天不容。

  這，就是這具身體和雲貴妃之間的牽絆，因果。

  是他此時要取的東西。

  “對蘇家，我有愧。”

  “但有些事我必須做。”

  “雲姨。”

  “保重。”

  蘇長生歎了口氣，左右手分別放在了雲貴妃和蘇長如的頭頂上。

  然後握緊。

  “香兒，能不能再喚我一聲娘親。”

  雲貴妃似乎知道要發生什麽，淚眼婆娑的問道。

  “這……不行。”

  蘇長如為難的搖了搖頭，

  “我喚一聲，哥哥可能就要多費一百倍的力氣。”

  “抱歉了。”

  雲貴妃臉龐僵住，眼神兒黯淡。

  轟！

  蘇長生掌心有風，呼嘯而起。

  兩縷淡淡的血線，分別從這兩人的天靈蓋中，抽出。

  那是血脈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