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靈不會死的。”

  淩上將斷言，這樣對歐女士說。

  歐女士手上捏著那塊殘骸，幾欲嘔吐的抬眼看著淩上將“如果清若爆炸的時候，蕭靈就在身邊呢？她懷著孕，體內的基因力量同樣不可小覷。”

  淩上將搖搖頭“不會的，清若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他如此篤定，好像清若是他的下屬，繼承人，而不是那個他憎恨了一輩子，那個他謂之毀掉自己兒子一生的人。他花了許多時間去憎恨她，去忘記她，今天來到她的領地，卻連這個人完整的屍體都見不到。站在寒風中，聞著空氣之中那冰冷的帶著濃重血腥味道的鹹濕空氣，淩上將覺得自己在微微發抖著。

  身邊的副官也注意到了，紛紛擔憂的上前，穩住淩上將的身體“上將，身體要緊！”

  他們大多十分年輕，對於曾經發生的那些往事不甚了解，也不知道眼前這個歐女士聲稱已經粉身碎骨的女人，與淩上將之間究竟有什麽瓜葛。

  “這裏有腳印！！”

  在淩上將展現出自己軟弱一麵的同時，歐女士正在細心的觀察著現場的蛛絲馬跡。她一麵掏出手帕捂著口鼻，防止吸入什麽有害氣體，一麵彎腰低頭，看著地上的痕跡。

  “這裏的腳印忽然變深了一些，應該是背上了什麽人的緣故。”

  歐女士分析道，淩上將在副官們額攙扶下，一步一步的走過去，順著歐女士手指著的方向去看，果然在混亂的現場的邊緣，延伸出一連串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來。

  “是一個男人的，”歐女士以手丈量了那腳印的長度，判斷道，“或許，同蕭靈有關係，順著腳印的方向走過去吧。”

  於是淩上將和歐女士，帶著大隊人馬順著這條腳印步成的道路，往距離愛河相反的另一個方向走去。越走越深入沙漠平原，遠遠的看到了許多低矮的房屋村莊，還有虛度黑色的停靠船隻。

  這些本來應該行駛在愛河上的船隻這時候停在沒有一滴水的幹涸的沙漠之中，卻並沒有顯得如何的突兀，這明顯是不落群居生活的地方，再往前頭走，就是一處明顯高聳寬闊的灰色建築，類似於體育館、訓練場的地方所在。

  淩上將和歐女士還沒有走近的時候，就看到那建築的門忽然被推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們從那裏麵魚貫而出，四散逃竄，嘴裏還大呼小叫著什麽，神色十分慌張的樣子。

  因為那建築的門並不是正對著他們對邊，因而淩上將和歐女士以及這對浩浩蕩蕩的人馬並沒有被發現，又或者是他們剛剛看到的景象太過恐怖。

  “清若該是他們的首領。”

  歐女士與淩上將對視一眼，走過去，進入那四敞大開的門。門內之中的這個景象，是淩上將和歐女士都沒有想到的。

  在這扇門之中，一路都是黑色汙漬和紅色的血汙。在最中央的地方，還有一些特別散落的貼身衣物。如果說門外頭空氣中都飄散著愛河水和血液的氣味，這裏簡直就是讓人置身於血液之中，那種難耐的血腥味道刺鼻到讓歐女士和淩上將同時捂住了口鼻。

  “這看上去應該是的訓練基地，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這樣的場麵。”

  淩上將即使用非常輕的聲音說出這句話，在這樣空曠的室內也帶來許多回響。歐女士示意他禁聲，雙眼炯炯有神的往屋裏的那間小臥室的方向看過去，雙眉緊皺。

  她感到了那裏頭有生命的氣息。

  從門口到最裏麵大約五十米的距離，歐女士示意讓淩上將和所有士兵就留在門口，她一個人進去。

  淩上將拄著拐杖，麵容擔憂的看著歐女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過去。他和歐女士確實都考慮到了同樣一個問題，那裏麵會有蕭靈。

  五十米的距離，歐女士走了十分鍾。她盡量不讓自己的腳步發出一點點的聲音，幾乎是挪著自己的身體來到了最裏麵的這間臥室門口。

  淩上將遠遠的看著她的動作，他們此時此刻像是一對耄耋之年的老人，來探看自己唯一的血脈。

  “蕭靈！！！”

  歐女士忽然大喊一聲，站在外麵的淩上將立刻就抬起腳步往裏頭走過去，卻被歐女士大聲製止了。

  “不要過來。”

  於是淩上將又特別驚愕的停住了腳步，眼睜睜的看著歐女士進入房間之內。

  這就是在不久之前，阿誠為蕭靈接生的那個房間。然而現在隻剩下蕭靈一個人躺在那張濕噠噠的床上，雙目失神，臉色蒼白，整個人都像是泡在水裏，又好像是縮小了一號。

  歐女士對準那張床撲過去，讓蕭靈的整個身體都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蕭靈麵無表情，嘴唇微微的上下抽動著，好像是在呢喃著些什麽話。歐女士摸著蕭靈冰涼的手，將她整個身體都環抱住。這樣的觸感讓歐女士感到有些異樣，她往蕭靈的腹部一看，那裏扁平得像是從來沒有凸起過一樣。

  “蕭靈，孩子呢？”

  歐女士顫抖著問，算起來，距離蕭靈正常的產子時間還差半個月左右，孩子到哪裏去了？

  這時候歐女士才貼近蕭靈的嘴唇，聽到她在說些什麽。

  “孩子。。。。沒了。。。。”

  歐女士吃驚的張大嘴巴，淚水洶湧而出。她一邊捂住嘴巴，一邊用巨大的白色床單將蕭靈整個人都罩住，這時候才叫來幫手。

  “不會再有任何不好的事情了，蕭靈，我們要回家了。”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又浩浩蕩蕩的走。他們對於此時此刻將一網打盡沒有任何興趣，這些人的通靈已經死去了，而蕭靈失去的孩子讓他們感到遭受了巨大的損失，沒人再去在意這個已經將要覆滅的族群。

  這是蕭靈想出來的計劃，讓族人們能夠免於受苦，盡量保住他們已經殘缺不全的家園。

  在一個鍾頭之前，蕭靈成功的生下了肖子雅的兒子。但在那一刻，她的頭腦裏立刻就預見到了將要發生的一切。於是她隻說了三個字。

  “肖，破，曉。”

  是孩子的名字。

  在沒人看得見的角落裏，阿誠抱著那個剛剛剪短臍帶的小男孩兒，背對著訓練場，屏住呼吸，等待著所有人的離去。

  幸而那小男孩兒睡得十分香甜。他有一雙大眼睛和漂亮的菱形嘴唇，阿誠感到自己抱著的是一個小版的淩晨將軍。這是蕭靈與阿誠在臨時之間訂立下的約定，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刹那，上天不僅將這個孩子送到她身邊，還賜予了她隨心所欲的天眼能力。她很快看到了瑟瑟發抖的淩上將，還有焦急難耐的歐女士，在愛河邊上，計較來到這裏的地方。那是，蕭靈便做下了一個決定。

  “他們是來帶走我的。偷襲的部隊成功毀了清若，現在他們來驗收勝利果實了。”

  阿誠對於清若的死同樣抱有憤恨“那我就跟他們拚了！看看是我的拳頭硬，還是他們的盔甲硬！！”

  蕭靈那時還氣若遊絲的仰躺在床上，脖子旁邊躺著她剛剛出生的兒子，這孩子隻哭了一會兒就不哭了，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母親的臉，好像是也知道大難來臨。

  “你不能，因為你很清楚，那接過隻能是兩敗俱傷。”

  阿誠豁然起身，打斷了蕭靈注視著自己兒子的視線。

  “所以呢？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和孩子被他們帶走？”

  蕭靈轉而將實現移動到阿誠臉上，糾正道“不會是我和孩子，隻有我。”

  阿誠更驚訝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會聲稱我在戰鬥中流產了，嬰兒的屍體在爆炸中形成了碎片。這裏的族人對我避之不及，於是我隻能夠爬到這裏，而，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空氣寧靜了兩分鍾，隨後阿誠輕輕的說。

  “所以我。。。。”

  蕭靈又看向自己的親生子，雙眼中添了一些濕漉漉的感覺“你和破曉，要留在這裏。你要將我的兒子撫養長大，直到我大業能成。”

  阿誠想了一想，轉而苦笑一下“你要報仇？為了清若？”

  蕭靈並不否認的“為了清若，為了淩晨，為了這個國家之中被欺騙的每一個人。”

  阿誠背過身去將雙手捂在臉上，深切的搖搖頭“為什麽要這樣呢？難道清若的死是為了讓你將生命浪費在仇恨之上？”他頓了一頓，突然轉過身來，真切的望著蕭靈，“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呢？你花了二十八年去厭惡清若將你拋棄這件事情，但是與此同時，你在將自己變成她。你在變成一個你極度厭惡的人，你竟然主動拋棄你的孩子！！”

  蕭靈看著阿誠的臉，看到阿誠年紀輕輕便已經領悟到了這一層，而自己今天才明白清若，明白淩晨，明白自己那水深火熱的父母。

  她淡淡的說了一句“將來他會明白的。”阿誠覺得這一切都糟糕透了。

  “為什麽我愛的人，一個兩個，都如此執著於那些發生在首都裏的事情？就這樣忘卻一切，過平靜快樂的生活，不好麽？為什麽，你們一個一個，非要到哪裏去送死！即便是勉強留在這裏的，也心心念念發生在那邊的事情，執著到死？”

  這是阿誠的悲鳴，蕭靈聽懂了。這裏的“你們”，這裏的“愛的人”，指的並不僅僅是蕭靈和張婉瑜，還有他的養母，清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