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兩個多月前，有人問沈以戎，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是誰！他會毫不猶豫的說出那個名字。

  刑賀。

  五年的交情，從利刃的選訓到最後的生死與共。可以在戰場上把後背交給對方，如果有必要，可以為了彼此犧牲的情義。

  沈以戎出了公安大廳的門口，迎麵一個穿著軍綠色陸軍常服的男人向他走來。不到百天，他已經開始覺得陌生，或者詫異和憤懣要多一些。

  你還有什麽資格出現在我麵前？或者，你憑什麽有臉來見我？

  一瞬間萬千情緒湧上心頭，沈以戎咬著牙，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栗，想要出擊，想要一拳打在對方那張虛偽的臉上。

  可是，他配嗎？

  是的，他不配！沈以戎用目光洗禮對方，許久後氣息逐漸適應內心的憤怒。也不管對方因為什麽因素過來找他，已經無所謂了。

  自己的快樂人生已經被眼前的這個男人毀了一半，可沈以戎無能為力，命運殘酷且毫無預兆，誰能想到未來呢，或者誰能回頭呢……

  “隊長的傷不重，已經出院了，上個星期已經歸隊……”刑賀主動開口，聲音顫抖，連帶著尾音都綿軟無力。

  沈以戎聽的心裏一驚，轉而又少許安穩，至少刑賀帶來的消息不錯，也幸好這場人為的意外沒有連累到其他人。

  “對不起……”刑賀繼而說道，：“小戎，我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轟的一聲，崩在心裏兩個多月的那根弦終於斷裂。沈以戎閉上眼睛，再也維持不住心裏那道天平，如雪山崩塌，萬火燎原，滿腔的憤怒快要衝破蒼穹。

  也幸好還有最後的一絲理智，沈以戎指了指公安大廳旁邊的公園，刑賀自然明白意思，緊跟了過去。

  午間的公園空曠無人，沈以戎憋住最後一口悶氣，猛的轉身一拳將刑賀打到在地上。

  刑賀是可以躲開的，兩人格鬥水平相差無幾，甚至隻要對方一抬手就知道該怎麽回擊。可這一次，他是心甘情願的挨了這一拳。

  沈以戎胸口前有傷，自然沒辦法將全部的力氣都集中在這一拳上，可多年學的技巧足夠上刑賀疼上數日。

  可看到刑賀倒在地上一聲不吭，嘴角處流出鮮血時，心裏並不快慰，甚至更亂了些。憤懣，不甘，難過，痛心，多種情緒交織，到最後甚至覺得不值……

  太不值得了，為什麽要為了眼前這個叛徒浪費自己的情緒。沈以戎深呼吸，手不經意間摸到胸口出，有滑膩的觸感。果然那一拳已經撕裂了傷口，可意外的，並不疼。

  內心太多的情緒掩蓋了傷口處的痛，沈以戎覺得眼前場景太過熟悉。時光回溯，多年以前也是這樣，下手沒輕沒重的兩個人把對方相互打到在格鬥場上，渾身的泥濘混雜著鮮血和汗水，唯一不同的是那會沈以戎被打的在慘也會笑的很開心，現在卻恨不得殺了對方。

  不，不值得，眼前的刑賀不配讓他坐牢吃槍子。沈以戎覺得無用了，就算把對方打廢了又如何，有什麽用，已經發生了的事又還能用什麽補救。

  2.

  “對不起，小戎。我隻想讓你失誤吃處分而已，這樣去國外受訓的機會就輪到我了。我沒想到會那麽嚴重……”刑賀從地上踉蹌的爬起，軍綠色的常服染了半身的灰，嘴角處湧出的鮮血還來不及擦盡，眼淚先行流出，“我知道我說什麽你都不會在聽了，對不起小戎，我隻是沒想到你會嚴重到開除軍籍。”

  “我別想我會原諒你，刑賀。”沈以戎咬牙切齒，胸口處的疼痛已經麻痹大腦，說起話來絲毫不在留情：“你知道你毀的是什麽嗎？你毀的是我的夢想，我的人生，我的追求！”

  “以及我對你五年的友情……”

  “我從小沒什麽朋友，我把你當成除了親人外最好的朋友。我信任你，我甚至可以為了你去死。你呢？你把我當什麽？就為了去國外受訓的機會，你他媽的就可以背後捅我一刀子？你讓我以後怎麽信任別人？你他媽把我做人的根基都打斷了！你現在滿意了？”

  眼淚再也無法控製的湧出，說到最後，沈以戎捂住胸口，雙重的痛苦已經讓人覺得窒息，幾乎哽咽道：“如果你真的想要那個機會，你主動和我說，我會毫不猶疑的打報告說盡理由讓隊長把你的名額報上去。”

  “我從來沒想到跟你爭，跟你搶。刑賀，你別想我會原諒你，你不值得你也不配……”

  話以說盡，沈以戎胡亂的摸了把眼淚，扔下無措的刑賀向前走去，留下一句，“就當你我從未相識，我祝你錦繡前程，大有作為”。

  3.

  “你也是38集團軍出來的？我叫刑賀，以後多多關照！”

  “沈以戎啊，小戎。你打靶也太強了，多教教我吧！”

  “臥槽，你說教官是不是人啊，這麽折騰咱們，小戎我怎麽從來就聽不到你抱怨啊，我都快堅持不下去了！”

  “小戎啊，如果這次任務我死了，我要寫遺囑把撫恤金留給你一半，我家裏不缺錢，你妹妹的病要好好治。”

  “沈以戎，我們是可以把後背留給彼此的戰友！你以後要無條件的相信我！當然我也會一直信任你！”

  …………

  “抱歉……”

  利刃的選拔如同煉獄重生，眼花繚亂的科目和無止境的體力壓榨，從一開始從各大野戰連隊選出的六十名尖兵，堅持到最後的零零落落的不到十人。

  高強度的體能訓練，烈日下的扛暴曬訓練，疲憊至極卻心靈激蕩。他們從城市反恐的高樓訓練場到巷戰區跌宕著戰鬥，從直升機上旋轉著滑落，在泥濘中被高壓水槍擊倒在坑中，雙人演習時空包彈打在身上留下的餘痛……

  直到他們真正成為利刃的一員，袖標上貼著陸軍特種部隊的標誌。沈以戎作為狙擊手，是第一批有資格參加實戰的新隊員。

  熱帶雨林的氣候，被潮濕的空氣包裹，協助邊防緝毒武警圍堵一個販毒小隊。這次任務烈度不大，甚至輪不到沈以戎開槍，隻是臨到最後隊長故意放水，讓沈以戎在最後時刻開了人生的第一槍。

  在85狙的遠程鏡裏，沈以戎無比清晰的看到子彈穿過毒販的眉心，隨後帶出了白色的腦漿和大片的鮮血。

  心驚大過惡心，那夜的沈以戎在床鋪上顫抖著做著噩夢，一次又一次的驚醒，迷茫又無助。直到刑賀主動蹲在他身邊，像安撫一隻幼貓一般，撫摸著他的背脊，說著自己兒時的笑話讓對方平靜……

  回憶定格成一張張的碎片，可惜都回不去了，沈以戎痛苦的心想，真的都回不去了……