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對王
作者:純潔滴小龍      更新:2021-05-28 23:22      字數:6364
  “咚!咚!咚!”

  “嗚嗚嗚!!!”

  戰鼓擂動,號角聲起,各部兵馬,正在快速地就位,兵戈之聲,包裹著強烈的肅殺之氣。

  王駕行轅,駛入陣前,高起的坐台上,攝政王一人獨坐。

  兩側,站著王妃與北先生。

  在下一級台階上,站著阿銘和劍聖;

  再下一級,則是旗手與傳信兵,行轅附近,更是有各部傳令司馬整裝待命,以確保攝政王的意誌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這處戰場的任何角落。

  瞎子的手又癢了,又在開始剝著橘子,隻不過現在剝得很慢。

  主上會拒絕,四娘會拒絕,劍聖會拒絕,阿銘……也會拒絕;

  剝得快了,隻能給自己吃,這不美。

  “主上,今時今日之氣象,確實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了。

  不用匆匆忙忙,不用孤注一擲,舒服,愜意,巴適。”

  鄭凡笑了笑;

  此時,整個渭河沿岸正麵戰場上,分為四個部分。

  李成輝部三萬鐵騎,已入三索郡,自然不是深入,而是就卡在渭河沿岸位置,作勢將要渡江;

  金術可部在上遊,也就是在鄭凡現在的東邊;

  梁程率軍在下遊,也就是鄭凡現在的西邊;

  楚軍為何這般乖巧的作勢要回收?

  原因就在這裏。

  而這一處戰場,則是由身為攝政王的鄭凡,親自把控。

  斜靠在帥座上的鄭凡手指輕輕向前一揮,

  道;

  “進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此處戰場距離荊城遺址不遠,當年這裏是楚軍的後勤保障地,但被鄭凡率軍坐船過來偷襲,一舉焚毀。

  這些年來,燕楚雙方圍繞著渭河基本是小打小鬧,荊城這處戰略要地位置,也沒有重新修建。

  不過,等到晉東兵馬打過河去,拉出一片大大的緩衝區,荊城,肯定要重新立起來的。

  這一輪伐楚之戰的目的,鄭凡和梁程早就討論得很清楚了,重創楚國皇族禁軍,再拿下莫崖問丘上陽三郡,順勢再收入三索流沙二郡,在此基礎上,一直在手中卻無法得到開發的上穀郡,也將從戰略緩衝區變成腹地。

  加起來,六個郡的地盤,比晉東都要大一些了,等同是在楚國北方,用勺子,狠狠地挖下去一勺,送自家大舅哥一個被動的“天子守國門”。

  這一大塊地盤,靠晉東的力量,就算是打下來也占不住的,但好在,這是國戰。

  “進!!!!!”

  薛三站在樊力的肩膀上,手裏拿著令旗,在其指揮下,投石車等戰爭器具開始前壓。

  其實從前兩日開始,已經實施過對對岸楚軍水寨的打擊了,不過取得的實際殺傷並不算大,這玩意兒畢竟無法製導。

  也不是誰都能有當年攝政王那種絕好的運氣……

  然而,殺傷效果可以先擺一邊,這一長排投石機“轟轟轟”砸下去時,可以極為明顯地打擊對麵的士氣,同時極高地鼓舞本方的鬥誌。

  最重要的是,對岸岸邊所設的一些障礙工事等等,可以被最大程度地毀掉。

  幾輪拋射之後,薛三下令停止。

  這時,燕軍的舟船已經開赴了過來,大船不多,以中小船隻為主。

  接下來,就是先鋒軍的投送了。

  坐在高處帥座上的鄭凡,清楚地看見岸邊站著的那位銀甲小將。

  “瞎子。”

  “主上?”

  “你說當初田無鏡看著我,是不是就像如今我這樣看著天天?”

  “屬下覺得,是不一樣的。”

  “哦?”

  “主上當年,是已經展露了頭角,無論是格局還是心智,都已經是良才之選,在這基礎上,這才有了靖南王對主上您的看重。”

  瞎子的意思是,你是先有本事,先表現出了能力,才有資格入靖南王的法眼。

  沒這個前提,根本就不會有後麵的事。

  “而主上現在看天天,就純粹是當父親的對兒子的一種望子成龍了。”

  鄭凡不置可否,扭頭看了看站在自己下方的劍聖。

  “要我去麽?”劍聖感知到了鄭凡的目光。

  鄭凡搖搖頭,道“他是雛鷹。”

  劍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到底是比他爹有出息。”

  “我這就純當你是在讚美了。”

  鄭凡目光向戰場兩翼位置看了看,對站在下麵的劉大虎道

  “傳令下去,給我緊盯著上下部分。”

  “喏!”

  劉大虎馬上去傳令。

  鄭凡要做的,是確保對岸的楚軍,要麽幹脆不打,幹脆撤走,要打,也隻是淺嚐輒止的交一下手。

  “主上,當年靖南王可沒這般悉心地安排您。”

  記得當初,靖南王吩咐下來的每一個差事,看似都是功勞最大的,但每次,都極為凶險。

  鄭凡不以為意道

  “一個我喊他哥,一個他喊我爹;

  能一樣麽?”

  “主上言之有理。”

  …

  黃公公作為監軍太監,是需要一些地方來顯露一下自己存在感的。

  所以,

  此時此刻,

  黃公公站在岸邊,

  手捧聖旨,

  開始對著對岸念誦大燕皇帝陛下的旨意;

  旨意措辭很大氣,出自一位閣老之手,將大燕皇帝陛下氣吞寰宇一統諸夏的雄心壯誌展露無疑;

  隻可惜,

  剛剛經曆了投石機一通亂砸外加河麵遼闊又起風了的對岸,雖然能看見有一些楚軍的身影,但大概是真聽不到黃公公的聲音。

  就算聽到了,大概也會認為是哪出野鴨窩被投石機砸中了現在在撲騰叫著。

  但黃公公還是有頭有尾地念完了,然後感覺很爽。

  更爽的是,他念完了後,站在他身側的世子殿下還主動問了他

  “公公,我現在能出戰了麽?”

  黃公公隻覺得這位世子殿下是那般的可人,自也是不敢倨傲,馬上躬身道

  “奴才祝殿下,凱旋!”

  天天笑道“這次父帥的意思可是把地盤占住,可不是打完就回來哩。”

  “奴才失言,奴才失言。”黃公公輕輕地抽了自己兩記嘴巴。

  緊接著,

  黃公公示意自己身後的一眾幹兒子幹孫子。

  這群公公馬上打開了捧著的盒子,自裏頭,取出一麵軍旗,是靖南軍軍旗。

  黃公公雖然已經“養老”了,但那叫享受生活,就憑他能早十日就抵達晉東的速度,足見其身子骨依舊無比硬朗。

  當下,黃公公親自扛起這麵靖南軍軍旗,對天天道;

  “世子殿下,奴才為殿下扛旗!”

  天天看了看這麵軍旗,倒是沒有露出什麽激動之色。

  說句真心話,他對自己的親爹都沒什麽親近感,如果不是自己老爹自小到大喜歡不停地和自己講述親爹的事,他現在可能早就忘記自己還有一個親爹了。

  這麵靖南軍軍旗……

  天天有些擔心地看向後頭的那尊王駕行轅;

  “公公,有些不合適吧?”

  雖然天天知道自己的封號是靖南王世子,但他不想在今日第一次出戰時,打著這麵軍旗,尤其是自己的父親還坐在後頭看著他時;

  爹,

  會傷心的。

  黃公公愣了一下,隨即馬上道

  “殿下放心,殿下放心,這麵軍旗是王爺派人交托給奴才的。

  殿下切莫多慮,奴才作為老人,是清楚當年咱攝政王爺和靖南王到底是如何情同手足的,今日殿下首戰出征,王爺也是希望靖南王爺也能看見您吧。”

  既然是自己老爹的安排,天天就直接同意了。

  “有勞黃公公了。”

  “哎哎,殿下客氣,客氣了。”

  “嗡!”

  天天抽出了自己的佩刀,麵向身後一排排錦衣親衛;

  “諸位兄長,諸位叔伯;

  你們,

  有些是看著我長大的,有些,是陪著我長大的。

  今日父帥得賜,

  讓諸位歸於我身側隨我出戰。

  能帶領你們,是我之幸運,也是我之榮耀。

  我晉東軍軍令,

  一,可否軍令如山!”

  所有錦衣親衛齊聲高呼

  “謔!”

  “二,可否奮勇當先!”

  “謔!”

  “三,可否視死如歸!”

  “謔!謔!謔!”

  天天目光掃過前方,

  隨後,

  緩緩地轉過身,麵朝河麵,橫舉刀,喊道

  “今日起誓,

  我必衝陣於爾等身前!

  諸位,

  隨我登船!”

  ……

  王駕行轅上,瞎子忽然低頭對鄭凡問了一句

  “主上,您將錦衣親衛給天天時,可否給了王令?”

  鄭凡伸手,笑著輕拍額頭,道

  “喲,忘了。”

  瞎子也笑了笑。

  “下令,王駕前移,我要看著我兒子。”

  “喏!”

  ……

  錦衣親衛開始登船,這些親衛都身著錦衣,看起來肅穆威武,而在錦衣之下,則有內甲,防禦性毫無問題。

  這支隊伍的規模,一直在三千上下浮動,這一次,鄭凡是給足了天天三千錦衣之數。

  他們的選拔和訓練都最為嚴格,畢竟,正常情況下,他們是保衛攝政王的最後一道防線。

  船隊開始向對岸行進時,

  岸上,晉東軍的投石車又完成了兩輪拋射,對岸的楚軍寥寥,純當是鼓勁了。

  薛三這裏還有“開花彈”以及“燃燒彈”,可現在畢竟還沒真到用的時候,就沒打出來。

  對麵的楚軍很安靜,等到船隻靠岸時,岸上也沒出現任何成建製的楚軍。

  天天領著士卒下船,船隻則返回,準備運送第二批其他士卒過來。

  而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首批運送過來的兵馬,將承擔住抵擋楚軍可能出現的反撲,將灘頭這塊區域撐住,給後方兵馬增援的時間與機會。

  其實,和攻城差不多。

  不同的是,楚人的命名裏,明明是江,它叫河,明明是河,它卻叫江,比如覓江是河,卻叫江,而渭河叫‘河’,但更像是一條江。

  登岸後,天天馬上下令

  “列陣!”

  “喏!”

  近三千錦衣親衛開始列陣,盾牌手在前,刀斧手在後,弓箭手在中,另外還有一部分長矛手穿插其中。

  為了能多運一些人過來,自然就不可能運戰馬;

  這灘頭第一戰,也必然是步戰。

  ……

  “燕人登岸了,王爺。”

  “本王,看見了。”

  熊廷山將一顆酸果,送入自己口中。

  “王爺,那……”

  “不急,再看看。”

  這時,傳信兵不斷策馬過來

  “報!燕人先鋒軍已登岸!”

  “報!燕人先鋒軍旗號……是靖南軍旗!”

  聽到這一則軍報,熊廷山的目光當即一凝。

  身邊的副將忙道“王爺,怕又是那姓鄭的在故弄玄虛。”

  當年,鄭凡曾到過渭河邊,立下靖南王帥旗,嚇得對岸楚軍一陣哆嗦。

  當然,這種調皮的事兒,大燕攝政王已經不會再做了,因為他的王旗,已經有了和當年靖南王旗一樣的效果。

  隻不過,靖南王這個名諱,在楚人眼裏,是一根刺。

  因為那個男人,曾打破過郢都,那豪華奢靡的殿宇樓閣,被那個男人付之一炬。

  “不可能是孤的那位妹夫,別人或許以為他用兵喜歡劍走偏鋒,動輒孤注一擲,但皇兄說過,他其實很惜命。

  再者,他現在一身所係極為重大,怎可能這大戰剛一拉開,就以身涉險先行登岸?”

  熊廷山將核從口中吐出。

  這時,謝玉安走到熊廷山身側,接話道

  “自然不可能是那位攝政王,但整個晉東,能有資格打靖南軍旗號堂而皇之出戰的,其實,隻有那一個。

  他比誰,都有這個資格。

  那位攝政王也真是舍得,竟然會讓他來做先鋒。”

  謝玉安一邊說著一邊輕輕順著自己兩鬢的長發,楚人發式喜歡在兩側留長,謝玉安如今,已然是正兒八經的翩翩俊傑了。

  “報,登岸燕軍身著錦衣!”

  聽到這一則軍報,

  謝玉安笑道;

  “那就確鑿無疑了,連錦衣親衛都舍得調派出來,還真就是那位靖南王世子殿下親征首戰了唄,王爺,這是在拿咱大楚不當活兒啊,竟然這般給小輩們開光。”

  “我大楚如今不也一樣麽?”熊廷山看著謝玉安說道。

  楚皇聖旨,封謝玉安為監軍大夫,同時,還下了一道密旨,明確要求熊廷山聽從謝玉安的指派。

  “王爺,再怎麽說,我也比那位大不少吧?”

  謝玉安當然清楚這位王爺對自己掌握邊軍事宜有多不滿意,其實,他也不願意接這個差事,可偏偏皇帝的聖旨下得很幹脆,壓根就沒給他拒絕的餘地。

  現如今,

  自己在這邊統禦大楚邊軍,而自己的親爹,率領著謝家軍在西邊提防應對著範城那裏,這父子倆,可謂承包了一整條對燕的國防。

  想想都可笑,

  要知道在原本的設想裏,父子倆是想過要造熊氏的反的。

  但現在,卻沒那個念頭,也沒那個必要了。

  燕人給的壓力,實在是太大,搶一把都沒辦法焐熱的椅子,又有個什麽意思?

  “那我們撤吧。”熊廷山說道。

  先前其實他建議在渭河邊,和燕人打幾場掰掰手腕的,但謝玉安卻否決了,意思是,要打就直接決戰,不決戰就直接認慫回收。

  今兒個,其實也就是看看風向。

  “別介,王爺,我改主意了。”謝玉安拍了拍手,“小輩們都上台了,咱這當長輩的,總得去幫忙撐個場子嘛不是?”

  “你去?”熊廷山問道。

  “哈哈哈。”謝玉安笑了起來,“我是個病秧子,王爺莫不是在說笑?”

  “那你打算讓誰去?”

  說著,熊廷山的目光掃向身後一眾將領。

  謝玉安伸手,在熊廷山的護心鏡上戳了一下

  “王爺,我想讓您去。”

  “我?”

  “對。”

  “對麵可是那姓鄭的養子!”

  “嘁,養子怎麽了,王爺您覺得委屈了?和您不匹配了?傳出去怕丟了您一世英名?

  哎喲,我的王爺喲,賬不是這般算的呀。”

  謝玉安雙手抓住自己的兩鬢秀發,將其狠狠地向後一甩,

  轉過身,

  看著熊廷山,

  手指著北麵

  “那位大燕攝政王,為何敢讓一乳臭未幹的小兒領兵上陣?

  是瞧不起咱呀,就是瞧不起咱呀?

  為啥瞧不起呀?

  他和他哥,也就是那位靖南王,

  殺了咱多少柱國的腦袋,滅了咱多少精兵,掘了咱多少祖墳?

  老一輩,同輩,泰半都折在他們哥倆手下。

  人家這是殺麻了,贏麻了,沒興致了,就丟個小輩上場,混一混資曆,見一見血腥。

  您這會兒還要什麽麵子,

  咱們楚人,

  哪裏還有個見鬼的麵子可以找,

  在哪兒呢?

  在地上麽,

  您指指,

  我這就撅著屁股給您撿起來!”

  這最後幾句話,謝玉安是嘶吼出來的。

  隨即,

  他又換了平和的語氣

  “能贏一把,就先贏一把吧,以大欺小的贏,好歹也是贏嘛不是,燕人在上下遊,都開始渡河了。

  我大軍主力,也早就後撤了。

  王爺,

  您隻有身後的這支兵馬,您大概也就隻有這一次衝陣的機會,衝完了,就得回來,否則擔心被燕人包了餃子。

  挺公平的,他年小,您也就一次出刀的機會罷了。”

  ……

  錦衣親衛,在岸邊列陣,嚴陣以待。

  天天警惕地看著前方情況,

  就在這時,

  地麵開始了輕微震顫,前方,沙塵開始彌漫。

  天天將佩刀收回,

  走到身前一名錦衣親衛前,將其長矛拿了過來,又走到另一名盾牌手麵前,將其盾牌拿過來。

  天天左手持盾,右手持矛,來到軍陣最前列。

  “咚!”

  盾牌被敲擊在地麵,

  天天屈膝蹲下,長矛放在身側。

  大喝一聲

  “錦衣親軍,變陣!”

  “喏!”

  陣形迅速發生變化,成了一個錐形,而天天,則位於最尖端。

  親衛上下,沒人出聲讓天天去後頭,也沒人搶著上前表忠心,去到天天前頭。

  一支軍隊,是由人建造的,但同時,也是需要由人去征服。

  在錦衣親衛們看來,

  王爺的長子,

  就該在那個地方!

  楚人的騎兵,已經看見了身形,他們即將衝掠過來。

  天天這會兒在腦海中思索了一下,似乎這個孔隙間,他應該說一些話,再提振提振士氣。

  現在,自己有些後悔,之前在過河前,把能說的都說完了,導致現在的自己無話可說。

  既無話可說,

  那就不說了吧。

  天天將空出來的那隻手,伸入甲胄兜裏,取出一塊沙琪瑪,

  送到嘴邊,一口一口地吃著。

  待得最後一口沙琪瑪送入嘴裏,

  楚人的騎兵,也進入到了衝鋒提速的階段。

  天天抓起了放在身側的長矛,

  用胳肢窩夾起,

  喊道;

  “起矛!”

  “喏!”

  陣形最外圍,起了兩排長矛,將整個陣形包裹得如同刺蝟。

  前方,

  馬蹄聲已經逼近,空氣裏,似乎也染上了一種灼熱。

  這會兒的他,

  一點都不緊張,

  也沒去在腦海中浮現什麽一幅幅畫麵,因為壓根沒這個功夫。

  唯有一句話,

  在心裏回蕩著

  “爹,看好了哦。

  您兒子,

  長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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